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影-32
單良明?!關丹菜市場的賣菜孤兒單良明怎麼會在這裡?柳下溪疑惑地盯著這熱情的少年。少年把他們迎進來後,忙著端茶遞水。他身上長期混跡菜市場特有的那股腥味沒了,頭髮剃成短短的寸頭,使他的頭和臉比以前顯得乾淨了些,T恤與牛仔褲雖然不合身看起來也蠻清爽,短短幾日變化還真大。先進屋的胡莞明已經把折疊輪椅擺開,柳下溪沒繼續想單良明的事,小心地把清荷放在輪椅上。接過單良明遞過來的水捧在手裡,打量了一下室內,所謂的客廳,空間很小,不足十個平方,只擺放地櫃、電視機、餐桌與四把餐椅。大門左側擺放著人高的木制神龕,神龕裡供奉著木雕的關公。供奉關公,聽說香港這邊的員警與古惑仔喜歡供奉他。
清荷問胡莞明:"小胡,伍文光呢?"狹小的客廳放了他的輪椅後更加擁擠不堪。他首次坐這玩意兒,操控不熟練無法把它當成雙腿,需要有人從後面推著它前進。
單良明擔心地盯著連接客廳的其中一扇門,不安地說:"他睡著了。"
柳下溪跟著胡莞明站起來,對清荷說:"我去看看他。"
客廳裡只剩下鄒清荷和單良明,彼此好奇地打量著對方。單良明先開口了:"師父去關丹就是找你嗎?"
清荷微笑著點頭,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單良明。"單良明把餐椅移到清荷身邊,手指比劃著自己的姓名。
清荷問:"他什麼時候收你為徒的?"
單良明臉紅了,捏拳,眼睛發光,"他非常厲害!被他打倒的人很壞。"這話說完,又覺得很不好意思,摸著自己的腦袋說:"他沒收我為徒弟。我佩服他,善自叫他師父,他並沒有答應。"
鄒清荷繼續微笑,他不認為柳大哥有時間帶徒弟,再說柳大哥這個人非常怕麻煩,並不喜歡跟人過多接觸。他們倆個都是忙人,平時很難擠出時間一起休假。眼珠一轉,說:"小胡的身手也很好,不如拜他為師。"
單良明搖頭,想了一下,咬著嘴唇說:"我決定留在伍大哥身邊,等他的病養好。"
清荷一驚:"伍文光生病了?"
"嗯,他身上本來就有傷。我們十五號晚上從關丹坐偷渡船,避開很多次海方巡查,坐了四十幾個小時,運氣突然變壞,眼前就要到了卻遇到香港這邊的海上巡邏警。我們只好跳到海裡逃跑,伍大哥為了幫我差點被巡警抓到。還在船上,他的傷口就受了感染發炎了,我們又沒帶藥,一直忍著,逃跑躲避海警,我的行李掉在海裡了。上岸後沒多久伍大哥昏了過去,我害怕他會死掉,真的很擔心。拖著他到了跟胡大哥約好見面的地方,早已經錯過會面的時間,幸好胡大哥一直在原地等我們。這房子是胡大哥替我們租的,還請了醫生給伍大哥看病。我,我不想再麻煩胡大哥了。"
偷渡到香港,沒有身份證件,沒有擔保人,租房子不是想租就能租到。胡莞明很能幹嘛,他在香港有熟人?也對,他是齊寧的部下,雖然不知道他以前具體負責什麼,跟著齊寧那樣的長官,想必也有不能對外人提起的特殊管道。
柳下溪和胡莞明走進內室,這房間也不大,放了張床與衣櫃,餘下的空間不大。伍文光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手臂上吊著針,藥液還剩下一半。柳下溪走近一看,他的臉燒得通紅,額頭上壓著冰袋,他的嘴唇乾枯泛白有脫皮現象。胡莞明上前,用藥棉沾了些水擦拭他的嘴唇。
柳下溪探了一下他的體溫,苦笑著說:"燒得太厲害了,需要馬上送他去醫院。"
胡莞明為難地說:"沒護照,沒身份證。他去醫院會引來員警,他的傷……還有,他應該被人注射了海洛因。"
柳下溪果斷地說:"先送過去,其他的事我來想辦法。"摸著下巴想了一下,說:"跟醫院說,他來香港遭人打劫,證件行李被偷走了。我先打電話給大嫂,請她在北京給他補辦護照。"
胡莞明擔心地說:"他的行蹤如果被大馬軍方知道……"若大馬軍方抓走,就失去救他的意義。
柳下溪苦笑著搖頭:"管不了那麼多。再不退燒,不死也得半殘。"
胡莞明聽他的話,麻利地抽掉針頭,用藥棉按住傷口。過了幾分鐘,取下壓在額頭上的冰袋把伍文光抱起來。兩人走到客廳,柳下溪對清荷說:"你留在這裡,我和小胡送他去醫院。"
清荷說:"我也一起去!"
