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是這樣的。”我說，“其實我們現在所在的世界，也並不是我原本所處的世界。”

　　無赦望著我：“嗯，所以呢？”

　　他看起來好像很淡定，我便繼續說：“我們上一個完成任務的世界，也並不是我原本所處的世界。”

　　“嗯，這我知道。”

　　我說：“不過，我所處的世界，和上一個世界比較像，你如果能習慣那裡，也就能習慣我所處的世界。”

　　“你準備帶我去你的世界？”無赦露出笑意。

　　我實在不忍心打擊他，但是……

　　“我雖然想帶你去，但是你去不了。”

　　“為什麼？”

　　“因為……天鑰實現了你的願望，卻也奪走了你的身體，你無法以實體的形式出現在我的世界裡，現在，我們只能在這樣一個又一個不同的世界裡相見，而我來這裡，並不是來這裡生活，是來這裡完成任務的，完成了任務，我就會離開。”我一邊說，一邊觀察無赦的反應。

　　無赦在聽到“無法以實體的形式”時，眉頭微微皺起。

　　“其實，你也不用太過失望，因為即便這個世界結束了，我們還可以到下個世界相會，如果我自殺或者故意讓人殺掉，都是為了完成任務，你也不必特別不開心……”

　　說實話，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個人，因為我在故事裡的炮灰而不開心。

　　當初我為了完成任務，進入小說之後，第一次面對死亡，是很害怕的，但是無論我多麼害怕，在小說裡呈現的，也就是一個配角死了。

　　大作者無法理解我的恐懼，沒人能理解，漸漸地，自己也就習慣了。

　　當我習慣這件事的時候，無赦突然冒出來，說，我不想看到你傷害自己。

　　說不感動是假的……而且我也已經把他當做很親近的人。

　　“你曾經說過，我沒有什麼事能瞞住你。”我笑笑，“現在呢，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不管你聽了以後，做什麼樣的決定，都……”

　　無赦握住我的手：“說。”

　　“如果有一天，你跟我回到我所處的世界，你會發現，我在現實中，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好……”我說。

　　無赦定定地看著我，他抬起手，摸摸我的臉：“這不是你真實的相貌？”

　　我說：“是我真實的相貌。”

　　無赦又問：“你其實不叫李素？”

　　我失笑：“我叫李素。”

　　無赦上上下下看了一番，反問：“那還有什麼問題？”

　　我垂下眼睛，看著無赦放在我腿上的手。

　　我該不該說呢。

　　反正已經告訴無赦，我在現實中和小說裡不一樣了。

　　再說，無赦說不定還無法到現實中呢，說不定他永遠看不到真實的我呢。

　　“我……”我說，“其實我的腿……”

　　我不敢抬頭看無赦的眼神，任誰知道和自己談戀愛的人竟然是個殘-疾人，都會覺得無法忍受吧。

　　其實我本來也沒想過，這輩子還有機會談戀愛，能有這麼幾天，也算是一件幸運的事了。

　　“其實我的腿沒有知覺。”我說。

　　空氣一陣凝滯。

　　說完這話，我已經準備好了回答無赦的疑問。

　　“我沒辦法自己走路，要借助輪椅。現實中我就是這樣的。”我乾脆自己先回答上。

　　無赦反而什麼都沒說。

　　“雖然，其實……也沒什麼，反正……我在這些世界裡，還是正常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嗯，”無赦說，“我知道了。”

　　這是什麼反應？

　　哪怕問一句啊。

　　到底是受到了很大打擊，還是根本不在意……

　　“素素，抬起頭來，看著我。”無赦的手撐在我身體兩側，我感到他的呼吸就在我額前。

　　我抬起頭，正對上他隱隱含著怒意的目光。

　　“我知道不該瞞著你……但是，我沒想到我們會發展的這麼快……”本來還想把他送回《劍仙》的世界裡，誰知道完成了一個任務，我們之間就變成現在這樣親密的關係了。

　　儘管如此，當他得知這件事時，會生氣，我還是有些難過。

　　“我就說，既然全知全能，還以傷害自己為代價促成別人，誰會做這麼無聊的任務。”無赦沉著臉，眼中透出暗紅煞氣，“原來是有人脅迫於你。”

