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洪州相見
不覺在洪州任職通判, 已有兩年。春時, 家中來信,告知秦嫣娘要解除婚約, 趙啟謨滿口答應。老趙夫婦對趙啟謨的婚事十分牽掛, 讓趙啟謨三年任期滿, 便回京去成親,不能再耽誤。趙啟謨知道早晚瞞不住, 待三年期滿, 他便如實和家人說。
婚約解除,趙啟謨書信告知李果, 果子當年說了, 等婚約解除, 他就去找啟謨。這兩年,趙啟謨十分想念李果。他知道李果在當海商,每年都有好幾個月人在海外,而不在刺桐。
收到家書不久, 在越州任職司理參軍的秦仲平突然前來拜訪。那是個黃昏, 趙啟謨從官廨返回住所, 差役跟他稟報越州司理求見。趙啟謨連忙進屋,見到端坐在廳中,朝他微微一笑的秦仲平。
兩人宦遊異鄉,往時雖有書信往來,但已有兩年未曾逢面。
「仲平,你什麼時候前來洪州?」
越州離洪州路途遙遠, 秦仲平有官職在身,不可能擅自離職,大抵是出了什麼事。
「今日剛抵達,我要回京丁憂(給父母守孝),早些日子,後母去世。」
秦仲平說得無奈,他得回家守孝三年。
雖然這位後母,待他和阿嫣十分刻薄,然而也是他母親。
趙啟謨這麼一聽,也才知道為何先前阿嫣會解除婚約,逼迫她的那個人死了。以秦仲平的寬仁,往後家產,必然會分阿嫣一份,無論她出嫁與否。
「子希,阿嫣之事,多虧你幫忙。」
秦仲平道謝,他此次來洪州是順道路過,正好來看看友人。
「懺愧,我也是各取所需。」
在做出定聘和日後解除婚約的決定時,趙啟謨已算不得光明磊落,他為一份割捨不得的情,做下愧疚之事。然而他並不後悔。
「婚約解除,想來你明年回京,可就由不得你不成親了。」
「是如此。」
趙啟謨輕輕回道,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你也不是隱士,鶴子梅妻不合適,會招人閒語。」
如果因為無妻無子被人逮著短處彈劾,那恐怕會有些麻煩。
「我不懼閒語,再說任職千里外的異鄉,誰人知你老家有無妻妾子女、是否和離。」
趙啟謨喜歡當地方官,俸祿比京官豐厚,而且自在。
「那人也是不成親嗎?」
秦仲平說不過趙啟謨,他不能理解趙啟謨不婚的選擇,卻知道他是為了一個人。
「也是。」
回想往昔李果的來信,他不曾催促過趙啟謨解除婚約,他也不會去談及婚配。可趙啟謨知道李果的心思,住在一起,一張床,白頭偕老。
秦仲平沒再往下問了,他很震驚,他剛聽到了男子間的婚誓。
因為要趕回京丁憂,秦仲平沒在洪州多做停留,第二日趙啟謨將他送上古道,秦仲平說:想來世間千百種人,不可能每個人都肖似,往時我不懂阿嫣,近來似乎懂了。
總有人,不肯遵守禮教,所謂的性情乖張,他們過著自己的生活,或許艱難,但無怨無悔。
秦仲平回首,看到仍站在古道旁送行,未曾離開的趙啟謨,這人鳳表龍姿,昂藏七尺,卻是叛道離經之人。秦仲平拱手道別:子希,前路多珍重。
秦仲平走後二旬,李果前來洪州,這兩年間,洪州是他魂牽夢縈之所。
趙啟謨信中告知了他居所位置,寫得十分詳細,還特意畫了圖。李果騎著匹高頭駿馬前來,身邊跟隨兩位的健僕。這兩年從事販運香料的生意,李果極其富有,他的穿戴趕得上京城的衙內舍人,身上的一些飾品,更是稀罕的舶來之物,何況李果年輕好看,笑語親切,往哪裡一站,都十分惹目。宅中的僕人,不知道李果的身份,看見到這麼個人前來拜訪,不敢怠慢,殷勤地李果請入院中等候。
「官人晚些時候便回來,敢問這位承務姓誰名誰?」
老僕人躬身在旁詢問,他瞧出李果是位商人,而且是巨商。
「姓李,名南橘。」
李果激動報出姓名,四處張望,將宅院打量。
趙啟謨可算花痴,宅院中種滿花草,還有張竹製的躺椅,躺椅上有書,想來他午後會臥在上面看書,這通判生活過得也挺愜意的嘛。
李果剛報完名字,站在簾後探看的瑟瑟心中一驚。她常收拾趙啟謨的書桌,所以見過一封署名南橘的書信,那是封情書。那還是在京城趙宅裡,書閣樓上見到。當時她慌亂,信內容不敢細讀,但南橘二字,記憶深刻。因為,這是個男子的名字。
瑟瑟吩咐女婢上飲子、點心,並讓僕人前去官廨通知趙啟謨。
