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風暴
雖然早飯吃得有點晚,餓得要死,但呂想依然很高興。搬家之前還能吃上一頓“人吃的飯”,夠他開心好幾天了。
“我都不想搬了,容哥要不咱仨一起住啊?”
陸擎森沉著臉在飯桌下麵踢了他一腳。
容印之悶頭笑,倒是真沒急著回家,留下來幫陸擎森和呂想打包了。
他們東西不多,不過亂而零碎。陸擎森還好,呂想的一堆破爛兒哪個他都捨不得扔,陸擎森給他找的紙箱和編織袋塞得滿滿登登,還剩一半沒裝進去。
打開一看裡面橫七豎八浪費了很多空間,強迫症容印之哪裡忍得了這個?當即就全給倒出來重新整理,指揮著呂想和陸擎森“把這些搬到那邊去”“小一點的箱子來一個”“這幾個給我捆一起”。
毛病一犯,容印之就停不下來了。借了陸擎森的一件工作服和手套、戴上口罩,從吃完早飯一直到忙到下午,累得半死還不讓別人插手,愣是給收拾得齊齊整整。
“印之,可以了。”
呂想的東西打包得差不多,容印之還想接著幫陸擎森也裝一裝,被他給按在沙發上休息,自己穿了外套去樓下買飯。
容印之看著房間裡剩下的物件,盤算著陸擎森的東西需要幾個箱子、幾個袋子,走到書架前停住了。
隨便抽出一本農業種植,裡面是滿滿的標注和筆記;再抽出一本夾著很多便簽條的小薄本,竟然還是英文的。
這本書容印之也看過,是念書的時候老師推薦的初級英文讀物。
“陸森可厲害了,會說英語呢。”呂想給容印之端過來一杯水,自己也拿了一杯咕嘟咕嘟喝了,“他學習可好了,本來能上軍校的。”
義務兵想要做軍官,考軍校是一個途徑。只是學習時間少競爭又激烈,還有服役年限的限制,不是那麼容易能考上的。
“本來?”容印之抓到重點。
“名額被頂了,”呂想現在都覺得惋惜,“成績好,可是家裡又沒背景。連長說要不第二年再考,可是他說算了不考了。”
“為什麼?”
“不知道啊。”
“那為什麼要當兵呢,考大學不是更好……?”容印之喃喃自語。呂想聽了,理所當然地說:“念大學要花錢呀,可當兵不用花錢還有工資呢。他家孩子那麼多,又不是親生的,誰給他出錢。”
所以,他一路都是一個人,安靜沉默地走到現在嗎?
容印之並不想同情他家境不好、缺乏溫暖,各有各的苦,誰都是一樣的。他只是覺得難過,陸擎森成為每一個人的“兄長”,毫無怨言地完成每一個人的要求,難道沒有一個人曾經考慮過——他需要什麼?他冷不冷、餓不餓?他開不開心?
自己總是抱怨他,頂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左一句“沒事”右一句“沒事”,那怎麼才算是“有事”?
昨天晚上,他寥寥幾句,輕描淡寫就把從一個家庭到另一個家庭的事情講完了。容印之問他“這種事常有嗎?”他說“是有的”。
他那時才多大?是什麼心情?
他是不是曾經有過,哪怕一個微小的願望卻從來沒人幫他實現的難過?
他有沒有期待過自己也會是被寵愛著的那一個?
“我回來了,”陸擎森拎著幾個打包盒開門進來,看見容印之在書架前,就知道他根本沒打算休息:“不要收了,印之!”
