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雪夜謀殺-30
柳下溪請他們把時間倒回到最初,螢幕裡藍祥群雙臂叉在胸前,淡然地坐在椅子上。放大他的臉部來了一個大特寫,他的眼神不露半點情緒,好像陷入了冥想中一樣。
對他施加心理壓力的措施失敗了。柳下溪苦笑著扒了扒頭髮,現在還不適合跟他直接交鋒,需要等他的個人調查報告出來。不過,派往蘇州去調查他的刑警還沒到目的地。他想了一下,決定先去試探藍祥群的口風。
他和周刑警一起走出監視室。路上,周刑警對他說:"藍祥群表現得越冷靜越顯得有鬼!如果他真的無辜,反應不會是這個樣子,應該更加激烈一些。唉,明知道他有問題卻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柳下溪笑了笑,說:"他的心理素質高過一般人。想必他認定了這次的案子沒留下可以指控他的罪證,就算我們警方懷疑他,也拿他沒辦法。"
周刑警點頭,"的確找不到他跟兇殺案直接有關聯的證據。雖然推翻了他不地場的時間證明,卻找不出有力的證據證實他就是兇手。"
"嗯。"柳下溪走到拘留室的門前,揉了揉眉心。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儀錶,請守候在門口站崗的警員打開門。
開門的動靜不小,蜷縮在桌上的藍祥群依舊沒有動靜。
柳下溪坐下,打量著正在睡覺的他,只見他左手垂在桌邊,手裡握著眼鏡;右手五指微屈,手臂橫擋住雙眼,縮著脖子呼呼大睡。
周刑警看他這個樣子,心裡來氣,用力地敲擊桌面,冷冷地喊道:"藍祥群!醒醒,我們有話要問你。"
藍祥群被驚醒了,右手臂挪開,睜開睡意朦朧的眼睛,似乎一時之間沒想起自己所在的位置。翻身坐起來,掃了他和柳下溪一眼。他的視力不好,似乎沒看清他們。拿起眼鏡戴上,冷冷地打量他們一番,跳下了桌子整了整衣服,拖著椅子漠然地坐下。
周刑警望著柳下溪,等他開口。
柳下溪面帶微笑,靜靜地看著藍祥群。
藍祥群不懼怕他,滿不在乎地跟他對視。
他們二人進行著一場視力對決,誰先眨眼誰先那開視線誰就輸了。
大家都不開口說話,室內安靜得令人窒息。
柳下溪眉骨聳動,先開口打破沉默,問藍祥群:"感覺怎樣?"
他這話問得沒頭沒尾,就算藍祥群狡黠聰慧瞬間也沒領悟他的意思。脫口問:"什麼意思?"
柳下溪緊盯著他的眼睛不放,繼續說:"設想完美的策略被別人弄得亂七八糟,不覺得很不甘心麼?"
聽他這麼一說,藍祥群鏡片後的瞳孔在收縮,語氣漠然地說:"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柳下溪收回視線,雙手按住自己的公事包,緩慢地說:"看到你令我想起以前經手的一件案子。有一個人高級策劃人才,頭腦縝密善長策劃。他每次制定出的方案非常完美,可惜真正執行起來問題很多頻繁出錯,成功率極低,他和他身邊的人把這種現象歸類於運氣不好。不如意的事疊加累積達到他的承受極限,心態朝惡的方面發展,愚蠢地犯下綁架、殺人的罪行。熱衷於推理分析的你怎麼看待這個人和他所犯下的罪?"
藍祥群不肯接柳下溪甩出的含沙射影話頭,冷冷地說:"無可奉告!我不是犯罪心理學專家,給不出答案。"
柳下溪放出李由堅的錄音,放到"……只要沒找到可以指控兇手犯罪的證據,罪犯還是可以逃脫法網"時關掉了答錄機。
周刑警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段錄音,震驚地看著藍祥群。暗忖,這傢伙真不是東西!
由李由堅整理出來的網上聊天記錄與目前的案子擺在一起,藍祥群表述出來的內容很曖昧。他聽了這段錄音表情沒起變化,冷靜地對柳下溪說:"網路跟現實不一樣,那只是一個虛擬的空間,沒有規律與條框的束縛,可以在上面無所顧忌地暢所欲言。"
柳下溪嘴角一翹,冷笑道:"是嗎?你認為隱身在網路中不需要對自身的言行負責?你覺得網路是脫離現實社會獨立懸空存在的?人坐在電腦前,面對網路就不屬於社會的個體了?不受社會制約單獨存活在網路中?"
藍祥群被他的話堵得啞口無言,沉默不語。
柳下溪改變話題,問他:"你知道我們請你來協助調查的理由嗎?"
