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自尊與驕傲-03 ...
車內很安靜,自從柳逐陽刺了老爺子一嗓門,柳老爺子沉默了,看不清情緒的沉默。齊寧心裡高興,逐陽用自己獨特而粗暴的方式點醒了老爺子車上還有外人在,不是放開嗓子說話的地頭。
汪姓青年家在屹城效區,是一幢背山迎湖嶄新的帶花園別墅。
距離還有點遠,看清那幢別墅的規模時,齊寧覺得自己視力太好是種罪過,頭腦清醒更是大罪。是的,他太清醒了。這世上有野心的人很多,頭腦清醒的野心家也不少。做事,做大事小事瑣碎事;玩命,玩別人的也玩自己的;往上爬,只要有落腳點就踩著往上爬。其實大家為什麼不明白,越往上爬需要割捨的東西越多,爬得再高也就那麼回事。權力在手,能怎麼樣?還不是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時能混?生命也不因你是權力者特別優待,該死時還是會死。享受,精神或者物質的享受比別人優渥又有什麼意義?千萬不能大意,往上爬的中途如果停竭片刻去享受欲望就會成為他人的墊腳石。
齊寧沒看開車的青年,心道:愚蠢!軍人何必學富豪興建豪宅?!這不是擺明瞭逼人查他家錢的來路麼?沒腦子,有野心想往上爬就別把錢砸在明處攤開給人看。自己的父親軍銜高福利好,一不置家產,二不購買貴重物,住國家分配的房屋,生活開支都由組織統一管理,兩袖清風誰也抓不到把柄,往上爬順理成章無人能阻擋。柳老爺子也是清醒明白人,身居高位退休,兒孫滿堂有錢有勢的不少,隨便哪個孝敬一點都能安享晚年活得滋潤,但老爺子不這麼做,住國家提供的養老院,享受指定待遇,活得坦蕩誰也不能垢汙他,也拖累不了後代,這種大智慧真正體悟的人少。可惜明智的老爺子還是看不開,控制欲太強,對那扇已經關閉的門內世界依依不捨。換成自己,退休後有逐陽陪著,生活肯定過得愜意,想去哪就去哪,四處走走看看,領略河山風光,觀賞民俗風情過得悠然自在。
"真他NN的……"柳逐陽獨自含糊地嘀咕打破了車內的寧靜。
齊寧笑了,他早已看到汪家別墅大門前停著輛救護車,幾名精明強幹的部下穿著白大褂站在救護車旁。
有意思!小齊擺的是什麼譜?柳老爺子眯起眼睛瞅了齊寧一眼。
齊寧攤開雙手,苦著臉說:"老爺子,對您不住。溜出醫院的事被發現了,等我傷好後去杭州拜訪您。"
"好!"柳老爺子明白齊寧給出的暗示,愉快地點點頭。
譜大,太當自己是個人物!到了別人家門口連禮節性的拜訪也懶得裝一下,青年心裡慍怒,暗恨齊寧裝大爺的作派。他下了車,一位軍醫朝他走來,客客氣氣地說:"您好,謝謝您代費長官他們的午餐費。"
簽了已付費的收據,汪姓青年手裡捏著軍醫遞過來分文不差的午飯錢,身上的衣服被汗浸濕了,至到這一刻他才明白軍中情報機構是怎樣的存在。
"小汪,送我去機場。"柳老爺子沒下車,沖著發呆的青年吆喝一嗓子。
"是!"習慣服從命令的青年把錢放入口袋裡,面無表情地上車握緊方向盤。
車走了一陣子,柳老爺子回頭,救護車走了不見蹤影。他眯著眼睛盯著開車青年的後腦勺,接著又閉上了雙眼,緩緩地說:"小汪,有空勸勸你爸,收斂些別太招搖了。"
"是!"青年的臉陰沉下來,他並不知道父親請老爺子來做什麼。齊寧今天的態度很明顯不想跟他們汪家扯上關係,連一餐飯錢也結算得清清楚楚。過了一會兒,他說:"老爺子,我打算退伍。"
柳老爺子睜開了眼睛,沒吭聲。姻親,不姓柳,小輩想怎麼過日子輪不到他來插嘴。
"您為什麼同意柳三哥跟齊寧在一起?"青年忍不住問出心裡的疑惑。他雖然只是下級軍官,有些事也懂。齊寧跟柳三哥的事有長輩阻撓就是醜聞,長輩們厭憎他們的關係,以柳齊兩家在軍中的地位和影響,肯定有一群搖旗呐喊的人跳出來肅正風氣。如果這樣,齊寧這輩子完了,別說往上爬了,說不定還會被逐出部隊。齊老爺子不開腔,柳老爺子贊成,頂著他們的面子,沒能第一個跳出來做小丑?齊寧手段高,醜聞成緋聞,還只能背著當事人調侃。齊老爺子不出聲置身事外做得很對,護兒子會遭非議惹人攻擊,踩兒子又不是一位父親對兒子該表達的親情。柳老爺子不同,他是老兵,輩份高,從真正戰場走出來的炮火英雄,是一面代表烈火與熱血的旗幟。正直,火爆,不賣任何情面的柳老爺子都開口表示贊成了,這事成了小事家事與他人與公事無關,外人得瑟個屁勁兒。
柳老爺子沒有義務和心情回答小輩的提問,只歎了一口氣說:"小汪,你不如齊寧。"
青年臉上的肌肉抽搐起來,不用老爺子提醒他也清楚。
"好巧!"救護車內,柳逐陽惡狠狠地瞪著坐對面的周正,雪白的牙齒還上下左右摩擦著發出難聽的噪音。
周正端著張苦瓜臉,苦惱地說:"三少,您得包含點。如果齊長官再出點意外,我們的腦袋得跟脖子分家。上次受傷,我們沒少挨訓挨批,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
齊寧攬著柳逐陽的肩膀表示自個兒是清白的,完全不知道行蹤被下屬掌握,陰陽怪氣地沖著周正道:"長官我的人權在哪兒?"
