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入門考驗

　“來了來了！”人群中發出細小的聲音，而後騷動的人群立即收聲，眾人不約而同地保持靜默。

　氣氛立即變得凝重起來。

　前一刻整個山道還如市景一樣喧囂，那些分散兩道的劍修們如一盤散沙，各自為陣。可是這一刻天地寂默，只有風過山路吹草發出沙沙聲響，若是黑夜，誰都感覺不到此地居然聚集了如此眾多的強者。

　他們的目光停留在蘇瞳身上，令空氣變得越發沉悶壓抑，天空偶然飛過一隻黃雀，卻在剛飛入此間的剎那“咚”地一聲如鉛球一樣砸倒在地。

　眾人瞪著蘇瞳，暗道這丫頭還算有種，前一日被眾師兄弟無情夾擊，今日還敢臉不紅心不亂地來到此地，接受傳承弟子入門考驗，果然算是個硬骨頭。

　他們心中已經有了一些讚歎，不過並不會把這讚歎寫在臉上，恰相反，諸如渥丹那一類劍嵐山弟子中出類拔萃的存在，依舊保持著那種意味不明的冷笑。似覺得蘇瞳根本無法憑藉自己的實力成為師傅座下傳承弟子。

　“你來了……”

　倒是六仙真君的聲音，率先打破沉默。

　他微笑地看著蘇瞳，發現她臉上並沒有怨氣，反而躍躍欲試，不禁更喜歡她的心性。要是稍被愚弄就心懷委屈怨恨，便不值得他悉心點撥。

　“我來了。”蘇瞳揚起下巴，用力地點了點頭。

　今日她一襲青衣，長髮都束在了頭頂，著平屐，窄褲，裝束極為立落。雖然衣飾平平，可是因為貼身而勾勒出女子獨有的曲線，她不是雲上仙子高不可攀，而如山中小花，清麗可人。

　清脆堅定的聲音讓眾師兄弟們第一次認真注意到這新來的師妹，她鼻翼與耳垂很薄，在陽光照耀下如透明一樣，頸後還生著少女特有的細小絨毛。

　第一眼並不驚豔，可是第二眼卻讓人移不開視線。她的美麗是那種寧靜而綿長的，越看卻讓人心中覺得歡喜，繼而懊惱自己前一日對她出手太重。

　若她不是以傳承弟子的後選身份而來，必定立即被眾人捧在手心裡。

　“走到本君石下，磕頭三次，便是本君傳承弟子。”

　六劍真君從他華麗的袖中伸出自己的一枚手指，輕輕指了指足下。

　“不過？”蘇瞳歪著頭，知道這句話之後一定接著個“不過。”

　“呵呵。”六劍真君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從你那裡走到本君足下，有三道劍氣考驗，分別為強襲、輔戰、與神念……你可準備好了？”

　劍君門下，果然以劍說話，蘇瞳深吸一口氣，而後緩緩點頭。

　“好了！”

　不再說話，六劍真君輕拍手掌，一掌擊響同時，原本堅實的大地突然劇烈地震動起來！

　轟轟轟轟！

　蘇瞳吃驚地看著山路左道一枚陳舊的巨大鐵柱，在六劍真君的拍掌聲中，居然徑直向天際拔高數米！

　鐵柱的拔高，立即引起地動山搖，一股可怕的氣息立即從柱身內爆出，震得圍觀眾人手裡腰側的配劍鏗鏘鳴響！

　藏在鐵柱之內的，居然是一柄劍！

　所有劍嵐山弟子都心懷敬畏地看著那柄頂天立地的巨劍，他們拜入六劍真君門下，每年都會來此地挑戰數次，可就算多次經歷這個場景，此時此刻依舊會心悸不已。

　被第一枚劍光籠罩的蘇瞳，眼前場景已完全發生變化！

　浮動在眼前的人影皆無聲退散，天地變得更加遼闊，在一片寬闊的草野之間，只有一柄青色的闊口劍在自己眼前翻飛。

　它似被一劍道強者握在手裡，被揮舞得虎虎生風！

　那單純而直接的劍意讓人微微有些承受不了，因為闊劍在百米開外每斬一次，大地便會裂開一條深不見底的溝壑，若是讓它劈斬百次，天空都會被四分五裂。

　與眼前強大的劍威相比，前一日那伯良才的什麼斬山劍意簡直不值一提。

　那是絕不退讓，那是絕對的霸道，那是比刀更靈活的攻擊，那是無堅不摧的恆心。

　強勢攻擊，正面破防。

　闊劍在迅速靠近蘇瞳，她感覺到了一股沉沉的壓力，彷彿自己肺葉中的空氣都被那可怕的劍給抽離。劍再近幾步，掠起的狂風已經割裂蘇瞳的薄衣。

　原來這三劍考驗之中，已經蘊藏著如此純正剛猛的劍意。

　蘇瞳站在原地，閉上眼睛，彷彿聽到了萬馬千軍，彷彿看到漫天刀光劍影已將自己的身體完全鎖死，對方的力量是強大而不容抗拒的，彷彿化為整片蒼穹，將她視為渺小的塵埃一舉吞沒！

