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男人的浪漫-06
回到度假屋,清荷去跟度假屋的管理員交涉退房的事,柳下溪留下整理行李。
"請問,有人在嗎?"門外傳來了禮貌的詢問聲。
"什麼事?"柳下溪打開門一看,是昨夜想跳湖的樸素青年。他提著半打啤酒,站在門口一副局促不安的樣子,結結巴巴地說:"昨晚——昨晚多虧了你們,想——想跟你們道謝——想請你們一起吃——吃晚飯——請,請一定光臨——啊,不是的——請一定賞光——賞臉——啊,對不起,我語無倫次——其實——明早我們就會離開——所以——所以,想今晚請你們吃飯……"
"謝謝,不用客氣,我們已經吃了。"柳下溪耐心聽完,然後一口回絕。其實他們還沒有吃,只是不想跟陌生人一起共餐。
"啊——。"被直接拒絕,樸素青年反而鎮定下來,可能明白自己不受歡迎,臉上浮出難堪的苦笑。
柳下溪再把門推開一些,扭頭望向室內已經收拾好的行李。
青年順著他的視線往裡一看,誤會了,失望地問:"你們今晚就走?"
柳下溪沒吭聲。
"昨晚——謝謝了。給你們——添了麻煩。"青年低下頭,似乎還想說些什麼,最終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又回頭舉著膠袋裡的啤酒說:"還你啤酒。"
終於走了!柳下溪鬆了一口氣。擔心清荷回來撞上他會答應跟他們一起吃晚飯。剛準備關門,只見清荷手裡旋轉著一串鑰匙朝這邊快步走來,與青年擦身而過卻沒有注意到他,到了門口笑著說:"沒有退錢,換了間。我去看過,比這間好。行李收拾好了嗎?"
"好了。"柳下溪等他進屋關上了門,關門的那一瞬間瞄到那青年停下腳步朝他們這邊望過來。
"聽說明天會下雨,管理員答應送我們雨傘。"清荷看到他手裡的半打啤酒問:"哪來的?"
"昨晚其中一個拿來的,他們想請我們吃晚飯,我拒絕了。"柳下溪沒有隱瞞直接說了。
"哦。"鄒清荷淡漠地點頭,接著說:"丟在冰箱裡吧,反正我們也不愛喝,自己買的還有,不用帶過去了。"
柳下溪心裡一凜,清荷,戒備著陌生人!他以前的性格不是這樣的……是因為齊寧設計的中毒或者是跟他交情不錯的魯子捷是殺人兇手引發了心靈創傷?來這裡後,清荷的性格較反常,笑鬧得過分誇張。不,之前就反常了——齊寧傷重住在客房,他很少去探望,對他的傷勢表現得漠不關心。聽說魯子捷是兇手被芾先生殺了也毫不動容,那樣子仿佛發生的一切都是遙遠的存在……"清荷,你……"
聽到柳大哥叫自己,朝睡房走去的清荷扭頭看他,臉上掛著純粹的笑容,愉快地說:"那邊的床有一米八寬……噫,怎麼了?一臉凝重,出了什麼事?"
柳下溪搖頭,說:"東西都在這兒,我們走吧。"
他們租的新度假屋在另一端最尾一家,收拾好行李,兩人吃完外賣的速食,閑著沒事早早黏到床上纏綿去了。
雲雨過後,濃情蜜意在床第之間徘徊。白天在山上午睡過的清荷精神很好,伸手遮住俯身看他的柳下溪,說:"柳大哥,你的眼神跟探照燈似的,太亮了。"
"清荷,我們談談吧。"柳下溪左手抓住他的手腕按在他胸口,豎起枕頭坐起身,問:"你在害怕對不對?"
"害怕?"清荷一怔,眉頭輕擰,旋即又舒展開去,直視著柳下溪的雙眼,微笑道:"是有一點,放心吧,我能克服。"
"害怕什麼?死亡嗎?"柳下溪把他緊緊擁在懷裡。
"是有點。呵呵,生死考驗我也經歷過幾次,有克服它的經驗。死亡本身並不可怕,我並不畏懼它。但想到被留下來的人,心情就跌入穀底。也不知怎麼了,這幾天頻繁想起母親病死後的無助感與痛苦。當時,父親、姐姐和我,很長一段時間都沉浸在悲傷中。"
原來如此!清荷中毒的創傷比想法的更嚴重。"中毒的後遺症……你有了死而復生的錯覺,想製造多一些兩人獨處的快樂回憶,伴隨被留下的人度過餘生……"
清荷掙脫他的懷抱翻身坐起,頭靠在他肩上,歎了一口氣說:"柳大哥,你想到哪裡去了,太小看我了!真是的,我哪會那麼脆弱!認識你以來每天都過得快樂,並不需要再特別製造快樂的回憶,只要有你在身邊就足夠了,我現在只是乘空閒珍惜著每分每秒而已。我們並沒有後顧之憂,我早就決定好了要跟你同生共死。你呢,承受不住獨留的痛苦,當然也要跟著我一起走啦。你啊,別逼我說出來這些肉麻兮兮的話……"
柳下溪笑了,緊握他的左手說:"是的,清荷,同生共死是我們之間的誓言!"
