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機甲王牌兵(九)
是夜。
余澤側倚著窗戶,就這麼盯著灰藍色的天際。遠處幽暗的月光順著古老枝椏緩緩流淌,這世間一切仿佛都被關在了名為“寂靜”的牢籠當中。
似乎是暴雨將至啊。余澤嗅著空氣中繚繞的濕氣,心中這般想著。
他修長的手指慢慢插入發間,順著水氣將散亂的黑髮攏到腦後。他想要更清楚地看清這個世界,這樣離開時也能不帶遺憾。因為余澤知道,今天晚上不會善了。
今晚他不會再踏入凱撒的房間,他不可能和諸神獨處一室而繼續維持著淡定自若的表像。而以凱撒的性子來推測,他的避而不見只會愈發激怒那個男人,他甚至能預想到對方滿身暴虐的情景。
所以今天晚上註定不會善了。
余澤輕輕笑著,他不知從哪里翻出了一根煙來遞到唇邊。雖然他從來沒吸過這古老的玩意兒,然而男人對煙草天生就無師自通。嗆鼻刺喉的霧氣使得余澤猛然咳出聲來,他就借著這根煙來維持著清醒的大腦。
事實上余澤早已將黑色光幕和隔音按鈕打開,他甚至無力去警告外面和亞伯親密交談著的奈可,就這麼靜待著凱撒的到來。
和余澤一牆之隔的凱撒同樣坐在視窗,男人薄唇下拉,面色晦暗不明。他的嘴裏也叼著閃爍火光的煙草,濃烈而辛辣的煙味順著風流到下方,凱撒用這種方式昭示著自己強烈的存在感。
他在等著那小子自己上來。
凱撒甚至想過,只要余澤敢上來試探、挑釁,只要那小子對著他露出慣有的狡黠和倔強,那他便會把能說的不能說的統統透露給他。誰叫他喜歡這小子呢?
只要余澤退一步,他願意退讓三尺。
然而凱撒從天黑等到夜深,等到煙蒂積滿了地板,那個小子卻仍是儼然不動。凱撒過於深刻的輪廓終於全然籠罩在了陰影之下,他握著香煙的手稍微用力,還帶著溫熱火星的煙頭頓時化成了齏粉。
“嘖。”男人的輕嗤聲在空曠的屋裏格外明顯,猩紅色的瞳孔裏滿是晦澀複雜。從他起身的那一刻,他便在這場耐心的角逐中先輸了一局。
凱撒毫不懷疑余澤已經發現他是神明了,卻沒想到對方厭惡諸神厭惡到連虛與委蛇都不肯。自己表露出的愛意在余澤眼裏一文不值,余澤甚至連質問他、試探他這種事都不願意做。
真真是鐵石心腸。
凱撒扯了扯過緊的領口,下一秒他弓起寬厚的脊背直接躍下,粗糙的手用力按在了余澤的窗口。隨後那高大的身軀沒入了狹小的屋裏,連著濃重的煙味一起撲入口鼻。
余澤一瞬間感覺到了要命的壓迫感。
“怎麼不上去?”他聽到那個男人如是說道。凱撒整個人背對著月光,他光是站在那就仿佛能遮天蔽日,那張模糊不清的面容上看不清表情。
余澤聞言卻只是靠在床上笑了笑,一如既往的俊美的面容上自然地露出了無辜之色。
“你沒來找我,所以我以為……”余澤慢條斯理地說著,話語間還帶著少有的柔軟之意,凱撒晦暗的眸光閃了閃。
明明真正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可他聽到這樣的解釋卻還是忍不住鬆開了緊皺的眉頭。
凱撒瞳孔中散去了些許陰鬱,或許是因為煩躁,他上身的襯衫並沒有系上領帶,行走間隱約露出了危險而極具爆發力的胸膛。
“那上去吧。”凱撒竭力按耐住自己心中的躁動,嗓音中透著幾分喘息,他猩紅色的瞳孔中已經染上了暗沉之色,恍若幽遠陰森的深潭。
