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自尊與驕傲-07 ...
只是心裡有道門,下不了手推開它。老爺子猶豫著,不願意伸出手推翻象徵倫理道德的門扉。只要想到鋪天蓋地湧來的恥笑,只要想到自己坦蕩了一輩子,快要進棺材的時候卻遇上恥於人言的抉擇,前額不由得冒出一顆顆汗珠,心裡越發憎恨不好好教兒子,不肩擔責任,甩手把事情丟給別人的齊老頭。格老子的,齊家父子吃定了老子麼?越想越火,越看齊寧越不順眼,乾脆閉上眼睛,沖齊寧揮了揮手。
齊寧還算知趣,沒有繼續廢話乖乖走了出去。
老爺子決定什麼也不想,靜靜養傷。他的傷勢不算重,沒傷肺臟沒傷筋骨,只是體力耗損大,養幾天就能恢復。齊寧最後一擊很有分寸,擊中頸動脈導致血液不迴圈而使自己暈厥。比起自己,齊寧的傷應該更重——年紀輕輕能達到如此地步,此子可怕!如果真拼起命來結果會怎樣?想到齊寧絞斷拐杖的鋼絲如果纏在自個兒的脖子上……只怕,自己成了具屍體。後生可畏啊,老六人品比齊小子強,可惜遠不如他狠絕。
決定什麼也不去想,但盤旋在腦袋裡雜七亂八的思緒不肯乖乖離開。日也想夜也想,老爺子愁死了。不承認他們吧,老三是頭倔驢,打也好,罵也好,就是不聽話。越罵越打越對著幹,也許去了個姓齊的會跑出姓李姓張的……再說這結果正如了齊老頭的意!承認他們吧,如了齊寧這小崽子的意。只能在老的小的當中挑一頭,怎麼也不划算。難啊,怎麼就沒個兩全十美的解決法子呢?
老爺子整整愁了三天,齊寧這不招人愛惹人嫌的小子還在他面前晃來蕩去。裝出一副恭恭敬敬謙遜孝順的孫子樣,那天的倡狂狠毒好象壓根兒不存在似的。
裝!你只管裝!老爺子翻動眼皮當他不存在,暗中譏笑:"也只有齊老頭才能養出兩面三刀,滿肚子壞水的兒子。"
老爺子恨極了齊老頭,越恨就越不想對方好過。咬咬牙心一橫:如小的意好過如老的意!雙拳撞擊下定了決心,朝齊小子招招手,只見他兩蹄兒撒歡似的飛跑過來,溫順地叫了聲:"老爺子,您找我?"
"我同意了!"老爺子磨著鋼牙道。心裡怒極臉上反而掛著笑,心裡暗道:好小子,犯在老子手上,把你當孫子折騰折騰,定讓你後悔姓齊!
"謝謝您。"齊小子一聽,眉眼笑成了一朵花。他從口袋裡掏出紙和筆,還殷勤地擰掉鋼筆的筆帽塞在老爺子手上,嘴裡說:"敢情好,請您簽個名。我怕您老忘性大,一不小心又忘記答應我和逐陽在一起過日子的事。簽個名,留下憑證。"
臭小子得寸進尺……門縫裡看人,往扁裡瞧!老爺子按捺不住扯過紙張,撕撕撕,紙成了碎未撒得齊寧滿頭滿腦。
"哈,對不起,老爺子,不小心把草稿先拿了出來。您瞧,正式的這張在這裡。"齊寧沒被激怒,露著滿口白牙齒笑得像一隻成精的千年狐狸。他又從口袋裡拿出一張折疊好的紙。紙張揚開,兩手用了六根指頭捏得緊緊的往老爺子面前擺來飄去。
老爺子定睛一看,哎呀,新社會新時代的紙媒婚書?上面有大兒子的紅章,大兒媳婦的簽名,孫子柳逐陽的紅手印。得,大夥兒都趕著上,滿口大道理的兒媳婦也栽在這小子手上,難怪他有恃無恐……老爺子心氣平坦了一點,拿起鋼筆,唰唰幾下把自己的名字簽上了。
可恨的齊小子,得了乖買巧,拿著簽字紙沖著老爺子的簽名吹了幾口氣,等墨蹟幹了小心疊好紙張裝回口袋裡。突然擺出一副憂鬱的寂寞樣,用極度無奈極度滄桑的口吻說:"老爺子,您瞧,您承認我和逐陽在一起,天也沒塌下來。就您一句簡單的'同意',我跟逐陽就能活得更自在幸福,能勇氣百倍地面對外界的風風雨雨。而您呢,也沒有損失,還多了一個後代,'同意'的口雖然難開,其實也只是轉個面看待事物。為了讓您開這個金口,晚輩做了許多失禮的事,請您包含一二。"
酸!牙酸!瞧他那小模小樣,就跟過去解放前傷春悲秋空談思想的有為青年一個樣!