"呵呵,你的臉皮比我厚。"
"是是是。臉皮不厚,肯定追不到你!"這一刻,柳下溪乾脆拉下臉皮丟在腳下踩。
唉,拼臉皮的厚度,清荷比不過啊。他眼珠一轉,岔開話題說:"我呢,真正害怕的是突然發現死亡離我們很近。一直以來,我認為你跟齊哥都是強大無敵的人,但沒料比真功夫,比頭腦還有比你們更厲害的傢伙存在。聯手下擁有精兵幹將無數本身也狡猾無比的齊寧也傷成那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不能動彈,就覺得手腳冰涼,心臟墜入冰川般難受。我都不敢去看他看三哥,只想著快點逃開等下次見面時他還是活蹦亂跳的老樣子。三哥以前說過我很容易代入他人的情感——我還真學不一乖。"
"放心,他死不了!"柳下溪暗中磨牙,齊寧那傢伙養傷不回自個兒的家,專給清荷製造麻煩!
糟糕!柳大哥本來就對齊寧有意見,這下更火上澆油了。清荷急忙再次轉移話題,笑著說:"我還以為隱藏得很好,想不到被你發現了。其實,我也不是害怕,只是有點沮喪啦。想不到心理承受力遠遠弱於你們,覺得很沒用,想變得更堅強一些。"
"你呀,沒必對我隱藏害怕。"柳下溪的手指溫柔地梳理他的頭髮。
"不想讓你擔心。"
"反而更令我擔心呢。"
"我錯了!"清荷趕緊道歉,接著說:"好了,我已經沒事了。說出來是對的,現在完全沒有心結,覺得一身輕。"
柳下溪遲疑了一下,說:"清荷,其實……我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堅強。我偶爾也會受環境影響,做出錯誤的判斷。其實我很後悔——我既然懷疑殷圓圓,一開始就應該果斷地拘留她,迫使她吐出真相。那樣做才對,可以避免加油站火災和裡面的員工無辜慘死,魯子捷也不會會芾先生打死,甚至有可能逮捕到'真假'兄弟……"
清荷用手蓋住柳下溪的嘴,輕聲說:"柳大哥,我們不是神也不是先知,控制不了萬事萬物也不能未卜先知。時光不能倒流獨自後悔也沒用,只能向前看儘量避免重蹈覆轍。"
"是啊,大道理都明白,自己過不心坎。"
"突然想喝啤酒,我們出去走走吧。"
"好。"
兩人靜靜地坐在湖邊的椅子上,心情寧靜下來,舉著啤酒罐碰了碰,各自微笑著往嘴裡灌。"呵呵,想不到我們朝夕相處也各有各的煩惱和心結。"清荷雙手圈著啤酒罐率先打破了寧靜。
柳下溪說:"那是因為我們既是整體又是獨立的個體。"
"是啊。"清荷站起來放下啤酒罐,彎腰拾起地上的小石子,朝湖水丟去。丟得很有技巧,小石子在湖面彈跳"啵,啵,啵",激起三四圈漣漪。他丟得興起,連續甩出幾塊小石頭,一次比一次激起的漣漪多。他拍了拍手,重新坐下,右臂圈入柳下溪的右臂內,右手舉著啤酒罐,說:"喝交杯酒。"接著又笑道:"要不要滴點血進去?"
"你呀!"柳下溪大笑起來。
兩人纏著手臂喝了一口。柳下溪沒把酒吞下去,左手扶住清荷的腦袋,湊近親吻他的嘴唇接著把口裡的酒注入清荷嘴中。
沒料到他來這一招的清荷事後故意反調:"嘖,真難喝!"
柳下溪張開嘴巴,厚著臉皮說:"喂我!我來品品到底好不好喝。"
清荷偷瞄四周,確認沒有旁雜人在,吸了一大口酒,湊過去吐在柳大哥嘴裡。有酒從他唇角流了出來,連忙伸舌舐個乾淨。
"很好喝,再來。"柳下溪圈住清荷的腰,抱起他坐在自己的膝蓋上。
喂酒,唇舌纏綿。
這帶有苦澀味的啤酒像是加了百花蜜,甜中含香。
兩人肆無忌憚地鬧著,帶出來的啤酒很快喝光了。忽然聽到腳步聲,他們連忙安靜地並排坐好,彼此又覺得自己的行為幼稚,各自伏在椅背上無聲偷笑。
等腳步聲遠離,清荷佯裝苦惱地說:"以後再也不敢去應酬喝酒了,萬一喝醉了逮著人喂酒怎麼辦?"
柳下溪揚臂輕拂他的頭,笑道:"只准逮住我喂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