坐在角落打瞌睡的小成這時插嘴:"人權?您要那玩意兒幹嘛,當飯吃?"
小成的話取悅了柳逐陽。他哈哈大笑起來,順手重捶齊寧已經結疤的傷口,痛得齊寧眉毛飛舞,只好伸手抓住柳逐陽的手腕。
柳逐陽突然收起笑容,目光掃視車內這幾個齊寧的親信心腹,冷冷地道:"你們瞧上了汪家?"
小成不客氣地瞪了柳逐陽一眼,不客氣地說:"三少,您這話寒磣牙齒。"他對這位三少一直不客氣,很不客氣,就是他主張二十四小時監視受傷的長官。沒辦法,長官跟這位三少都是雄性動物,容易發情的雄性動物本來沒什麼,只是受了重傷的雄性發情比較糟糕,會影響傷口復原,會連累他們這些倒楣的部下。如果三少只發發情也沒什麼,他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惜三少粗手粗腳還喜歡動手,拳拳到肉專往長官的傷處打,打得很專業很無賴很流氓。可憐的長官有這種情人真是他的不幸,受了傷得不到溫柔體貼的照顧,還得挨打。打吧打吧,痛的又不是他這些當部下的,但是,面子裡子不好看,蜚短流長惹人煩。三少在療養院活得比長官滋潤讓人看不順眼,每天睡足八小時才起床,去病房看長官,接著爭嘴吵架打人混吃混喝,去健身房殺時間,再遊會兒泳,還得找專業按摩師給他按摩按摩。祖宗,被供養起來的小祖宗,這兒可不是柳家大宅院,誰有義務一直寵著你的幹活?
"一隻小耗子還輪不到我們出手。"齊寧撫摸著逐陽留長了的頭髮,回答他的話。
耗子?看來汪家要倒楣了。柳逐陽翻了翻他那對好看的眉頭,納悶柳老爺子怎麼會在汪家。他沒多想,他購買的衣服還有齊寧丟棄在服裝店的舊衣裳都在車裡。周正和小成他們真是姓齊的背後陰魂不散的影子,幹雜活是好手,只要干涉得不太深還能忍受。
"汪家的年輕人是誰?"齊寧專心致志地用指尖挑劃柳逐陽的眉毛,突然拋出一句不怎麼相干的話。
小成打開筆記型電腦快速輸入指令,沒過多久螢幕上有了一份履歷,他把電腦移到齊寧面前。
"原來是他!"齊寧眯上了眼睛,咧開嘴輕輕笑了,接著又問:"我什麼時候能出院?"
小成和周正交換了一個眼色,語氣含糊地說:"您也知道早出院對您沒好處,拖一兩個月更好……等事情處理乾淨您再出院吧。"
這時,柳逐陽羡慕齊寧有能幹的部下規劃日程,只有一開口,就有人把事情處理好。
"逐陽,你覺得呢?"齊寧突兀地問自己的情人。今天突然遇到老爺子,他不相信單純的偶然,他從不小看任何人,不會小看自己的情人,更不會看輕年長他許多的柳老爺子。但老爺子真的老了,又或者是他長年身居高位退休後的靜養也根除不了潛移默化融在骨子的權威和控制欲,看不清晚輩對長者的恭順是對年齡閱歷的敬重,並沒有義務服從。
無心去理解齊寧滿肚花花腸的柳逐陽眼睛一轉,睢到小成一幅恨鐵不成鋼的可惜樣,勾起嘴唇露出魅惑人心的微笑成功逼退小成的視線,心裡得意扭頭問齊寧:"覺得什麼?"
齊寧笑道:"出院的事。"
"有懶不偷是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