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顧舟買到了最後一班車的票。
握著票和身份證,像是握著通向未來的通行證,然而即便如此,也沒能讓他稍微安下點心。
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總是不由自主地閃過以往的畫面,一幕一幕——付俊卓的笑臉,父母的笑臉,球球團長追逐嬉戲的樣子,下一秒又切換成了父母的冷漠,付俊卓的背影,以及那時年幼無助的團長和球球。
想著事情的人眼睛紅紅的,臉頰微微腫起,額角磕破了一點。很明顯的打架受傷的痕跡,惹得人周圍的人頻頻轉頭看他,就連安保人員也向他投來了比一般人更多的關注。
幸虧先前沖了澡換了衣服,否則很可能會引起他周圍的人的不安。
沒時間去在意周圍太多異樣的目光,等待檢票的時候,顧舟插著充電寶打了五六遍付俊卓的電話。
每一次,冰冷的機械聲都告訴他,對方關機。
呼吸時候帶出來一股灼熱生疼的感覺,臉上、額角火辣辣地疼,內心更是燃燒著一片焦灼的火。
學長人在哪裡?
為什麼關機?
是不是手機沒電了?
是不是睡覺了?
是不是?
充電寶的電也沒能堅持多久,畢竟本身裡面就沒有多少電,還在家放了那麼多天,失去充電源頭的手機又自動關了機。
距離太遠,人會將希望寄託在能聯繫到對方的工具上,而一旦失去了能確保互相聯絡得到的工具,立即渾身不安。
一般人尚且如此,何況此刻只想抱緊付俊卓的顧舟呢?
人類是如此的強大,發明出了這麼多的東西,可是人類卻又是如此的渺小,離了這些,還能做什麼呢?
得不到千里之外愛人的消息,不知道對方的狀態,只能一分一秒,將心都等到焦灼。
他想像了十種百種的可能,最後直覺卻將思緒引向了最後一種——付俊卓,可能出事了。
如此清晰的預感,顧舟檢票進月臺時,手腳泛涼,他看著眼前攢動的人頭,腳步虛浮地踏著階梯。
事到如今,才發現自己實在不如想像中的那般厲害。
很小的時候,以為自己無所不能,現在才發現,其實是什麼也不能。
一分鐘。
兩分鐘。
好不容易等到高鐵進站,顧舟上了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還沒坐穩就拿出充電插頭,尋找座位下的插座。
坐在位子上彎腰,全身上下說不出的疼,頭低下查看插座,頭部也疼,下一秒,又開始流鼻血。
今天鼻子無比脆弱,一個不滿意就肆意撒野。
一滴血滴到了地面,緊接著第二滴,第三滴。
與此同時,手機充上了電,顧舟慢慢坐直,仰起頭,在包的側袋裡拿出紙巾袋,抽出一張捂住鼻子,再抽一張擦去地面的血跡。
頻繁地流鼻血,顧舟知道,身體這次大概是被他爸揍出問題來了。
然而,想見到付俊卓的心情是如此地迫切,他捨不得浪費掉一個晚上,好在這次鼻血的量很少,幾張面巾紙就搞定了。
這麼一忙活,手機電量又能開機了。
顧舟開了機。
以前他的手機從來沒有密碼,而和付俊卓在一起後,相冊裡微信裡,或多或少都有一點兩人生活的痕跡,為了不至於被父母看到,顧舟那天在回家的車上特地設置了密碼。
也幸虧如此,這麼多天來,夫妻倆雖然能看到有人給顧舟發資訊或者微信,卻始終不能解開密碼,進到手機裡,去看更多的內容。
付俊卓點進了微信,發現,付俊卓上一次給自己微信的時間,停留在十天前:“不知道你怎麼樣了,但不管怎樣,我們都要一起堅持下去。”
而翻看此前五天的記錄,付俊卓一直都有聯繫自己,手機短信呼也提示著付俊卓一次次試圖聯絡的痕跡,看得出來,付俊卓給自己打了很多通電話。
但一切都只在自己被控制住的五天之內,五天之後,付俊卓就失去了任何消息。
意味著什麼呢?
是否意味著潘煙那時候說的,所謂的“不是你的,就要還回去”呢?
“不是你的,就要還回去。”
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潘煙說的那天,顧舟就有了不好的預感,也問過,只是她沒有承認。
然而現在呢?
有那麼一瞬間,顧舟的心跳似乎被冰凍住了一般,無法跳動。
顧舟給潘煙打了電話,那邊過了很久才接起來。
沒有問候,因為是在公共場合,顧舟極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問出第一句話:“你將付俊卓交給了邵會領?”
潘煙的聲音有些痛心:“顧舟,如果你還有一點點良心,現在立刻到醫院來跟你爸認錯!”
“我問你,是不是把付俊卓交給了邵會領?”
潘煙帶了哭腔:“這個時候,你還想著那個姓付的?你爸爸被你打得進了醫院,你問都不問只問姓付的?!我怎麼生了這麼個畜生出來?”
顧舟摁了通話靜音,忍不住咳嗽了幾聲,濃濃的鐵銹味在口腔蔓延,好不容易等咳嗽緩和了,顧舟取消通話靜音,靜靜地聽著潘煙的話:“現在就回來,否則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
是吧,就是這樣啊。
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只關注他們自己的意願。
“你把他交給了邵會領,是不是?”
大概是沒想到顧舟什麼都不關注,只關注這個問題,潘煙愣了幾秒鐘,而後發狠:“對!那天把你的東西搬回來,我喊上了邵會領。”
團長被掰斷過後腿,垃圾桶裡發現過死狀淒慘的小兔子和小橘貓,都是邵會領做的。
將付俊卓推到那樣的人面前,和將他推向虎口,又有什麼區別?
十天。
已經過了十天。
現在又該怎樣了呢?
為什麼要這樣做?
顧舟似乎被抽走了渾身的力氣,臉色白得像個死人:“為什麼這樣做?你知道,邵會領是怎樣的人嗎?”
唯一的兒子這樣的狀態,丈夫又被逆反的兒子打傷進了醫院,潘煙歇斯底里地吼過來:“為什麼不可以?我為什麼要去管邵會領是怎樣的人!他把你帶成這樣,就算死了也是活該!為什麼要為了一個陌生人,看不到爸爸媽媽對你的愛護?!”
就算死了,也活該。
原來她知道啊。
刀一樣的,所謂愛。
世界安靜了。
“不是任何人帶的,我本來就是這樣。如果他出了事,我恨你們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