　“她……她怎麼不動？”

　“還嚇得閉上了眼睛？”

　“我看師傅這次是走眼了吧？要不要出手救她？”

　觀戰眾人見蘇瞳良久不動，第一劍光已然要將她迎面斬殺，便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質疑，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你們都閉上嘴。”渥丹一聲冷哼立即止住了眾人的衝動。

　“我問你們，昨天你們那麼多人，試出她的深淺了嗎？”渥丹師兄的一句話，令大家皆面露尷尬。

　“那……那丫頭不是狡詐得很麼，根本就不露白，不是虛晃幾招，便是用條大黃蟲子咬我們屁股，白費我們想與她切磋的好意，我們誰都沒有看過她使出什麼能讓人眼前一亮的劍招。”

　幾人撓著後脖梗子，老老實實地回答。

　“那就閉嘴，能讓夏元夕護著的人，一定是有些本事的。”渥丹雖然現在也對蘇瞳的實力表示懷疑，卻相信自己死對頭夏元夕的眼力。

　“可是她都要被斬死了，還沒有動手的意思啊！”有人吞著口水，依舊心急如焚。

　他們都是挑戰過三枚劍柱的人，雖然很多人落敗在第一劍氣之下，不過至少沒有膽小鬼在看到劍光的強勢之後便立即放棄抵抗，他們猶記得自己在面對考驗時有多奮力出擊，至少要迎擊個百來回合再落敗才不至於失了面子。

　可那小師妹道好，招都沒出便等著出局了。

　“哎！”渥丹本想再說點什麼，可是看到蘇瞳眉心已然出現了被劍風斬出的血痕，便扁了扁嘴，放棄心中對她的期待。

　可是就在他剛將右手放在自己腰側劍柄的剎那，一直站在原地靜默不動的蘇瞳卻突然張開了自己的雙眼！

　也許是眾人眼花了，怎地看到一道雪亮的銀光從她眼中迸發而出？！

　沒有任何華麗的動作，蘇瞳的劍招甚至算不得“招”。她在接受試練的時候，本就在袖中握緊了罹乾。

　而只是在這個剎那，將它抽出，以抽動之力帶動劍刃在空中劃出半個完整的圓！

　在她揮劍的剎那，不知為何，所有目視其背影者，皆從心底湧起一股百年滄桑，眼中竟有熱流回旋，鞘中劍也情不自禁連連戰慄。

　渥丹呆立在地，很難去形容那種感覺。

　那是一種可怕的純粹，便是時光，心魔，風雨都洗不去磨不淺的執念，它要斬不可能斬之強敵，它要戰不可能戰勝的對手。

　捫心自問，自己的劍意與修為都要高出蘇瞳不止一個層次，可是面對她剛才那一劍，渥丹狠狠地摸著自己的脖子，只覺得自己的頭在剛才已斷過一次！

　比渥丹表情更加石化的，自然是前一天追擊蘇瞳最凶狠的幾人。伯良才臉色發青，終於明白兄弟們一直無法試出蘇瞳劍意的原因，因為她的劍，一旦露出鋒芒，便是要殺人的！

　不管對手是誰，不管那力量比她強大多少數量級，劍不飲血，便不出鞘！

　這樣的劍意豈不比斬山斷河高深可怕得多？

　看蘇瞳側影時，眾劍嵐山弟子們再無輕視之心，同時在心中感激這深藏不露的小師妹前一天不殺之恩。

　“好可怕，好厲害，就是這個感覺！”夏元夕興奮得想要尖叫，他在馭靈傳承宮殿中的確體會過蘇瞳的劍，不過她斬第一劍與第二劍時，自己還在宮殿深處，只知不凡卻未有今日這麼深刻而清晰的體會。

　今日再好好琢磨，不由更加欣賞，不過欣賞之餘，夏元夕又分外好奇，看著蘇瞳年紀不大，劍意中為何會帶著那種令人心碎的百年孤寂？

　六劍真君的考驗，自然不是真的用一樣的標準來衡量修為不同的弟子，而是在弟子的劍意裡尋找天資與潛能。

　比起那以蠻力勉強堅持百招的單薄劍意，他自然更是喜愛蘇瞳這種從頭髮絲到腳趾頭都透露出靈氣的丫頭。

　這第一劍，深得他心！

　蘇瞳眼中的闊劍在一招之後迅速倒飛退走，再也未飛出劍威割傷蘇瞳的衣角，而是深深地插入地下，歸於平靜。

　在闊劍入土的剎那，蘇瞳眼前青光一閃，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山中小徑上，在她目光盡頭，端坐於巨石上的六劍真君，正笑盈盈地打量著她。

　蘇瞳不動聲色地收起了罹乾劍，若催發此劍本身的力量，她的第一劍必定更加驚人，不過光用劍意已經過關，便沒有必要再招惹大家更多視線。

　拍了拍自己被風吹皺的衣，蘇瞳邁開腳步繼續向前，前方還有兩道劍氣在等待她的挑戰，但她已迫不及待地成為劍嵐山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