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影-04
柳下溪在電話裡對清荷叮囑:"清荷,不管伍文光是不是自願跟人走,他的同事都應該報警,越早報警越好。否則團隊負責人與公司領導需要背負法律責任。"
難怪夏導演一直堅持報警,看來自己的閱歷還遠遠不夠……"我去問問夏導演。"
見清荷打算掛電話,柳下溪追問了一句:"什麼時候回來?"
"明天的商談如果順利,後天就能到家。"
"嗯。"得到回復,柳下溪放心地掛上電話。
結束與柳下溪的電話聊天,鄒清荷翻找名片夾,找出夏導演的名片。剛準備打過去手機響了,陌生的來電號碼。見同室的王南華在睡覺,不想驚擾他。清荷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帶關房門。走廊裡靜悄悄的,各客房的門都緊閉著,他一邊接聽電話一邊走到走廊盡頭。這兒有弧形的落地玻璃窗,可以欣賞城市夜景。
"鄒總嗎?是我,小曾。你的電話一直占線,真難打。"電話裡小曾在埋怨。
"對不起。"清荷認真地道歉。
"你誤會了,我不是說你。呵呵,今天發生的意外太多,把我腦子攪得一團亂,忍不住抱怨了兩句,不是沖著你來的,別在意。"小曾連忙解釋。
他打電話過來到底想說什麼?清荷問:"夏導演在嗎?"
"夏導演讓我跟你說一聲,伍文光回來了。"
清荷皺眉,驚訝地反問:"伍文光回來了?!"伍文光回來,表示他跟柳大哥的推理出錯。推理出錯沒關係,伍文光平安回來是好事。
"是啊,他被夏導演罵了。他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跟夏導演已經到了警察局的門口。夏導演原本打算報警後再找私家偵探調查他的下落。"
"伍文光在你身邊嗎?請他接一下電話。"
"他先回酒店了。啊,我要掛電話了,夏導演叫我上車,我要回酒店去了。"小曾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鄒清荷看著手機發呆,隨後嘴角翹起,伸手輕拍自己的腦袋。繼續盯著手機螢幕,想著該不該把伍文光回來的事告訴柳下溪。就在這時,有人打開房門走了出來。清荷抬頭一看,是彭小鳳。
率先打了聲招呼:"彭姐,還沒睡?"
彭小鳳朝他走過來,靠在窗戶的另一邊,笑道:"下午睡多了,現在一點也不想睡。"
清荷把手機放進褲袋,朝窗外望去,低聲說:"擔心明天的商談?"
彭小鳳搖頭,"想家了。"
清荷轉過頭看她。沒錯,他也想家了。這次出差的時間長,行程緊張,大家都疲勞了。明天的商談雖說只是初步接洽,卻也不能輕輕忽大意。跟本地政府官員連上線,保持友好交往,可以側敲出當地政府未來的開發計畫,諮詢地價的底價與外資注入的優惠條件。只能準確的資訊收集,才能恰當評估出今後十年的市場價值。如果收集來的資訊錯誤,造成投資決策偏向,對公司發展不好。他們公司還很年輕,這一次機會難得,專案決策成功的話,可以昂頭走出國門,使公司發展得到飛躍。越是緊張不容有失的工作,越不能給同事們增加無謂的心理壓力。想到這兒,清荷刻意用輕鬆的口氣說:"彭姐,回房去休息吧。養足精神打好最後一仗,然後高高興興回家。"
彭小鳳眉骨聳動,她不喜歡年輕上司使用"最後"這個字眼。開口想說些什麼,見到鄒清荷那張爽朗的臉,話又說不出來。她認為,自己的上司還很年輕,心不夠硬,容易被旁事分心。以他的個人能力來說發展空間很大,卻容易被有心人利用進而受到攻擊。身為他的助手覺得自己有義務提醒他,溜到嘴邊的話,停頓了將近一分鐘還是說了出來:"鄒總,您呐,缺少警惕心容易被人利用。心,要硬一些。"
清荷轉身走了兩步,他正打算回房睡覺,聽彭小鳳這麼說他,認為她說這話是針對伍文光失蹤的事自己過度深入,希望自己以公事為重不要失去主次。她的勸誡其出發點是為了自己好,便停下腳步展顏笑道:"謝謝,我知道了。"身為經營者,一名商人,天真地以為單靠待人以誠,堅持本我,揮灑熱血就可以立足商界,那是愚蠢。不狡黠不變通不冷酷不懂得算計,很容易被商潮吞噬,這些道理他都明白。只是,人不是孤立的個體,商人更不能只顧自己,互惠互利才是商道,一昧只追求已方利益必定會被拋下。他從自己的經歷中悟出人道,那就是一顆富有彈性的心遠比堅硬冷酷的心更能自保,更能拓展屬於自己的天空。除了親情、友情,得到他人的幫助以及幫助他人可以構建隸屬於自己的強大人際關係網。用鋼鐵鑄成的心,不怕一般攻擊,拒絕幫助他人也得不到他人援手,一旦遭受重擊很難恢復,這樣的人生他不要。如果明知伍文光需要幫助,卻冷漠地置身事外,他辦不到!