藍祥群生氣了,嘲諷道:"請我來協助調查?!柳下溪,你在偷換概念!沒有出示拘留證,僅憑一隻小狗隨便吠幾聲便動手抓人。你們的許可權大到無禮公民的權利,把我逮來單獨關押十幾個小時,居然跑來問我理由,您說話太有趣了。"
柳下溪不理會他的嘲諷,從公事包裡拿出他的那張機票,問:"你什麼時候到北京的?"
"明知故問!"
周刑警忍不住吼道:"老實回答!"
藍祥群冷笑,"以權壓人啊。"
柳下溪從公事包裡拿出剛到手沒多久的拘留證遞到藍祥群面前說:"希望你別拖延時間,二十四小時過後只能請你去拘留所住上半個月。請你不要自視過高輕視警方的辦事能力。你沒當過刑警不瞭解警方的運作:涉及重大刑事犯罪,面對疑犯偵辦案件的刑警有一定的自主權。"見藍祥群不說話,客氣地催促:"請你認真回答。"
"昨天上午接近十一點到了首都機場,李由堅他們可以作證。"
柳下溪等的就是他這句話,拿出小海的供詞錄音放過他聽。
周刑警痛快地看著藍祥群哆嗦著嘴唇。這時他已經明白了,柳處長從第一句開始就設好了圈套等著藍祥群自己跳進來。藍祥群假造時間證據已經真相大白,看他怎麼自辯!
"還要我出示其他的證據嗎?"柳下溪微笑著問。
藍祥群立即控制住情緒波動,臉色變得很木然,不再吭聲,漠然地盯著牆上的標語安靜地坐著。
柳下溪也不說話了。他知道手上的證據不充分無法令對方主動認罪。現在透露的消息越多反而對已方不利,讓他提前有了心裡準備,重要時刻做不到出奇制勝。
過了半晌,藍祥群說話了,"你們找不到殺害蒼原大師的兇手,打算栽贓給我?"
柳下溪伸出左手撐住前額,閉上了眼睛,問他:"你跟鮑禁見過面嗎?"
"見過。"
藍祥群的回答令柳下溪意外,睜開眼睛盯著他。
"我承認昨天對你們說了謊,我初二就到了北京,初三跟蒼原大師見過面。我拿給你的那本書就是大師送給我的。你們懷疑我是發現了書上有他的指紋吧。"
柳下溪不動聲色地問:"案發當晚,你人在哪裡?"那本書上沒驗出鮑禁的指紋,藍祥群加上這一句是什麼意思?
"住在朋友家。這幾天和朋友一起遊覽市內的幾大景點。"
"請說出你朋友的姓名、地址。"
"我拒絕!跟他(她)沒關係。"
柳下溪耐心地解釋:"我們需要找對方核實你的不在場證明。"
藍祥群冷漠地說:"沒必要!有證據拿出來,沒證據用不著管我有沒有不在場證明。"
柳下溪繼續問:"你跟鮑禁見面後談過些什麼?"
"聊了一些小說人物的事情。他很忙,沒過多久我就告辭了。"
柳下溪把易惠美的相片遞到他面前,問:"認識她嗎?"
"大師的前妻,在大師家見過她的相片。"
柳下溪拿著一張反扣的相片推到他面前突然翻開(邵刑警的相片),問他:"認識他嗎?"
"……"藍祥群沉默了。
"請回答!"柳下溪催促道。
藍祥群顯然不知道柳下溪手裡有些什麼底牌,遲疑了一下回答:"見過。"
"見過幾次面?在哪裡見到他的?"
"我到了門頭溝尋找大師的住處,找他問路,他熱心地帶我過去。"
柳下溪話題一轉,厲聲問:"為什麼要說謊?"
藍祥群一怔,臉色變得凝重起來,張著嘴蠕動了小會兒才說:"私人理由,不想說。"
"為什麼要小海提前為你造假的時間證明?"
"私人理由不方便說。"
"老實回答!"周刑警聽不下去了,這姓藍的不知輕重,口口聲聲以"私人理由"拒不合作,身為疑犯囂張得過了頭!
柳下溪沖他擺手,勸他稍安勿躁。
柳下溪放下一疊白紙卻沒留下一支筆,站起來對藍祥群說:"什麼時候想說再找我。拘留室內裝有監視系統,只要你開口,監視人員會通知我的。周刑警,我們走。"
藍祥群站起來冷笑道:"你這算什麼意思?"
柳下溪拿出擱在口袋裡的答錄機,"你剛才的口供證實了三件事,一是,死者被殺之前跟你有過接觸;二是,你不在場證明疑點重重,涉嫌偽造身份證;三是,你認識在逃的另一位元疑凶。這份口供證實了你的嫌疑,我們有權拘留你到兇殺案真相大白之時。放心,拘留證很快會發往你的原籍,欠缺的司法手續會全部補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