　　“脅、脅迫？”我有點跟不上無赦的思維，“沒有人脅迫我啊？”

　　“給你健康的身體，用這個誘餌，讓你完成任務，這就是脅迫。”無赦說，“等著，我會找到去你的世界的方法。”

　　“其實也並不是……”我仍然有些驚訝，無赦竟然能憑這一件事推斷出大作者的存在，這也太神了吧。

　　“是一個人還是一個組織？”無赦沉聲問。

　　“這個、其實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無赦的表情看起來很可怕。

　　“素素，你放心，既然有第一個天鑰，就會有第二個天鑰，這些世界並沒有表面上那麼無懈可擊，我會儘快找到出去的方法。”無赦說著，翻身下床。

　　“你去哪裡？”我忙問。

　　“完成任務。”無赦回過頭，“等著我。”說完，他離開房間。

　　我怔怔地看著緊閉的房門。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

　　無赦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我把頭埋進被子裡，前一刻明明相處愉快，為什麼下一刻就被我弄成這個樣子了呢？

　　我幹嘛要什麼都交代出來，明明一點都不希望無赦離開的。

　　我在床上翻來覆去一晚上，基本沒有睡著。

　　無赦也沒回來。

　　大概淩晨四點的時候，我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望著黑黢黢的房間頂。

　　該死的，我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

　　冷靜，冷靜一點，也許事情並沒有那麼壞，也許無赦走掉就是為了去找漏洞。

　　可是誰會在三更半夜去完成任務啊，無赦肯定是突然發現我其實是殘疾人，殘疾人怎麼了！殘疾人一樣能給他性福！只不過某些時候需要他自己動！

　　我心中一陣暴躁，掀開被子下床，穿褲子的時候那個討厭的兔子尾巴總是卡在褲子邊緣，我不得不換了一條寬鬆一點的褲子，再套上松垮垮的長外套，轉過身去看看鏡子，完全看不出什麼不同。

　　很好。

　　我大步向前走去。

　　走、走、走不動。

　　我回頭看，發現褲子被櫃子邊緣勾住了。

　　這種奢華的傢俱就是麻煩，總是有邊邊角角突出來，一不小心就會蹭到。

　　我拽了一下，聽到“嗤”地一聲響。

　　不行，這樣會把衣服拽壞的，寬鬆的褲子就這一件。

　　對了，用刀子割開線吧。

　　我一手扶住櫃子，拉開抽屜，找到小刀。

　　“哢”，門開了。

　　無赦看見我，正要說什麼，忽然臉色一沉。

　　他快步走上來，氣勢洶洶，就在我以為他要一拳揍在我臉上時，他奪下我手中的小刀。

　　“砰”！

　　被揉成一團廢鐵的小刀落在地下。

　　“李素，”無赦怒道，“你——拿好！”

　　我被他吼的一個機靈，正想解釋，他突然把三張照片塞進我手裡。

　　我一看，照片上是凱撒和小羽驚恐的臉。

　　兩個人大半夜湊在一起，背景都黑黢黢的，不過，能辨認出是不同的地方。

　　夢幻城……巫師巷……月光森林……

　　月光下，明明是浪漫的場景，兩個人卻像見鬼一樣盯著照相機。

　　“這、這是什麼東西？”我問。

　　“cg。”無赦說，“任務，完成了。”

　　“可是……”我哭笑不得。

　　“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可以隨便離開。”無赦說著，猛地抱住我。

　　他竟然真的是半夜三更去完成任務了……

　　可是這種cg，哪能算數啊！

　　而且，無赦好像以為我拿刀，是為了自殺？

　　“我的褲子被掛住了……”我掙紮著對無赦說，他的手勁很大，我可不想像可憐的刀子一樣被揉成一團。

　　“嗤”！

　　清脆的響聲。

　　無赦直接把我的褲子扯了下來。

　　“你幹什麼！”這是我唯一一件寬鬆的褲子！

　　我感到他的手覆住我的尾巴，我頓時一僵。

　　只聽他喃喃自語：“果然……不按照天命走，就沒法得到可愛保暖的兔子內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