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謀殺-07
柳下溪翻閱了死者家的書櫃找到死者生前的備課本,確認了死者的身份,他叫鮑禁,是蓓茗中學的初中語文老師。
柳下溪確信自己的搜查沒有遺漏。他皺著眉頭揉了揉額頭,心情相當沮喪,暗想:"在凶案現場兇手沒有留下任何可被警方指證的證據,身份隱藏得極深。唉,沒有遺漏的搜查居然找不到任何與兇手有關連的端倪,對一位刑警而言這種沒有遺漏的搜查毫無價值。只能根據現場的狀況推測死者不防備兇手,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高;兇手是謹慎小心的人,事前有周密的作案計畫,熟知鮑禁身邊的事物、環境,精心挑選了作案時間,毫無疑問這是一場有預謀的謀殺;從作案手法與湮滅證據來看兇手的智商很高,行動之前有充分的準備。但是其結果卻有著讓人不舒服的不協調感,鮑禁身上的拭探傷過多,兇手殺人時的手法不夠乾淨利索,沒有一刀斃命的本事。鮑禁身上的傷口顯示兇手下手時有些猶疑,行兇的手可能在顫抖。如果兇手跟鮑禁之間有極深的仇恨非致他於死地不如乘他失去行動力之前直接割破他的喉管……不對,那樣做雖然能一擊見效卻會讓兇手沾上鮑禁的血跡……以目前的搜查來看,無法確認兇手的性別,鮑禁突然受到電擊失去了行動力,無論兇手是男是女都可以順利地殺死他。
"本幢樓的三十位住戶除了鮑禁其他人都不在,只能假設兇手從外面進來殺人後逃逸。但是雪地上除了被害員警張陸湖進來的腳印之外找不到其他的足跡,再假設兇手把自己來來去去的足跡小心掩蓋。就算兇手能成功地掩蓋雪地上的足跡,兇手如何在樓梯、走廊、室內清除被雪沾濕的鞋印?大雪之夜出門,兇手身上應該沾有積雪,樓梯入口卻很乾燥沒有任何異狀,走廊、室內也看不到抹除水跡的印跡。假設兇手準備充分,在乾淨的鞋子上另套了防潮防水的大雨靴,身穿雨衣撐著雨傘出門,上樓之前把這些裝備物用膠袋裝起來藏在走廊外的雪堆裡,到了402殺掉鮑禁時發現前面一幢306有燭光,擔心自己行兇的一幕被人目睹,隨後取走兇器來到306,王老師大意地打開門放兇手進來,兇手對王老師行兇時張陸湖趕到了……新的問題浮出來了,兇手既然把電棍留在了402的衣櫃裡,'他'或者'她'用什麼東西擊暈了張陸湖?王老師家棉被上出現的神秘濕腳印從哪裡來?張陸湖的電警棍(警方使用的警棍統一配製是公共財產,離職後要回收的,一般不能自行改裝)去了哪裡?他的雨衣呢?
"轉換思路,假設兇手第一謀殺對象是王老師,對她行兇時正巧遇上張陸湖,兇手趁張陸湖不注意用電棍擊暈他再用刀刺殺,巧布現場造成倆人互鬥的假像,取走了張陸湖的警棍拿走他擱在門外的濕雨衣,再到後一幢的402行兇。但是,這個推理同樣無法解釋王老師家棉被上的濕腳印;而且王老師出事時應該已經停電,鮑禁的家裡沒有點蠟燭的痕跡,據現場推測,鮑禁被偷襲之前坐在電腦桌前,很可能是在停電前後被殺。如果王老師被殺在前,鮑禁在停電後有可能上床睡覺不會目擊到兇手殺王老師和張陸湖的現場。兇手跑來殺他的理由是什麼?兇器插在張陸湖的左胸上,王老師的右手握著刀柄,沒有兇器在手上兇手是怎麼殺死鮑禁的?難道是是兩人以上的共同作案?不對,鮑禁與張陸湖身上的刀傷應該是同一把兇器所為,行兇者的手法相似,同一個人作案的可能性高。想不通啊……看來只能等現場的鑒證報告與法醫的屍檢報告出來……"想到這裡,他抬起手腕看表,時間是上午九點過十六分。他黯然回頭看了看凶案現場,鮑禁的屍體已經被員警抬走送去給法醫屍檢。
他再次巡視了一下室內,目光落在鮑禁的電腦桌上,突然一怔,眼睛亮了。自嘲地拍打額頭,責備自己,"太大意,居然把檢查電腦給漏掉了!沒錯,王老師家也有電腦,有著神秘濕腳印的棉被就在她家的電腦桌下,假設兇手當時想打開她家的電腦不小心踩在地上的棉被……不對!當時已經停電了,沒有電無法啟動電腦。就算兇手走到電腦前也解開不了濕腳印之謎。"
他回到死者的臥室站在電腦前拉開椅子按了電腦主機的開關,電腦螢幕很快變成了藍屏,然後出現了數排英文,螢幕上的英文他眼熟,大意是指啟動程式有缺省,需要重新安裝系統。瞧著這些英文,他發愁了。電腦這玩意兒,很多年前他就會用,卻不精通。平時也就打打字寫寫報告,上網查點資料下載一些東西。家裡的電腦一旦出了問題,都是清荷搬到公司請人維修。
一直跟在他身邊偷學他破案技巧的邵刑警突然出聲了:"柳處長,這台電腦的系統壞了需要重新安裝。不過,重裝系統可能需要格式硬碟,弄個不好裡面的資料全沒了。我建議把硬碟下下來請專家把裡面的資料拷貝出來,萬一資料被破壞還可以修復的。"