赴任洪州,趙啟謨從京城帶來兩位家僕,一位是阿鯉;一位是瑟瑟。在洪州,這兩人身份在其他僕人之上。
李果急匆匆喝下一碗清甜的飲子,他在廳堂上坐不住,見趙啟謨還沒來,他下堂到院子裡賞花。
洪州奇花異草不少,似乎都被趙啟謨收集在此院中。這其中有株植物,開著小朵簇聚的粉紫色花卉,散發出濃郁異香。竹椅便安放在它身旁,顯然它深受趙啟謨的喜愛。也是令人羨慕,我能與他離別這些時日,你們卻圍繞在他身旁。
李果幾乎要吃起花醋來,聽到身後一陣奔跑的聲音,李果連忙回頭,正見趙啟謨站在院門中,滿臉喜悅看著他。李果頓時愣住,他目光在趙啟謨臉龐上打量,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這人是他的啟謨,兩年不見,他更為軒昂偉岸,五官如刀刻般英氣好看。
想著自己的樣貌一直都是英氣不足,而柔美有餘。唯一欣慰的,大概是海風吹多了,膚色不似以往那般白皙,像個女子般。
「南橘,你幾時來。」
趙啟謨繞過花叢,三兩步走到李果身旁。兩年不見啟謨個頭更高,李果只到他耳際。李果貪戀注視趙啟謨的五官,他聞到趙啟謨身上的龍涎香,目光移到趙啟謨腰間懸掛的金香囊,還有那厚實胸膛下收攬的腰身。李果心跳加速,突然覺得有些不好,大概是那粉紫色的花卉太過香烈,竟覺得頭暈。
「怎得發呆,快到堂上來。」
趙啟謨拉住李果手,將他帶上堂。
「啟謨,我頭暈。」
李果小聲告訴趙啟謨,他一隻手摀住猛烈跳動的胸口,臉色潮紅。
「可是趕路過於匆忙,太過疲憊?」
趙啟謨執住李果手不放,若不是宅中有僕人,趙啟謨必然要將李果抱起,直接抱到他屋裡頭去。
「太高興,還有餓了。」
自收到信,李果沒日沒夜的趕往洪州。
「先到裡屋歇息,我讓廚房做些食物過來。」
趙啟謨攙起李果,李果不敢表現得太親暱,他表示自己能走,推開了啟謨攙扶。
李果被安置啟謨寢室裡,趙啟謨守在他身邊。
遣走僕人,房門緊閉,屋中只有趙啟謨和李果兩人。
李果臥在床上,趙啟謨執著他的手,坐在床沿。李果抬頭痴痴看著趙啟謨,趙啟謨俯身親吻李果,摸到李果臉上的一道淚水。趙啟謨用力摟抱李果,將李果死死鎖在懷中。
兩年分離,日日夜夜,無不思念。
「啟謨,我好想你。」
李果攬抱趙啟謨溫熱的腰身,他的心跳仍是很快,手指微微抖動。洪州很近,然而他一直不許自己去找趙啟謨,因為啟謨身上婚約還沒解散,也因為自己需要專心致志去做香藥生意。
「可有我那般想你?」
趙啟謨聲音低啞,他覆蓋在李果身上,親咬著李果脖頸,不過瞬間,李果上身衣物凌亂,衣領幾乎要被扯到腰間。
「大白日……你……」
李果漲紅臉,推開趙啟謨,他怕一會要是僕人闖進來;他害怕若是有人趴在窗子上偷看。他反正不怕羞,可是會影響啟謨聲譽。
無奈趙啟謨如狼似虎般,他力氣又大,李果被壓制得動彈不得。一番親吻、愛撫後,趙啟謨才放開李果,此時不只李果,趙啟謨自己也是衣冠不整。
李果委實累壞了,他縮在床上,沉沉睡去。趙啟謨幫李果整理衣物,拉來被子蓋上。趙啟謨沒有離開,他坐在床沿,端詳李果睡容,他想李果就睡在他宅中,李果就在他身邊。趙啟謨低身親吻李果,他輕輕撫摸李果臉龐,李果比記憶中的黑瘦。海貿極為辛苦,而且船上的吃食也不好——能帶上船還不會腐敗的食物實在有限。這兩年,他的果子吃了不少苦。
瑟瑟站在門外許久,她聽得屋內衣物窸窣的聲響,還有幾聲呢喃,她面紅耳赤,卻又沒有逃離。她怕被其他人察覺,不如她在這裡守著。待屋中聲響停歇,瑟瑟才抬手叩門說:「郎君,廚子煮好食物,這就送進來嗎。」趙啟謨在屋內整理衣襟、帽子,他淡然說:「不必,晚些時候再送來。」
讓李果好好休息下,天知道這一路,他是如何趕來。
李果收到趙啟謨的信後,連夜就出發。出發前,他喚上兩位僕人,攜帶一套換洗的衣物,胡亂往錢箱裡抓出一把褚劵塞懷裡。沒有準備上路的乾糧,以便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時候食用,也沒帶上風袍,以防夜晚寒冷。想到能見趙啟謨,他馬不停蹄,興奮得要暈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