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一期 2

趙曉樂只有一個話筒，只有一身還算好看的漢服，較之她單薄的演出，隨後出場的夏楚萱的不可謂不華麗。

　在燈光還未亮起時，昏暗之中就可以看到她衣服上的點點熒光，隨著她走向舞台中央的步伐，華美的衣裙首飾逐漸展現在眼前，當燈光照明了整個舞台，有樹，有花，有古琴，有書案，有紙筆，還有舞蹈演員應和著歌詞的表演。

　無論她唱得如何，首先在視覺上，就已經給人營造了極好的意境，而古風歌，最美的就是一個“意境”，更何況夏楚萱也出道幾年了，聲音條件好，唱功也不差。

　最重要的是，聽得出來夏楚萱傾注了自己深切的情感，有了情感，最是動人。或許因為她選的這首歌，是關於逝去的親人，而在每個人心裡，相信都有一處叫做“親情”的柔軟，夏楚萱也不例外。

　即使包饞饞不喜歡夏楚萱的為人，聽了也忍不住叫聲好，甚至稍稍濕了眼眶，這歌讓她想到了已經年邁的外公外婆。

　忽然聽到旁邊傳來低低的啜泣聲，包饞饞轉頭一看，鄭菁低頭掩面，趴在桌上的飽飽，抽了好幾張紙巾遞給鄭菁，想來是戳到了她的傷心處，包饞饞伸出手，輕輕拍著她的背。

　“最後請君，心上切記，

　時時入我夢來，或對坐，信手寫幾筆，

　君直說君冷暖事，聽罷醒後告朋親。”

　鄭菁緩了好一會兒，聲音因壓抑而微微顫抖，“我是爺爺帶大的，那會兒剛上大學，他怕我過不習慣又怕我反對，偷偷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來看我，結果下車後因為火車站人流擁擠，不小心摔了一跤，他的身體一直很硬朗，可不知道為什麼，只因那一跤，他走了。”

　“我趕過去後，警察給了我一個袋子，他說爺爺一直抱著，袋子裡，裝的是我最喜歡吃的柿子，一個都沒有壞。”

　“頭七那天我夢見他，他在公園裡打太極，和旁邊的大媽們有說有笑，我就想啊，看來爺爺在那邊過得不錯嘛，第二天把夢告訴了爸媽，可爸媽說這夢不能說的，果然，他再也沒有來過我夢裡。”

　這時歌曲進入了尾聲，一句“嶺上問會期，萬壑無回應”傳入耳裡，鄭菁仰 頭深吸了一口氣，站起來，說道：“我去下洗手間。”

　看著鄭菁離開，包饞饞拿出手機，立即給家裡打了個電話過去。

　“饞饞？你不是去錄那個唱歌的節目了嗎？”

　“嗯，就是突然想你們了。”

　原本是外公在講話，這時外婆搶過電話，中氣十足地說道：“在工作就專心工作，打什麼電話，別以為自己紅了就可以隨便應付了，態度給我擺端正！掛了。”

　聽著手機裡的忙音，包饞饞哭笑不得。

　舞台上的燈光重新暗下，夏楚萱的這場演出堪稱完美。

　門被敲響的時候，包饞饞還以為是鄭菁回來了，結果打開門，卻是夏楚萱。

　“安歌老師，這是我第一次唱這個風格的歌，心里挺沒底的，不知道我剛才的表現還可以嗎？”

　夏楚萱一臉真摯，語氣誠懇。

　現在在後台也是有攝影師跟著拍的，無怪夏楚萱要這麼做作，就是一聲“安歌老師”，聽得包饞饞雞皮疙瘩都要掉下來了。

　“挺好的。”

　“那就好，”夏楚萱鬆了口氣，淺淺一笑，“我相信你一定表現得比我更好的，真期待呢。”

　“謝謝。”

　包饞饞敷衍地笑了笑。

　後面一個歌手演唱的時候，中途耳返出了故障，戴耳返可以排除外界的噪音干擾，以免打亂節奏，可以根據耳返裡的聲音調整自己的演唱狀態，以免跑調，對於現場演唱來說，耳返幾乎是必不可少的。

　發現耳返有問題後，歌手叫停，又重新唱了一次，只是心理素質不夠強，還是受到了影響，第二次的演唱差了很多。

　除了這位，又有一位遇到話筒出了問題，沒有聲音，也只能重來一遍。

　導演站出來做了道歉解釋，節目組之前經費短缺，是在有了安歌等人的加入後才拉到贊助，到現在還沒來得及換好新的專業設備，才導致頻出故障。

　八個歌手裡，加上顧言睿，只有兩個男歌手，在顧言叡之前，已經有五個女歌手唱過，女生大多偏柔情，選的歌都是婉轉淒美型，一開始還會覺得唯美，可連續聽了幾首已經難免聽覺疲勞。