柳下溪想到清荷腿上的傷還沒癒合,便把他抱了起來。點頭答應他:"好吧。"
"等我一下,來看病的醫生留了張條子。說可以把伍大哥送去這家醫院。"坐在椅子上的單良明跳了起來,沖進他住的房間,不一會兒拿出一張紙條,紙上寫著某家醫院的位址與電話。見他也要跟著去,胡莞明說:"你留下。"
單良明只好留下了。他知道自己是偷渡來的,跑出去被員警抓到會被強制送返大馬,會給胡大哥他們惹來麻煩。
清荷回頭見單良明落寞的表情,問柳下溪:"柳大哥,被香港警方抓到的偷渡者是不是會被送返回原籍?"
"嗯,一般會。"柳下溪點頭,他明白清荷話裡的意思。打算借香港警方的手,把這兩個從大馬偷渡來的人送去國內。
清荷眼珠子圓溜溜地轉動著,說:"伍文光和單良明沒有身份證,是偷渡人口。等伍文光的傷好得差不多,由你出面跟香港警方說他們是從大陸來的偷渡者,請香港警方把他們遣返。這樣一來解決了他們沒通行證無法通過海關的煩惱。"
柳下溪笑道:"這事等伍文光醒來後再做決定。"
他們來到偷偷給伍文光看診醫生介紹的那家醫院。胡莞明上計程車時曾跟那位元醫生通過電話,計程車停在醫院門口,那位醫生已帶著擔保等著他們,伍文光被抬上擔架推進了急診室。清荷兩條腿上的傷在彭亨州那家小鎮診所處理得粗糙,雖然沒發炎,傷口縫針很醜,藥效緩慢癒合程度極差(齊寧準備的藥主要用在重傷的魏偉雄身上)。清荷和柳下溪兩人商量過後,覺得這傷好後會留下醜陋的疤痕,跟醫生商量一番,聽從醫生的意見決定重新處理傷口。柳下溪身上還剩有不少錢,他在吉隆玻時托大使館的人把令吉換成人民幣,有二十幾萬。當然,以香港物價標準高,這筆錢不算多。但對柳下溪而言,首次帶著這麼多現金傍身。他跟清荷不一樣,捨得花錢。伍文光與清荷的醫療費用,一口氣交出九萬多,眼睛都沒眨一下。清荷的傷口折線、清洗、切除難看的部位再進行消毒消炎,再縫線,這一番折騰令清荷虛弱了不少。小手術做完後,沉沉睡去。急診室裡的伍文光經過兩個多小時的急救,被留在觀察隔菌室。
胡莞明帶著食物回到出租屋,要單良明繼續留下不要外出。他把清荷的輪椅帶回醫院,這時早已過了探視時間,護士們對長相帥氣的他印象好,網開一面放他進住院部。
柳下溪沒給清荷另外請看護,以親人的身份留下來照顧清荷。胡莞明帶著飯盒與輪椅過來,柳下溪立即打開門讓他進來。這兩個人在一起,話少,沉默不語地吃著各自的盒飯。柳下溪有話想問他,先開了口:"你是在亞慕伶丁家找到伍文光的?"
"嗯。"
"單良明怎麼會跟你們在一起?"
"他自己找上門……"(以下是胡莞明的回憶)
15號那天,柳下溪從百貨公司消失,胡莞明帶著假扮他的人坐計程車兜圈。臨走時,柳下溪告訴在菜市場受人攻擊,懷疑伍文光落在那夥人手上,要他找機會探一探。又告訴他王南華他們搬去華人商會會長劉眺洋準備的住處,要他提防小心劉眺洋,別太相信他,儘早安排王南華、彭小鳳回國。柳下溪懷疑劉眺洋什麼,沒有詳細說明。胡莞明雖然不愛說話,看起來很木訥。他身為齊寧部下,曾暗中執行過不少特殊任務。看人辦事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麼木訥。劉眺洋,他沒見過不清楚他的為人。柳下溪懷疑此人,他並不盲目地全盤接受對方的意見。他知道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活動,最好有本地人協助。他們離開百貨公司,他沒發現有人跟蹤。為了測試劉眺洋,他打電話給王南華,告訴他,他和柳下溪被人纏上,需要劉眺洋的説明,把他們所在的位置講了出來。等了將近十分鐘,沒見跟蹤的人。隨後,他又打電話給加米尼尼,想跟他談談。上計程車後,他發現被追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