魅影-19
柳下溪目不轉睛地看著婦人,覺得從她嘴裡難套話,假扮悠閒地問:"你們餐廳的海鮮從哪裡進貨?"
婦人笑了起來,盯著柳下溪的眼睛問:"怎麼,你有貨源?"
柳下溪搖頭,嘴角輕翹,擠出笑容說:"我覺得菜市場的海鮮價格貴。這兒是臨海城市,想要新鮮,價格又便宜的海鮮不如自己開車去漁村拿貨。"
婦人拍掌,不負責任的介面道:"說得真好。"
柳下溪苦笑。
婦人眼珠一轉,笑著說:"聽說你那失蹤的表弟也是做生意的。"
"是的。"
婦人突然道拍額,笑道:"瞧我這記性,忘記把你要的外帶拿過來了。等一下,很快好。"
沒過多久婦人提著打包好的速食盒進來,揚手丟給他一隻紅通通的番茄。走到柳下溪身邊把四個速食盒往他手上塞,又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一張卡片,笑著說:"這是我們店裡的叫餐卡片,收好,這裡叫餐,隨叫隨到。"
柳下溪接過來一看,大喜,那張紙是從這裡到南尖漁村的簡略地圖。把店裡的叫餐卡片收好,由衷地感激道:"謝謝你。"
婦人笑了笑,沒說話。從口袋裡掏出香煙用打火機點燃,慢悠悠地吸著煙。
柳下溪把線路強記在腦子裡,找她借了火機把紙條燒掉了。
婦人看著紙張隨火焰消散,突然重重歎了一口氣,神色有些黯然,輕聲說:"九八年五月,阿雄的老婆子女都在雅加達。"
柳下溪心裡頭一震,抬頭看她。他記得清荷來東南來出公差之前跟他說過,這輩子有幾個國家絕對不去,其中一個就是印尼。
婦人吐著漂亮的煙圈不再說話。柳下溪不想吸二手煙,提著飯盒彬彬有禮地向她告辭。
她笑了笑,丟下一句:"有空帶你表弟過來關照我的生意。"
"好。"
走出茶餐廳,柳下溪掃視了一下四周,沒發現鬼頭鬼腦的窺探者。想了一下,拿出手機打電話給大哥柳承秉,一問,他果然匯了一筆錢過來,數目是十萬令吉。
柳下溪鬆了一口氣,接著又打電話給胡莞明。他和加米尼尼剛離開魏偉雄的住處,正打算回菜市場找他。約好碰面的地方,柳下溪剛打算揚手招車,手機在震動,一看是陌生的電話號碼,立即接聽,"我是散姆寧。柳先生,您在哪兒?我派人過來接您。"他的語氣很嚴肅。
柳下溪心裡不安,急忙問:"發生了什麼事?"
散姆寧說:"見面再談。"
柳下溪說:"請說地址,我馬上打車過來。"
下午二點四十二分,柳下溪按照散姆寧給的地址來到某豪宅的側門。下車,柳下溪看到守候在門口的散姆寧臉色凝重,心裡的不安迅速擴大,焦急地問:"有我表弟的下落?"
散姆寧搖頭,上前低聲對他說:"阿明拉吉派去保護令表弟的親兵已經死了,今天中午在西貢廢墟找到他的屍體。"
柳下溪問:"屍體在哪兒?"
"跟我來。"散姆寧帶他進入豪宅。宅子的庭院很大,正在辦喪事,前來弔唁的人很多,大家都壓低聲音說話,隨處可聽到女人的抽泣聲,氣氛顯得格外壓抑。
散姆寧特意避開眾人,帶著柳下溪進入後院的偏屋。門口有兩名持槍的士兵守著,見到散姆寧主動把門打開。柳下溪從這兩名士兵臉上,看到憤怒,悲傷還有仇恨。門內,房間中央擺著一具身上蓋著白布的屍體。柳下溪馬上換了一雙超薄的膠手套,請跟在身後的士兵把房間裡的燈打開。他走上前,蹲下,雙掌合十,閉著眼睛默哀十秒。輕輕揭開白布,死者五官端正,很年輕,短髮,發上蛛絲與灰塵。左眼受過重擊,眼瞼浮腫充血。臉頰有明顯的毆打痕跡,嘴角有血跡。掰開嘴唇,有三顆牙齒被打斷。頸部有青紫的捏痕,藍色的襯衣沾了很多血跡,被刀劃了七條口子,前胸與腹部有七處刀傷。右邊肋骨有斷裂現象,致命刀傷在左腹部,刀痕寬度約九釐米,深度接近十釐米。右手腕有刀傷,手上有火藥殘留物。左手臂有刀傷,左手捏成拳頭。屍體冷冰,手指僵硬掰不開。柳下溪吩咐士兵端一盆熱水拿條毛巾過來。死者身上的牛仔褲很骯髒,有爬行痕跡。大腿有數處刀傷,兩條膝蓋都骨折,右腿踝浮腫充血。把屍體翻過來,背部有數處踢傷,腰側有數處青紫血斑。
熱水端來了,柳下溪把毛巾丟進盆裡,擰乾,把熱毛巾包在死者的左拳上。十分鐘內,換了三次熱水,死者的手指不再僵硬。掰開手指,手掌心凝結的血塊上沾著一根約十五釐米長,微黃的捲曲頭髮。柳下溪用小膠袋把頭髮裝好,放進口袋裡,給屍體重新蓋上白布。走到院子裡,看到散姆寧倚在檳榔樹下發呆。
柳下溪掏出地圖問他:"在哪兒發現屍體的?"
