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指甲上的花瓣
這一覺睡得很好很好,連一點夢都沒做。
容印之一手一腳都搭在陸擎森身上,男人正靠在床頭看電子書,一隻手墊在他脖子下麵。他眨眨眼睛,翻了個身改成平躺。
“……幾點了?”容印之聲音裡的沙啞,分不清是因為剛睡醒還是昨晚叫太過的後遺症。
“十點二十四分。”
一邊回答一邊低頭看他,陸擎森輕輕捏了下他的頸子。
很舒服。
容印之“嗯”一聲,抻了下身體:“不想做飯了,叫外賣可以嗎……”
男人還是捏了下他脖子,說“好”。
雖然醒了,可是不想馬上就起床。容印之呆呆地看天花板,盯著老式吊燈,腦子放空似的什麼都不想。
窗簾拉開一半,陽光灑在床的後半截;房間裡很安靜,能聽到窗外偶爾有孩子的笑聲,鄰居在互相打招呼,汽車鳴笛聲,寵物狗的吠叫。
真好啊。
容印之突然想。可是到底哪兒好呢?他又說不上來。看他要賴床,男人也不催,繼續看手裡的kindle。另一隻手像按摩似的,一點點捏他後頸。
Kindle,他用kindle。
會特意買kindle的人,是很愛看書的人了?
不像啊,明明就長了一副每天都在對著沙袋揮拳頭的模樣。
唉容印之,你不能以貌取人。別人看到你,也想不到你會穿女式內衣塗指甲油啊。
那他看什麼呢?
“你在看什麼啊。”
網路小說?雞湯文學?世界名著?我猜是網路小說,很長很長幾百萬字那種。
容印之暗暗地跟自己打了個賭。
“《土壤環境學》,第二章。”
……?!?!
容印之仰著脖子看過去,陸擎森貼心地把電子螢幕遞過來,上面一排是很清晰的標題文字:元素化學形態概念。
容印之挫敗地躺回去。
“為什麼看這個……?”
“很久沒看了,複習。”
複習什麼啊,你要考試嗎?搞不懂你。
“你真怪……”
男人似乎習慣了這個評價,不以為意地“嗯”。
又安靜下來了,童聲,汽車聲,狗叫——容印之此刻又覺得說說話更好。他很想問問陸擎森“你到底是做什麼的、你多大年紀、你怎麼鍛煉、你有什麼愛好”?
不行,不能問。因為這也是他除了“不能打電話”之外立下的規矩第二條:不准問有關對方的任何事情。
陸擎森一直都好好地遵守,所以自己也不能破,哪怕他都要好奇死了。
容印之有點生自己的氣,重重地歎了一聲。百無聊賴中在被子底下搖晃著兩腿,看自己的手指甲。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洗澡的關係,左手食指的指甲油邊緣微微地卷起來了。他忍不住把那個卷邊摳得更大,然後從指甲上撕起來。
“哇——”他故意發出驚歎的聲音。
陸擎森聞言轉過頭來,看他的新式指甲油,“嗯?怎麼做到的?”
成功地吸引了對方的注意,容印之心裡很是得意。
“就是這樣的指甲油啊,”可表面上還是裝作波瀾不驚的模樣,“可撕式,沒有味道——看。”
一整片撕完,紅色的凝固薄片被他拈在指尖,陸擎森自然地放下電子書,伸出手掌接過去。
“好像花瓣。”
花瓣?想想竟然還有點浪漫……啊啊啊好想知道他的事情啊!
容印之抓起被子蒙著臉一直“唔唔唔”,陸擎森不知道他又怎麼了,小心翼翼地在掌心裡托著那片小“花瓣”,另一隻手依舊撫著他脖子。
半晌,容印之從被子裡露出臉來,面無表情,深吸了一口氣:“算了,叫外賣吧。”
陸擎森的手機一直關機——任性先生的約炮規矩第三條:進門必須關手機——容印之跑到客廳用平板電腦下單點了兩份牛肉麵。
其實他自己的手機沒關,只是靜音了。但是他不敢拿出來,怕陸擎森生氣。
看著左手食指沒顏色總覺得不舒服,又跑進衛生間把指甲油拿了出來,哆哆嗦嗦地跑回床上鑽被窩裡去。
這個季節穿真絲吊帶睡裙還是有些冷了。
陸擎森竟然還拿著那個薄片,不知道該不該扔。容印之抿了下嘴唇,握了下手裡的指甲油小瓶:陸擎森會容忍他到什麼程度呢?
“你塗過嗎?”他問。
陸擎森理所當然地搖了搖頭。
“要……試試嗎?”