“就在這裏,如何?”余澤沒有動身,他輕飄飄地問著,仿佛在一語雙關。他不會跟著凱撒上去,現在屋裏還有兩個外人在沉睡,他可以借此說服自己忍耐住別暴露身份。要是和凱撒回到樓上,大概那血色綿延的仇恨會立馬逼瘋他。
這個男人幾次三番露出身為神明的破綻,明擺著是察覺到他余澤也是神明了吧?這樣想來,凱撒的神位絕對不低,起碼是同等級的八主神之一。
“不如何。”凱撒一步步湊近了余澤,他仿佛是厭煩了言語的交鋒,慢慢眯起那雙侵略意味十足的雙眼。男人低啞的嗓音總是微微上挑,蓄勢待發的身體是隨時準備欺身而上的模樣。
凱撒終是低下了頭,他雙手按在余澤兩側,頭顱就這麼懸停在了余澤的薄唇上空,任由兩人呼吸交錯,四目相對。
這是只要一抬頭就能擁吻的危險距離。凱撒靜靜凝視了身下人半響,余澤根本還沒動作,他的身體竟然就自發燥熱起來,他終究是高估了自己的自製力。凱撒糾結著想在失控前先行起身,而就在他仰起頭想要拉開距離的那一刻,余澤的胳膊順勢將他壓了下來。
下一秒,唇舌糾纏,熱烈角逐。
“唔……”饒是凱撒都被余澤突如其來的舉止驚住了一瞬,喉嚨間忍不住溢出低啞的喟歎之聲。他那猩紅色的眼底除了顯而易見的**便是幾絲心知肚明的悲哀。凱撒最終還是選擇閉上眼兇狠地吸吮著余澤的舌頭,仿佛要將他吞吃入腹。
這小子誘惑他,大概又在打什麼算盤吧。
“凱撒……”他聽到身下人這般喚道,余澤的舌尖開始順著他的薄唇,劃到了他的咽喉,就這樣淺淺淡淡的舉動就惹得游離於世的他渾身顫慄起來。
真是孽緣。凱撒還未開口說些什麼,輕飄飄的兩個字便伴著驚雷在他耳畔轟然炸響。
他說:“烏諾……”
一股壓抑已久的感情頓時流竄在烏諾的四肢百骸,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這般的有意義。
“烏諾。”余澤第二次念出了這個名字,他的話語不是試探,而是篤定。他仍然用牙齒繼續廝磨著烏諾的喉結,這種危險之處交於人手的感覺讓烏諾幾近全然崩潰。
“——余澤啊。”烏諾的聲音已經啞的不像話了,渾噩的大腦使得他將默念了千百次的名字脫口而出,他試圖禁錮著余澤的動作,又不忍擾了身下人舔舐的興致。
完全褪去了狂傲表像的烏諾,暴虐的令人心驚。
“!!!”余澤的舌頭雖然沒有停下,他的內心已經掀起驚濤駭浪,而那深藍色眼中凝繞的卻是一如既往的寡淡。他猜到烏諾的身份並不奇怪,當年在神域格鬥大賽上主神悉數在場,他記住了七個人的容顏。唯有烏諾的神座是背過來的,似乎是不願意看到打打殺殺的愚蠢凡人,更不願意被眾人叨嘮而喪失睡眠。
余澤對他的唯一映射便是他最後轉頭交談時偶然露出的猩紅瞳孔。結合前兩個世界之事,余澤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這個男人是烏諾,並且是真身降臨。
“嘶……”余澤舌尖加重的力度惹得烏諾呻/吟出聲,而下個瞬間余澤的眼中便劃過一閃而逝的狠光,他就這麼用力咬了下去,頓時鮮血充斥著他的口腔,而余澤的頭顱也被吃痛的男人猛然後扯。
看來賭錯了啊。烏諾的弱點並不在咽喉,不是所有人都如自大的前榮耀之神那般,大咧咧的將弱點放在這般明顯的部位。