　直到顧言睿這裡，像是壓抑許久的沉悶天空，終於迎來了一場暢快淋漓的暴雨。

　他沒有華麗的佈景，唯一的道具只有手中一根金箍棒。

　一首《悟空》，徹底燃爆全場。

　有大氣磅礴，亦不缺綿綿柔意，聽得人時而頭皮發麻，時而悵惘滿溢，情緒完全隨著歌聲而變化，讓聽歌者彷彿成了歌中人。

　“我要，這鐵棒醉舞魔，

　我有，這變化亂迷濁，

　踏碎靈霄，放肆桀驁，

　世惡道險，終究難逃。”

　當情緒衝上最高點時，全場紛紛站起，掌聲雷聲，尖叫聲呼喊聲久久不停。

　而包饞饞的掌聲裡，更多的還有敬佩。

　她注意到顧言睿中間忽然把耳返摘了，就知道一定是又出了故障，然而他並沒有像前面那個歌手一樣中斷演唱，而是像什麼都沒發生般自然地繼續下去，而且節奏音調依舊準得可怕，沒受到一丁點影響，完成瞭如此精彩絕倫的演唱。

　這就是實力。

　如果換做她，應該是做不到的，她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

　“安歌，快到你了，換衣服吧，再補下妝。”

　“嗯。”

　《劍俠錄》里安歌的古裝造型驚艷了許多人，在那以後很多粉絲都表示希望她可以再拍古裝劇，演技什麼的不重要，美就好了。

　這一回好幾個女歌手都選擇了穿漢服演唱，就在觀眾以為終於又可以看到安歌古裝造型的時候，只見她穿了一身白色長裙，裙上罩著一層輕紗，妝容清冷，長發挽起，發間別了幾朵純白色的小花，素雅好看。

　儘管不是古典的裙裝，卻彷彿帶著渺渺仙氣，教人移不開眼。

　頭頂一束燈光跟著她走向舞台中央，腳下的高跟踩在玻璃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一下一下，好似走在人的心尖上。

　而她一開口，便是徹底走進了心裡。

　“看不穿，是你失落的魂魄，猜不透，是你瞳孔的顏色……”

　明明舞台上空空如也，只有她一人獨立，可耳邊縈繞的哀婉旋律，絲絲入扣的空靈嗓音，宛若在眼前描繪了一幅淒美畫卷，令人醉心其中，無不動容。

　“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啊，我當初果然沒看錯人。”顧言睿看著電視裡的包饞饞，搖了搖頭感嘆道。

　“你也唱得很棒啦。”

　顧言睿猛地轉頭看向阿黛雪妮，抬手摀面，“小愛，你居然、你居然誇我了，天吶，好想哭。”

　“但還是比我家安歌差一點。”

　“……”

　“咦，怎麼沒聲了？”

　音箱壞了。

　包饞饞站在舞台上，耐心地等著。

　剛才就快進入高丨潮部分，卻突然沒了伴奏，醞釀好的情緒就這麼戛然而止。

　節目組現在的條件不好，還沒有現場演奏的樂隊，都是直接放現成的伴奏帶，音箱一壞，就沒了伴奏。

　包饞饞覺得自己挺倒霉的，前面有耳返出問題的，有話筒出問題的，已經出現的舊問題總該解決了，事實證明在她前面一個演唱的歌手也確實挺順利的，結果到她這又冒出來新的問題。

　台下的導演朝她招手，包饞饞有種不好的預感。

　“剛才我們檢查了一下，一時半會兒估計修不好，您看……”

　導演覺得自己簡直無顏面對安歌，本來是為了想讓安歌壓軸出場，才把她排在最後一個，哪知道臨了會出現這種情況，可謂好心幫了倒忙，還不如前面的，耳返壞了話筒壞了至少不用多久就可以重來。

　包饞饞皺起眉頭，沒有伴奏的話，那就只能清唱了，伴奏對於一首歌有多重要不用多說，尤其中國風的歌核心就是一個意境，沒了伴奏，實在太過單薄。

　休息室裡的夏楚萱差點大笑出聲，不過想到有攝像頭，她生生剋制住了，對助理故作著急和惋惜地說道：“怎麼會出這種問題呢？不知道安歌老師還能不能順利演唱，明明唱得那麼好。”

　好到她差點都要覺得自己比安歌差了，所幸老天是站在她這邊的。

　“我清唱吧。”