語氣難得帶著點生氣。
“嗯。”容印之把書放下來,去接他手裡的餐盒。
“又不是馬上就到期,急什麼,慢慢收。”
容印之低聲回道:“想你快點搬家啊。”
陸擎森仿佛聽見了他沒說出來的後半句“然後我們一起住”,微微一頓,按住他後頸飛快地在嘴上親了一下。
沒等驚愕的容印之來得及說什麼,陸擎森親完了就招呼呂想:“呂想快點!”一回頭發現呂想正甩著沒擦乾的手從衛生間裡出來,在褲子上擦擦就在飯桌上坐下了。
敢情看見買飯的回來就趕緊洗手去了。
容印之狠瞪了他一眼,想說他越來越不注意場合了,陸擎森卻若無其事地催促他“快洗手吃飯”。
體驗店的專案剛結束,市場部又開始忙年會,年會之後又是春天的品牌發佈,大小事情沒完沒了,連元旦都是在工作中度過的。容印之把工作重心放在年後,直接領導品牌發佈專案組。所以年會的籌備就輕鬆一點,放手讓大家去玩兒。
專案組和策略公司剛把開場主題整理完,提了幾個slogan的方向。容印之一邊看一邊思索,圈出幾個來打算跟高長見過一下。
“叮”的一聲,郵件提示:任霏發來的年會講話稿。容印之流覽過一遍,私敲她三個字“來一下”。
不到三分鐘,任霏敲門進來,抱著筆記本垂著頭在他桌前站著。
“老大……”
容印之輕歎了一口氣,起身招呼她到沙發上坐下:“Jessie,我不希望你的私人情緒影響到工作。”
她很憔悴,妝容也掩蓋不了黑眼圈,眼眶紅通通的,好像剛哭過。朱棟幾天前剛辦完離職,據說這期間兩人爆發了好幾次爭吵,走的時候完全在冷戰。
“對不起……我再改一遍。”她明白容印之的意思。那天開會跟她說的大綱結構,她只記下來一半。即便如此,這後一半靠她對今年工作的理解,猜也能猜得出來。
可見她心思根本不在這裡。
“你需要休息一下嗎?”容印之並不想給她太大壓力,對於一個同時經歷戀愛低谷和高強度工作的女生來說,偶爾調節情緒是必要的。
任霏似乎誤會了什麼,猛地抬起頭來:“不需要!我可以的老大!”
“只是放一天假而已,沒別的。”容印之心想:自己在她眼裡看起來是會因為這點小事而開除員工的老闆嗎,“如果你需要,兩天也可以。”
任霏兩手緊緊捏著電腦,又垂下頭慢慢搖晃:“我沒關係……”
“不要勉強,年後的工作強度更大。”
任霏深吸了一口氣,正視著容印之:“明白,我一定會好好調整的!無論稿子還是情緒!”
說完“嘿嘿”咧嘴大笑了一個,雖然有點生硬,卻很有決心。
笑完了才覺得是不是太放肆了,一點點又收回去。大概是容印之最近給人的感覺太溫和,讓人忘了他之前是多麼嚴苛的一位老闆了。
“好,”容印之點點頭,微微一笑之後恢復冷酷無情的真面目:“本周我要看到細化後的成稿——而不是垃圾。”
任霏心裡打了個哆嗦:“……知道了老大!”
“怎麼著,被‘任性’削了吧?”
任霏一回到座位上,隔壁的Sunny立刻滑著椅子過來,前後左右好幾個八卦愛好者也支棱著耳朵聽。她最近的心不在焉大家都看得出來,跟朱棟之間的辦公室戀愛沒有發展出好結果,還不知道被“直男癌任性先生”怎麼剮呢。
任霏沒搭腔,打開電腦把之前寫的文檔刪個精光,拍拍臉,泡上一杯咖啡給自己提神。
“我好歹也是“小任性”,誰也別想拿捏我!”
一句做為自言自語來說有點兇狠的話,讓幾個腦袋互相看了一眼,紛紛縮回去,Sunny也滑著椅子回到自己工位上。
各個小群裡消息翻了天:完蛋了完蛋了!小任性跟大任性!Jessie與Railey杠上了!
任霏並不知道這句只有自己懂的話引起了什麼誤會,點開郵件草稿箱,把標題為“辭職信”的郵件刪掉,專心致志的地起草發言稿。
這份細化發言稿,是跟“W-life”的風暴一起到來的——還在籌備中的發佈內容,從產品到宣傳似乎一夜之間充滿了大街小巷,線下實體店、網路與傳統媒體、黃金時間段的衛視TVC、節目冠名、跨界活動。
然而背後的推手卻是“W-life”的頭號競品。
品牌被山寨、被抄襲,這在業內並不罕見。只是被洩密泄得如此徹底,連資源都被搶了七八成,直接導致“W-life”還沒發佈的整個後續策略幾乎全部泡湯。
這顯然已經不是一天兩天,而是一個長期針對“W-life”的竊取行為。
雖然背後有第一大股東母公司暖智科技,但“W-life”實質上依然是一家剛有起色的創業公司,這次的打擊不可謂不大。
董事會緊急成立監察組,空降“W-life”,將最高管理層:容印之、陳自明,研發、生產、財務甚至包括高長見在內,第一時間被內部監察會圈了起來,從上至下,挨個排查。
容印之被詢問得尤其仔細。
他作為市場部總監,主導整個品牌升級計畫,帳面上的收支卻並不得投資人的歡心。這次洩密事件,哪怕洩密人不是他,卻很可能成為他被撤換的最佳理由。
哪怕任霏以一封面向全公司的公開信,將洩密的責任攬到自己頭上,依然沒有挽回容印之被暫停職務的處分。
“大小任性”——同時成為“W-life”洩密事件的中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