不瞭解清荷的過去,以為他真的是大老闆柳承秉的表弟。彭小鳳繼續以一個年長者的口氣對他說道:"鄒總,你出身好,名校畢業,走出社會有親戚提攜,人生過於一帆風順,對他人沒有防備心也算正常。國內市場你有強硬的後盾,工作順遂沒受過挫折。國內的那一套在國外行不通。人啊,很複雜,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善良……"
清荷繼續掛著笑臉,認真聆聽彭姐的說教。他並不天真,他的經歷超越同年人。經歷過貧窮,感受過絕望;被人襲擊,子彈也擦臉而過;遇上謀殺案,體會人性中的各種形態;也曾被人出賣過,親人身臨險境。當年因為母親的病讓他看到人情冷淡,這一路走來,早就閱歷了人性中各種的陰暗面。有他這樣經歷的人,怎麼可能天真地相信人性本善?他絕對不會對自己不認可的人伸出雙手。他覺得自己只是求知欲、好奇心過強了一些,不喜歡混沌、含糊的局面,遇到疑惑、難解的事無法當作看不見。
"噫?!"一直在說話的彭小鳳突然住嘴,隱藏在鏡片後面的瞳孔無端放大,呆立不動。
清荷起先沒注意,等了一會兒沒聽她開口說話,抬頭見她驚詫地望著窗外,臉極度蒼白找不出一絲血色。好奇地問:"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他離窗戶只有幾步遠,立即掠了過去。
彭小鳳張大嘴,艱難地吐出兩個字:"別看!"
可惜已經遲了,清荷已經站到窗戶前順著她的視線往下望。
這時整條街上的路燈全部熄滅,就連對面五星級大酒店的門口也是黑沉沉的。定睛細瞧,隱約看到對面酒店門口停著幾輛車圍著一群人,再仔細看,好像有人受傷了,下面的人亂成一團,有數人朝自己住的酒店跑來……
下面出事了!清荷扭頭低聲對彭小鳳道:"彭姐,回去休息吧,時間不早了。"
彭小鳳沒動,瞪著窗外不出聲。
"彭姐!"清荷稍稍提高音量。
彭小鳳受驚地動了一下,她的身體如同秋風中的落葉,哆嗦個不停。清荷知道她剛剛目睹了一樁不單純的事故。抓住她的胳膊,輕聲道:"我送你回房間。"
彭小鳳的雙腿不聽使喚,她完全被清荷拖著走的。清荷帶著她回到自己房間,讓她坐在床上,關上門後遞給了她一瓶礦泉水。把王南華弄醒,拿出資料夾塞在倆人手上。剛醒過來的王南華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揉著惺忪的眼睛,臉上堆滿疑惑卻沒提問。
"彭姐,別害怕也別緊張。說說你剛才看到什麼。"
彭小鳳左手抓著礦泉水瓶,右手捂住胸口,蠕動嘴唇盯著對面床上的王南華,過了半晌才喃喃自語:"不能說,別問我,不能說出來。"
清荷誠懇地勸道:"彭姐,最好說出來。獨自悶在心裡更加害怕,說出來讓我們瞭解怎麼一回事才好應對。"
"應對?"彭小鳳轉動僵硬的脖子看坐在身邊的清荷。
"有幾個人朝我們酒店跑過來,肯定是在找目擊者。"
"目擊者?!"彭小鳳提高音調。
"噓,小聲!"王南華警告她。
彭小鳳顫抖地擰開瓶蓋,昂著脖子猛灌了幾口水。驚恐地說:"他們——他們開槍——還擊,子彈——子彈朝我——射——過來。"
清荷回想一下,說:"沒見到子彈擊破玻璃,也沒聽到槍聲。"
彭小鳳閉上眼睛喘氣,等氣息平穩才睜開眼睛猛地站起來,不安地在室內走動。她的情緒逐漸穩定,接著說:"有幾個人從對面酒店走出來,其中一個突然腦袋開花倒了下去,圍在他身邊的人馬上掏出手槍還擊。這時路燈和對面酒店門口的燈突然熄滅……我腦子一片空白,什麼都不曉得了。"對她而言,那瞬間發生的事根本來不及反應。
"當時你在哪裡?"王南華問她。
清荷替她回答:"我們就在走廊落地窗那邊聊天,彭姐靠著窗站著。"
王南華皺眉,說:"落地窗?那兒的玻璃完全隔音。"
清荷歎氣,抓著資料夾荷搖晃,說:"狙擊手從我們住的這家酒店狙擊對面酒店走出來的人,跟被狙擊人走在一起的人看到呆在落地窗邊的彭姐和我,以為我們是兇手。"
王南華捶打床鋪,"真糟糕!"
清荷搖動手指,安慰道:"別擔心,狙擊手開槍後,現場與手上會留有射擊殘留物,經過檢驗就可以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