"老爺子,這些東西沒存在的必要。"齊寧當著老爺子的面刪除答錄機、攝影機裡的聲音和影相。"請放心,我會保守秘密,不對任何人洩露。"
老爺子後來靜下心細想,不得不承認齊寧也是性情中人,不受他人左右堅持走自己的路,比軟蛋、蠻漢強。過去了很幾年,齊寧人前人後很孝順,應證了"日久見人心"的老話。老爺子也就拋開心結逐步接納了他,也真當他是自家的晚輩。
這次在屹城見面的確是偶遇,齊寧錯怪了老爺子,只能怪齊寧自個兒心思複雜,把簡單的事往複雜化裡繞。
無論退休前後,老爺子的消息來源遠不如齊氏父子。齊寧受傷的事,知情的媳婦、孫子都沒跟老爺子透露過。直到汪家大熊邀請他老人家去屹城玩,從大熊口中才得知齊寧晉升,即將前往大熊所在的軍區任職。老爺子真心替齊寧高興,到了汪家吃了一驚,幾年不見,大熊家鳥槍換大炮,民居變別墅。老爺子這才知道大熊混了個肥差,管軍需插手後勤採辦,私下撈了不少油水。大熊心裡有鬼,得知軍區上層變動害怕成為炮灰,想從突然高升空降到軍區的齊寧這邊著手,請老爺子開方便之門。老爺子心裡窩火,他是正直的軍人,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無恥的軍耗子,哪會摻和進去?直接拒絕了。修身養性多年,他老人家的脾氣也收斂了不少,換成以前如果是他管區內的下屬貪污軍資,立馬叫人綁了送軍法處。汪家呆不下去,剛到沒多久就催促大熊送他去機場。
老爺子不肯幫忙,汪大熊也不敢跟他撕破臉,父子倆親自送他老人家去機場。說來也巧,老爺子走得急,沒等機票送上門,打算中途去售務處拿票。汪家訂機票的票務處剛好就在齊寧他們買衣服的店子附近,青年拿了機票出門,看到齊寧和柳逐陽在逛街,相當吃驚,悄悄跟老爺子通了氣,好奇地跟在他們身後。
老爺子喝完第三杯茶才等到齊寧帶著周正走進客廳。
周正給老爺子行了個軍禮,湊到他身邊道:"柳老爺子,齊長官還要在您這兒住上一段時間,他身上有傷……為了方便他養傷,我們能不能把客房稍微變動一下?等齊長官傷好後,我們一定會把房間復原。"
老爺子瞅了齊寧幾眼,不客氣地說:"齊寧,你身上的傷還沒嚴重到需要享受特別待遇吧?"
齊寧微笑不語,朝周正使了個眼色,周正心領神會精神抖擻地出門了。
老爺子鬧不清齊寧想些什麼,原以為他這次過來只是禮節性拜訪,完成屹城偶遇時的隨口承諾,沒想到他打算留在這裡養傷。
他們二人彼此知道對方有話要說,可誰也不願意先開口示弱。打完針吃了藥,齊寧和老爺子漫無目的地閒聊著,悠悠閑閑吃了早餐接著喝上午茶。茶水喝得太多,連累老爺子跑了三次廁所。他是急性子,拼不過極有耐心的齊寧。只好先開口帶齊寧去書房談事情。
進了書房,老爺子劈頭就問:"任命已經下來了,你怎麼還閑得住?"
齊寧笑道:"不用急,我的傷假還沒結束。我跟逐陽聚少離多,乘這次假期長,想均點時間多陪陪他。"
"咳!"老爺子被齊寧的話嗆到了。這小子又在耍滑頭,不肯掏心窩說實話。
齊寧說的是大實話,可惜性情跟他不同的老爺子不相信。齊寧找老爺子想表明態度,他人不在即將要上任的軍區,消息還是一樣靈通,知道有人為了清帳平帳,把汪家頂在刀鋒上。他拿不住老爺子的態度,擔心老爺子要保姻親會捲入是非中,沉吟了一會兒,嚴肅地說:"老爺子,汪家的事我不會經手。"
"大熊會怎樣,那也是自找的。不堂堂正正做人,偏要去當肥耗子。"老爺子總算明白齊小子不停地兜圈耍太極,是害怕自己因汪家的事找他周旋。自古以來,一個區域裡有著絕對領導權的上位者新舊交替難免會生出些事來。打壓懲治一些舊的勢力,提拔重用一批新的構建新勢力群體。汪家大熊在舊的勢力裡得到明面上的好處,可能會被新勢力群當成立威的靶子,當成殺雞駭猴裡的那只雞。
老爺子表明了態度,齊寧鬆了一口氣。憑心而論,以個人的角度來說他挺敬重老爺子的為人。去軍區上任跟他以前熟悉的環境大不一樣,他得好好盤算今後要走的路——是沉潛塘底閒散度日還是雷厲風行整治軍紀?他以前只能算是捨命的尖兵,管理軍區要細緻不能沿用舊風格,需要重新整理行事作風,需要大量信得過的各類人才。
作者有話要說:各位親,元宵節快樂,祝大家團團圓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