余澤看著烏諾全然爆發的神力,面上露出了惋惜和認命之色。他在偷襲失敗的瞬間便已做好了犧牲這具軀體的準備,也做好了暫時藏頭露尾的打算。畢竟他如今的力量,還對付不了所謂的活了無數年的主神們。
余澤仰著下巴再次盯住烏諾的雙眼,竟有一瞬間被男人驚人的眼神給駭住。烏諾那總是充斥著散漫的瞳孔中如今是化不開的血色,眼睛深處還掩著幾分自嘲之色。
“別再這樣看著我。”
“再這樣看下去,我會做出什麼事,我自己也控制不了啊。”他之前喝了太多酒,抽了太多煙,然而這些東西根本麻痹不了所謂神明的軀體。如今烏諾卻想借著這種勁頭做出些讓余澤刻骨銘心的事,去懲罰他的膽大包天。
滔天殺意和繾綣愛意一瞬間縈繞在屋裏,在這種萬般危險的情況下余澤反而冷靜清醒。余澤受得了,隔音隔視線的光幕卻受不了烏諾這等氣勢,驟然間全部粉碎。
“發生什麼事了?!”半睡半醒的奈可和亞伯被這可怕的氣氛驚醒,他們猛然睜開雙眼,視線不約而同焦灼在躺倒在地的兩人身上。
如今的烏諾哪管什麼王牌軍、什麼對戰,他從不是什麼善人。他如今的憤怒,就算是毀掉這個城堡、毀掉這顆星球都難以平息。
烏諾右手禁錮著余澤的頭顱,雙腿狠狠壓制住對方想要反撲的舉止。他空出的麥色左手慢慢擦拭著咽喉的血跡,然而咽喉處仍是血流不止。
“諾蘭,你竟然襲擊長官?!”亞伯見狀立馬腦補了一系列劇情,他快速給余澤羅列了罪名。然而他暗含興奮的指控話語,地上的兩個人皆是恍若未聞。
“想要嘗嘗我的血?直說啊。”
“它可是很貴的。”
烏諾舔著左手染上的鮮血,英挺的面容上滿是暴虐。他右手一個用力摁住了余澤的脖頸,俯下身開始蠻橫地嘶咬著余澤的唇舌,所有的鮮血悉數湮沒在唇舌之間。
“……”傻站著的亞伯和奈可被這番出乎意料的景象衝擊著大腦,頓時覺得眼前渾渾噩噩看不分明。
烏諾沒有理會他們,他猩紅色的瞳孔裏只剩下余澤一人罷了。
他想要弄痛他!想要征服他!想要撕破那冷淡的表皮!想要將他鎖在自己的神殿中!
“不要再說話,不要再惹怒我。”
“想殺我的人……無人倖存。”
如果理智這東西能夠完全消失就好了。烏諾一邊說著一邊再度運轉神力,咽喉處的咬傷終於止住恢復,而余澤淺淡的薄唇也在他的肆虐下變得紅腫不堪。
烏諾覺得自己快瘋了,他甚至心裏反而希望余澤的口中再吐出幾句無關痛癢的話語,只要這小子再稍微激怒他一點,他大概就能狠下心順勢而為……
“不是你先戲耍我的麼?或許我該叫你別的名字?”
“導演烏諾,雷帝封絕,中將凱撒。你喜歡哪個”
余澤伸出舌頭舔去了唇上粘膩的觸感,乾脆想要激怒烏諾借此離開如今這副軀殼。
“叫我烏諾。”
“謊言之神,烏諾。”
那個男人的唇齒間是還未散去的殺意,他用沙啞的聲音第二次拋出了神明的橄欖枝。
“雖然討厭將一句話說兩遍。但是啊,跟我走。”
“跟我走。”
“榮耀、力量、權勢,予取予求。”
烏諾的面容因為暴虐而微微扭曲,余澤不知道男人是耗費了多大的耐心才能這般平穩地和他交談,他知道的是,這是這個男人給的最後一次機會。
然而余澤輕輕勾起唇角,只聽他啞聲說道:
“啊,我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