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滴答，滴答。

　　據說有人做過實驗，蒙住一個人的眼睛，在他手腕上劃一刀，再放出水一滴一滴滴落的聲音，這樣關上一百多天，這個人就真的失血過多而死了。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聽著自己的血一滴一滴流出來，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心理作用會帶動生理反應，雖然不是失血過多而死，卻勝似失血過多而死。

　　大作者曾經激動地把這則朋友圈瘋轉的故事講給我聽，他說，這對虛構文學的接受美學理論有里程碑的意義，簡單來講就是，扯淡的故事也可以讓人體驗真實人生。

　　大作者的理論建樹我一向是佩服的，但是，當它在我身上應驗時，我的感覺並不那麼太好。

　　因為，被蒙住眼睛放血的人是我。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外面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那個人站住了。

　　然後，他開始猛烈地衝撞牢房的門，明明是建在乾坤宮下的石牢，卻被他撞得整體都在震動。

　　有人遞給他牢房的鑰匙，輕聲說了句什麼，他對了幾次鑰匙都沒對準鎖孔，我聽到鐵器“咚咚”碰撞的聲音，他終於把門給戳開了，跌跌撞撞地跑進來，直接撲在我身上。

　　“唔……”下半身的傷口崩開，讓我從迷糊之中疼得徹底清醒過來。

　　縛在身後的雙手被人冷靜地解開，我的腦袋更清醒了。

　　因為我知道，同天玨一起來的那個人，就是他的師兄天璋，真實身份是我要對付的反派boss無赦。

　　天玨仍然緊緊地抱著我，拼命擠壓著我身上的傷口，而我身後的那個人，十分貼心並且輕柔地解開所有鐵鍊，最後取下我眼睛上蒙的布。

　　“李素……李素……”天玨慌亂地拉開我的衣服，當他看到我身上慘不忍睹的樣子時，他的臉色十分可怕，仿佛在這一刻，他又記起了我是他十年的好兄弟。

　　“怎麼會這樣……”天玨一向明亮有神的眼睛灰暗下去，他的手拂過我頸下翻卷的傷口，忽然像觸電一樣，他收回手。

　　“他傷的太重，讓我看一看。”冷淡而磁性的聲音響起。

　　天玨像忽然看到希望一樣，迫不及待地把我抱起來，送到那個人懷中，中間變換姿勢牽扯到身上的傷，我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了。

　　那個人低沉地笑了一聲，小心地接過我，他沒有看我身上的傷，反而把手伸進我的衣服，撫摸我的後背，還讚賞地在我耳邊說：“皮膚真滑，怎麼保養的？”

　　我嫌棄地撇嘴，反派boss果然沒那麼好糊弄，幸好我趕在血流光之前等到這一場壓軸戲。

　　“小東西，你到底要不要我救你？”那聲音興致盎然。

　　我看向他，笑意加深，他似乎有些意外。

　　下一刻，我抽出早已藏好的匕首，反過來抵到他手中，身體向前一撞。

　　“唔……”我瞪大眼睛，雖然早有準備，但是被捅得這麼深，還是好痛啊，臺詞都快說不出來了。

　　“你幹什麼？！”天玨立刻推開天璋，天璋手中握著帶血的匕首，生生從我腹中拔出，我向後仰去，暗中罵了一句我艸，臺詞還沒說完，絕對不能死。

　　死，就意味著要重來，再重來十年，我可受不了。

　　我死死拽住天玨的手，瞪大眼睛，努力看清楚他，我張開嘴，血噴出來。

　　星星點點的紅落在他臉上，他震驚地看著我。

　　“走……”我推他，“走……快走……他不是你師兄……他是邪魔化成的……他是殺死師父的兇手，無赦……”

　　準確而清晰地說出三個重點，我簡直要佩服自己。

　　可是天玨還在傻乎乎地看著我，似乎完全無法理解我的話。

　　“走啊……”我更加用力地推他，因為我已經感覺，背後的那個人站了起來。

　　“有趣，你什麼時候知道本座的身份的？”低笑聲從後上方傳來。

　　天玨似乎被一槍擊中，身上的肌肉突然緊繃，目光卻茫然散開，他難以置信地抬起頭，我知道，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天玨和反派boss的目光對上了。

　　我深吸一口氣，沒想到反派boss這麼給面子，還幫了我一把，自己出來證明身份……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怎樣防止反派boss當場擊殺主角。