散姆寧指了指位置。柳下溪用筆圈起來,接著把地圖放回口袋。
見柳下溪朝側門走去,散姆寧追上他,輕聲說:"夫人想見你。"
柳下溪搖頭拒絕:"對不起,我不想涉入貴國事務。"
"等一下,我派車送你。"
"謝謝。不用了,搭檔會過來接我。"
散姆寧陪著柳下溪出了側門,正巧胡莞明他們到了。柳下溪上了計程車,對已經下了車的加米尼尼說:"我跟小胡另外有事。散姆寧先生,請您幫他另外招輛車。"
到了繁華地帶,柳下溪和胡莞明下了車,進入優而惠廣場的百貨大商場。口袋裡有了錢,兩人隨意挑選了幾件外套進入更衣室。半小時後,他們戴著新買的帽子提著幾袋新衣服大搖大擺地走出百貨公司。走了幾條街,胡莞明進餐廳買了一些食物,發現身後有尾巴,也不急著擺脫對方,招來一輛計程車在市里兜風。
等他們繞著市區兜第三個圈時,計程車被臨時設的路檢擋住。下了車,胡莞明丟下同伴一溜煙跑了。被丟下的那位戴著黑色遮陽帽,墨鏡遮住半張臉,穿著黑風衣,身高跟柳下溪差不多的男子被人認出就是那家百貨公司服飾部的男店員。他被人捉住,嚇得半死,馬上招供說客人付了他一筆錢,要求他穿上那套衣服當嚮導。
柳下溪在哪兒?他還沒到豪宅之前,手機裡有一通齊寧的留言,告訴他車子停在優而惠廣場的地下停車場Z11,車鑰匙在百貨公司三樓男裝部的第二個裝飾植物盆裡。他和胡莞明進了男裝部,拿到鑰匙,用錢跟人身高差不多的男店員換了衣服,悄悄溜到廁所,再換了一次衣服。來到地下車庫,找到停在Z11車位的車,是一輛綠色的越野傑豹(虛構)。駕駛證、護照甚至連清荷的也準備了一份。當然,他們的名字也改了,他的駕駛證與護照上的名字叫李大有。貼著清荷的護照名字叫著李小由,是泰國華裔。倆人的護照都不是新的,還蓋了幾個國家的章子,到過不少地方。還有一份他們倆的生平簡歷……齊寧他們怎麼辦到的?柳下溪忍不住吹了一聲口哨,佩服啊佩服。拍額,想起齊寧那廝懂改裝扮容,手下能人不少。難道他們在國外活動時,曾化成自己和清荷的外貌,招搖撞騙?算了,一切等找到清荷再說。
路線圖記在腦子裡,配合著地圖。柳下溪開了四小時零八分的車,終於打聽到南尖漁村的具體位置。聽說那邊的路太難走,漁村太小,只有十幾戶人家,地圖上沒記載。
路真的很難走,幸好是越野車。天色漸暗,打開車窗聽到浪拍打岩石的聲音。車燈筆直地照亮前方,柳下溪突然踩住刹車,他看到前面有個小小的黑點朝這邊移動。"清荷!"他哽咽地輕喚,立即打開車門跳了下去。
"柳大哥!"是鄒清荷,他一張熱烈地擺著手臂,一邊大聲叫喊。
奔跑,繼續奔跑。
柳下溪一邊跑一邊叫道:"清荷,停下來!"他發現清荷的跑姿不對,腳一拐一拐的。
清荷沒聽他的,繼續往前跑。
近了。
距離越來越近了。
看清了臉,清荷臉上有創口貼。頭髮亂糟糟的,穿著古怪的衣服。
近了。
終於觸手可及。
撲過來。
奔過去。
張開手臂抱起。溫熱的軀體,他把臉埋在清荷胸前,感受到對方激烈的心跳。
淚,無聲無息地落下來。
鄒清荷雙手攬著他的頭,哽咽道:"讓你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