陸擎森抬頭看他,好像在問“為什麼”。
“就試試嘛,好玩的,塗一個。”他簡直就是得寸進尺、蹬鼻子上臉了。
容印之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子,或許是篤定了陸擎森根本就不會對自己怎樣,直接伸手去牽他的手指。
陸擎森根本就沒抗拒,很輕易地就被他牽過來了,搭在自己支起來的膝蓋上。
那手很寬大,厚實,有繭子;手指很長,而且有力。容印之自認為手已經算修長型的,可是陸擎森還是比他的長一點,厚很多,指甲蓋也更大一點點。
“會浪費。”仿佛是意識到了這一點,男人有些不好意思。
容印之搖頭,專心地給他塗指甲。本來只是想塗一個就好,可是一想反正塗都塗了,就多來幾個好了。陸擎森竟然也不阻止他,一會兒工夫一隻手都塗完了。
容印之抬臉看一下他,想說“一會兒就幹了”,豈料陸擎森會錯意,“喔”一聲把另一隻手也伸過來了。
咿——他這個人也太好說話了吧!
容印之簡直是拼命忍著才沒說出來,一邊壓抑這激動一邊給陸擎森把十根手指都塗完了。男人張著手指,緊張得一動都不敢動,什麼都不敢碰。
“大閨女上花轎,頭一回。”容印之腦袋裡蹦出這句歇後語來,終於是憋不住了,嘻嘻嘻地笑倒在床鋪上。
分明是自己一定要給人家塗,塗完了還要被他笑話,哪有這麼沒道理的事情?可容印之現在一點不擔心陸擎森會跟自己發脾氣,他覺得沒有事情會讓他跟自己發脾氣。
陸擎森安靜地坐在一邊看著他笑,微微地彎起唇角。等他笑完坐起來,伸手攬過腦後親上他的嘴唇,容印之十分順從地閉上了眼睛。
男人怕把指甲油刮花,又改成用臂彎勾著他的脖子。
舌尖互相逗弄,並不深吻,卻不間斷地向對方口腔裡探去。嘴唇之間時有時無的距離和間隙,更增加了親密感。
容印之很喜歡嘴唇近距離挨著的感覺,哪怕不親上去——那是一種想親就隨時可以親到的距離,一種可以隨時被安撫的距離。
“吱——”聲音很難聽的門鈴響了。
陸擎森彎一彎手指,問:“這個幹了嗎?”
容印之還在對親吻的結束有點戀戀不捨,“嗯……可以了。”
“嗯,我去拿外賣。”
容印之還穿著睡裙呢,不方便。陸擎森俐落地套上T恤走了出去,還記得把臥室門帶上。
啊,應該我來付錢的。
容印之坐在陽光裡想:算了,他應該不會在意。突然間想起什麼又一骨碌爬起來,穿上拖鞋跑到門邊,等到外面門一關立刻跑了出去。
陸擎森正拎著兩碗牛肉麵往餐桌上放,十根手指上的大紅指甲極其的顯眼。
這個才是應該在意的事情啊!
“你就……這麼……”
“嗯?”
容印之想問“你就這麼出去接外賣了”,可是他都已經接完了還有什麼好問的。陸擎森依然沒GET到他的重點,說道:“你穿上一點,很冷。”
結果直到吃完飯,陸擎森的手指甲才恢復原狀。
三點不到,陸擎森似乎是有事就決定走了,害得一直在思考晚飯菜單的容印之莫名地失落。
看著男人把手機開機放回口袋裡,他猶豫了一會兒說道:“以後,如果還有這種狀況……可以打給我……”
想了想又補充道:“先、先發消息。”
陸擎森穿好鞋,直起腰,微微一笑:“好。”剛要出門,想起什麼似的回身對他說:“我不介意。”
容印之不明所以:“什麼?”
“你不是想要刮掉下面的毛,下次來我幫你。”
容印之腦子裡轟地一聲,臉上滾燙,眼睛睜得圓圓的,差一點就伸手去摸毛還在不在了。
“我……什麼時候……”
“昨天晚上。”
容印之嘴巴開開合合,半天吐不出一個字兒來,陸擎森看著他的表情笑意更深。
“我我我自己……!”
“下次來,我幫你。”
陸擎森的經典強調又出現了,容印之除了點頭做不出別的動作來。男人彎下腰,親上他的額頭。
“我走了。”
關上門,腳步聲漸行漸遠。
容印之解開睡袍,掀起裙子,看了下內褲裡面:啊,還在。
脫力似的蹲在地上,對自己又惱恨又無奈地哀歎一聲:你怎麼真的就問了呢?!你是不是被操傻了?!在陸擎森面前丟的臉是不是不會有上限了?!
蹲在地上罵了自己半天,最後決定去買一支那裡專用的剃毛器。
陸擎森不在,容印之自己覺得沒什麼意思。翻開手機,發現工作群裡一堆堆的消息等著自己處理。
快活完了,回到現實裡去吧。
去公司之前,還得回家裡一趟去把衣服換了。一套衣服穿兩天,可不是容印之的風格。
在父母家之外,容印之還有一個家。
那個才是他真正用來住的家,不是他用來做夢的地方。
只是看著冰箱裡越來越多的食材,衛生間裡越來越多的洗漱用品,他已經漸漸分不清,到底哪裡是夢哪裡是現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