"好吧,你負責跟進這一塊。等一下去王映圓家把她的硬碟下下來一起處理。"柳下溪爽快地答應了。返身拍打他的肩膀,說:"你順便在網上查一查'蒼原枯草',這應該是死者鮑禁的筆名或者網上的綽號。"
"是!"邵刑警高興地對著他行了一個警禮,立即關掉電腦的電源尋找梅花起子撬電腦主主機殼。
柳下溪走出402,江長源提著飯盒迎面走過來,朝他揚了揚手裡的食物說:"柳處長,先吃點東西。"
柳下溪看著他手裡提著的早餐,搖著頭歎了一口氣。此時他根本沒胃口吃不下任何東西。他參與的偵破刑事案以來還是第一次遇上這種完全摸不清頭緒的案子,腦子裡盤旋著不祥的預感,隱約覺得這連環兇殺案可能是沖著他來的,有人暗中跟他較勁。王老師還沒清醒過來,根本找不到向他打求救電話的神秘女人;事先已經察覺王老師有危險卻沒能及時救到她,反而連累無辜的員警張陸湖慘死……心情很沉重,思緒被堵,腦子靈活不起來。
他沉默地在前面走著,江長源轉身跟在他身後也沒吱聲。數年過去了,江隊長服從命令的天性還在,習慣于聽從領導的指揮。路過的刑警們見他們兩人的臉色難看更不敢亂說話。
呆在306號房的清荷正在跟老黃和小黑皮通電話。昨晚清荷突然問起小黑皮的班主作,老黃今早開車去齊寧媽媽家看小黑皮記起這件事,特意打電話問他王老師怎麼了。清荷也沒瞞他,告訴他說王老師在他們趕來之前被人襲擊,現在躺在醫院昏迷不醒。正跟在老黃身邊的小黑皮聽到了,倒吸一口涼氣抱著巧巧嚷著要來醫院看王老師。清荷勸他過兩天再過來,小黑皮固執非得馬上過來不可,怎麼勸也不聽,清荷煩惱著。這時房門被推開了,柳下溪和江長源走了進來。
瞧見柳下溪的臉色很難看,清荷匆忙掛斷了電話。他瞭解柳下溪的心情:員警與王老師受了重傷(他還不知道員警已經死了),新的被害者出現,向他求救的女人也沒找到(有刑警來這邊重新搜查,他得知後面那一幢的死者是男性),柳大哥很內疚很自責。
柳下溪坐在餐桌邊看著自己畫的畫,看到清荷留下的兩行字,知道他也注意了張陸湖失蹤的東西,抬頭看他,旋即移開視線望著王老師家的電腦,擔心這台電腦也無法啟動。歎了一口氣問江長源:"周刑警回來了沒有?"
江長源認識鄒清荷,跟他打了一聲招呼,把早餐放在柳下溪面前的餐桌上坐到王老師的床上去了,聽到他問起周刑警,搖著頭說:"老周帶著張陸湖的遺體直接回分局了,他把證物送去鑒證室想先化驗刀子上的血跡與刀柄上的指紋。柳處長,你們兄弟先吃點東西吧,忙了半宵不吃東西怎麼行?"
柳下溪搖頭,"沒胃口。"
清荷的大眼睛眯了起來,倚在窗邊盯著柳下溪的後腦。柳下溪感受到他的視線卻沒有回頭。清荷走過來,對江長源說:"江隊長,麻煩你出去一下,我有話想對我表哥私下說。"
江長源一怔,看了看臉上掛著微笑的鄒清荷,站起來走了出去順手把門帶關了。
清荷躬著腰雙手撐著桌面,偏著頭看柳下溪。
柳下溪對上他的視線,臉上浮出苦笑,"沒辦法給這兩樁兇殺案下結論,我的推理陷入死胡同中。"
清荷雙眼一翻,送給他一對衛生球,輕聲喝道:"柳大哥,你站起來!"
"什麼?"柳下溪訝意地看著他。
"站起來!"清荷加重了語氣。
柳下溪苦笑著站了起來,眼睜睜地看著清荷右手捏成拳頭,手臂輪圓對準他的腹部狠狠地揮了一拳頭。打得真狠,柳下溪痛得彎腰捂住了腹部。
"我餓死了,你居然吃不下早餐!是你腹脹吧?要不要我再給你來一下,讓它運動運動放出堆積在裡面的脹氣?"
"不用了,我吃。"柳下溪苦笑著坐下,拿起一次性衛生筷打開飯盒,挾起裡面已經有點涼的餃子往嘴裡送。
清荷也端起一盒吃,快速幹掉自己的那一份,掏出手帕擦嘴。見柳大哥還苦著一張臉,撲過去壓在他背上說:"過去總是你在安慰我,勸說過我,大道理小道理說得振振有詞。你什麼時候思維結冰僵化了?哼,說什麼推理陷入死胡同中,鬼話!你的推理一向是擴散式開放型,不拘泥形式,心裡沒有現在的套路。你焦急些什麼?害怕什麼?擔心救不了給你打求救電話的女人?為員警、王老師的受傷自責?你忘記自己說過的'你我不是神,只能救可以救到的人'。真正該為受害者負責的是那些兇手、犯罪者。他們也只是普通人,故弄玄虛耍弄伎倆無非是想做了壞事後逍遙法外,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到他們,抓到他們,讓法律制裁他們,其他的事別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