　片刻過後，包饞饞重新回到了台上。

　她握著手中的話筒，台下，觀眾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有擔憂，有期待，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缺少了伴奏帶來的美感，她更應該在人聲上還以聽眾更好的感受，既然顧言睿可以做到沒有耳返的情況下依舊節奏音調準確，那她為什麼不可以在沒有伴奏的情況下也做到呢？

　在這之前，她當然練習過許多遍，曲調早已熟爛於心，此刻閉著眼，全場彷彿都為了她默契地保持沉默，整個世界安靜無聲，腦海裡，有清晰的旋律逐漸響起，雙腳被長裙掩蓋，一隻腳的腳尖無意識地輕輕踩著節拍。

　一開口，她就听到了來自台下觀眾的掌聲。

　沒有了伴奏，人聲便顯得尤為清晰，但凡有一點瑕疵，都無所遁形，可這也使她的嗓音聽起來更加清透，宛若天籟。

　“準，穩。”

　顧言睿原本懸著一顆心，聽包饞饞清唱了兩段，又踏實地坐了回去。

　他出道至今開了數場演唱會，演唱經驗豐富，什麼問題沒有遇到過，但包饞饞第一次就能夠做到這個地步，著實讓他驚訝又驚艷。

　“愛著你，像心跳，難觸摸，

　畫著你，畫不出你的骨骼，

　記著你，的臉色，是我等你的執著，

　你是我，一首唱不完的歌。”

　最後一個字唱完，顧言睿忽然抬起手，在空中跟著節拍點了兩下，手腕忽然一轉，與此同時，悠揚的吟唱響起，起初音調還偏低，漸漸地，調子越來越高，連升幾個調，每每在人以為不會再高的時候，清亮的聲音又突破了上去。

　直到最后海豚音從她喉嚨裡吟唱出來，徹底震撼了全場，彷彿一瞬間被電流擊中，頭皮發麻，忍不住起雞皮疙瘩。

　極高的音調，極致的空靈，絲毫不會讓人覺得刺耳和突兀，像是自然存在，本該如此一般，淒美的旋律，清透的嗓音，在演播廳的半空迴盪，直到結束，耳邊都似乎留有餘音。

　“謝謝。”

　包饞饞朝觀眾鞠躬，突然聽到台下有人呼喊她的名字，隨即呼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響，她往觀眾席看去，他們都站著，或揮手，或在嘴巴旁做喇叭狀，直到她離開舞台，遠遠地還能聽到她的名字。

　【宿主，你太棒啦！雖然沒有伴奏，但我覺得還是有可能奪第一的！不能第一，前三也肯定有！】

　飽飽跟在包饞饞腳邊，歡快地扭來扭去。

　包饞饞爽快一笑，“名次不重要，我痛快了就好。”

　她來這裡本來就是奔著玩音樂來的，像這一回，如果不是有這樣的意外，她也不知道自己清唱可以達到什麼樣的程度，也只有遇到問題，她才知道自己欠缺什麼，才能去完善，對她來說，這是一個很好的收穫。

　回到休息室，接下來是投票和計票時間，計票結束後，所有歌手都一齊到了舞台上。

　“現在公佈本輪票數結果，從第一名開始。”

　一來就這麼重磅，夏楚萱下意識挺了挺背。

　“第一名，顧言睿。”

　顧言睿只是淡淡一笑，頗有寵辱不驚的大將風範。

　他會來這裡全是小愛的要求，至於比賽名次什麼的，他早已看開。

　“第二名，夏楚萱。”

　夏楚萱揚起笑容，顧言睿是天王級的人物，輸給他無所謂，重點是她現在贏了安歌，贏了安歌！

　“謝謝，謝謝。”

　其他歌手向她道賀，夏楚萱一一擁抱過去，到包饞饞的時候，笑容尤為意味深長。

　然而夏楚萱展開雙臂的時候，包饞饞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了她的擁抱，但包饞饞這個動作反而讓夏楚萱更覺得爽，因為這意味著安歌心裡不舒服，而安歌心裡不舒服，她就舒服了。

　“抱歉，陸羨竹醋勁比較大。”包饞饞微微笑道。

　夏楚萱看著她的笑容，怎麼看怎麼刺眼，要說安歌有什麼讓她羨慕的，就是擁有那麼一個完美的男朋友，而她呢，雖然從那個老男人那裡得到了最好的資源，得到了公司的力捧，可她到底是一個見不得人的小三。

　沒事，愛情上安歌勝過她，事業上她贏過了安歌，平了。

　夏楚萱這麼安慰著自己，對包饞饞露出了更加燦爛的笑容。

　“第二名——”

　所有人一愣，不是已經公佈了第二名麼？

　“安歌！”

　導演解釋道：“二人並列。”

　夏楚萱臉上的笑頓時有點掛不住了，媽的，導演真的不是在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