　　“天玨……”我挪動身體，向他傾身而去，他張開手臂抱住我，撐住我的身體，使我有個依靠的地方。

　　“素……”天玨似乎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他的聲音有些激動的震顫，話語卻出奇的冷靜，“對不起……我錯了……素，我會陪著你去的。”

　　我咬牙：“去你妹妹……有種就給我報仇啊！”

　　說完這話，我沾著血在地上畫成的傳送法陣綻出幾束光芒，將我和天玨籠罩其中。

　　“走吧。”我推了他一把，光芒將我們隔開。

　　“素……不要死……求求你……”

　　他又驚又痛的臉很快消失，光芒瞬間暗了下去，我眼前一片漆黑，向後倒在一個人身上。

　　漸漸地，我又能看到東西，近在咫尺的那張精緻面孔上，漆黑如深井的眼眸帶著疑惑和興致一瞬不瞬地凝視著我，似乎想要看穿我的魂魄，似乎長久的時間裡沒找到這麼有趣的玩具了：

　　“說吧，你怎麼知道本座身份的？說的好了，本座救你。”

　　“因為……我知道……”我喘了口氣，吊足他的胃口，他側耳過來，我才笑著斷斷續續地說，“你屁-股上有一塊巴掌大的胎記……”

　　然後我就俐落的死了。

　　絕不拖泥帶水，受那零零碎碎的罪。

　　主要是無赦的手段我太瞭解了，對付敵人（他的敵人包括所有他看不順眼的人）什麼招數都能用出來，根本沒有下限可言。

　　而且他特別擅長吊著人一口氣，折磨的人死去活來，最後什麼實話都跟他說了。

　　我只是個劇情修正師，絕不是抖m愛好者，臺詞說完，立刻滾蛋。

　　完成任務後的當天，我一回到別墅，就蒙頭大睡，死一次太耗體力，幸好這些爛攤子都已經收拾好了，當務之急，就是恢復體力，敲碗要求兌現普吉島之旅。

　　大作者也算夠意思，整理完手頭的稿子之後，就跟編輯請了假，訂了機票。

　　春天在島上曬太陽很舒服，這地方的桃花也開的一片一片的，很好看。

　　從身體到心靈全部放鬆，完成一次洗滌靈魂之旅。

　　我覺得我又活過來了。

　　然而，一個月後，本該瘋狂趕稿的大作者，突然找我談心。

　　“親愛的小素啊，你看看，是不是又想站起來走一走了？”他問。

　　我平靜地喝了一口茶，慢騰騰地放下茶杯：“按照節奏來說……你又卡結局了？”

　　大作者立刻像京巴一樣猛點頭：“是啊是啊，卡結局了。”

　　“什麼情況？主角的等級沒練到位嗎？不是讓你開金大腿嗎？現在沒人在乎邏輯，別捨不得你的金大腿，有必要，開金華火腿也可以，你給個金手指，那些如狼似虎的讀者塞牙縫都不夠，最後還不是要來煩我？”我懶洋洋地說。

　　大作者搖搖頭，說：“不是，這次的問題，歸根結底，還是出在你身上。”

　　“我？”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是啊……”大作者憂愁地說，“眼睜睜看著親愛的素死在自己面前，都是因為自己的無能和輕信……唉，慘啊，以後對什麼人都不敢相信了，對什麼事都懶得管了，修真界亂成一鍋粥，人間生靈塗炭，都和他沒關係。”

　　我冷哼一聲：“關我屁事，別人家寫爽文，死個小弟也就難過兩章，再多幾個妹子撫慰一下就又生龍活虎了，誰知道你這個經驗豐富的大作者，場控能力竟然這麼弱！”

　　“不是啊……”大作者說，“我看到訂閱的妹子暴增，我就一個沒忍住……”

　　“那你去啊，我幫你開著word。”我淡定地回答。

　　“我去頂什麼用啊，我死一百次，主角也不會眨一下眼睛。”大作者哀怨地說。

　　“那你想怎麼樣？我都死了，你總不能讓我詐屍吧？何況劇情過了那麼久，屍體早都成灰了。”我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杯。

　　“你看，我給你一個新的身體，健康，年輕，活潑，修為巨高，然後還和你長得一模一樣，怎麼樣？”大作者勾勾手指。

　　“替身play，很累人的。”我歎了口氣。

　　“哎呀，紐西蘭，紐西蘭怎麼樣？到時候我給你做司機，我們一起去種菜，喂馬，面朝大海~”

　　“行吧，再加上個大堡礁，聽說那裡有個心形嶼，挺好看的。”我說。

　　大作者笑了：“春-心動了？”

　　我一本正經地說：“光你一個就夠我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