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剖白

　君琰身上的氣息在迅速發生著變化。

　可怕的吞吸之力令蘇瞳、令瑤與夜吹不敢靠近百米之內半步，在狂亂的風暴之下，只見尊寶的身體不斷抖動，從體內騰起的力量一點不剩地湧入君琰體內。

　君琰的劍仙與仙子早已在半空凝形，原本二者皆素衣長袍，仙光湛湛，此刻白色的衣袍上爬起大團的走獸與夔草花紋，仙光變得內斂，但空洞的眸內卻有了暗潮湧動，波瀾不興的臉頰上有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仙子的頭上，出現了一枚深紫色的牡丹，襯托得她的眼波有種妖冶。

　仙劍的虎口，悄悄浮起一枚劍符，黑色的符光緩緩在面板上流動，彷彿帶有凌厲的劍芒。

　與此同時，令瑤的魔童已經蹲在了仙子腳下，擡頭打量絕美仙子，看上去又是羨慕，又有些害怕。

　魔童雖然生得醜陋，但圓圓的小臉卻很討喜，劍仙低頭，似在這小童子的身上找到了曾經六位仙童的影子，一皺眉頭，便突然伸手將猶豫著要不要靠近的魔童抱在了懷中。

　魔音一陣無聲大笑，立即伸出肉肉的胳膊，緊緊抱住了劍仙的脖子，甚至還頑皮地揪起他的鬍子。

　尊寶的魔尊被一團黑霧籠罩，整個人看上去極為陰森可怖，他遠遠地站在兩仙一魔之後，看上去依舊抗拒著與他們為伍。

　劍仙與仙子也不願魔尊靠近，雖是順利接受魔童，卻對實力看上去比他們還要強大的魔尊極為忌憚。魔尊靠近一步，二人便退後一步，仙子捻花，劍仙握拳，氣氛劍拔弩張！

　黑霧之下，魔尊的雙眼越發赤紅，色澤濃烈得幾乎要流出血來。

　尊寶已完全被顛轉丹的力量掏空，乾癟的身體不再抖動，但神識之中一抹歹毒的意念卻被蘇瞳敏銳地感知！

　“誰害我兒子，我要他不得好死！生生世世被我奴役，不墜輪迴，業火燒心！”

　“不好！這鬼人宗十戒弟子體內，似乎還有一道未粉碎的強者神念！”

　令瑤隨後聽到了從尊寶身上騰起的咒怨，臉色立即變得蠟黃蠟黃，這名叫尊寶的傢伙，身上攜帶的仙寶實在太多，連身後強者的精神烙印，都有兩重之多！

　“詛咒！是鬼人宗的詛咒力量！第一道被祖屍打散的精神烙印主殺戮，第二道精神烙印則是為了尋仇，誰殺宿主，便會被這詛咒附身！這尊寶到底是鬼人宗的什麼人？我記得師傅說過，只有鬼人宗的當世祖母鬱仇，才擁有大詛咒術的能力……傳說鬱仇有一子……不過所有人都從沒見過她兒子的模樣！”

　令瑤越想越覺得心驚肉跳，情不自禁地倒吸起了冷氣。

　“哼！”

　就在令瑤又在擔心詛咒力量落在君琰身上的時候，突聽蘇瞳冷哼一聲，袖內飛出一束銀光便朝尊寶的脖子抹去。

　銀光果斷而狠辣，待令瑤愣愣回神，那可惡的鬼人宗十戒弟子，已經沒了呼吸！

　原本將要附著在君琰身上的詛咒之力，立即化這一股可怕的狂風凶狠地朝蘇瞳身上撲來，颶風捲起了她的長髮，將其衣袍扯得嘩嘩作響。

　“呀！”風迷了令瑤的眼，待一息狂風過去，她放下雙手時，便見蘇瞳印堂，紋上了一抹漆黑的指印。

　與此同時，因為尊寶的最終隕落，魔尊的最後退路被斬，不想立地消散，他便只能誠心附庸君琰而生，眼中腥紅剎那散去，他長嘆一聲，低頭蹲在黑霧之中，身上再無對劍仙與仙子的殺戮氣息流出。

　見此情景，劍仙與仙子長舒一口氣，帶著魔童，一前一後消失在君琰頭頂。待魔尊也隱去之後，蘇瞳便走上前去，看見君琰的臉色紅潤，氣息穩健，沉重的眼皮微微跳動，有了即將甦醒的徵兆。

　“蘇瞳！你你你……”令瑤緊緊抓著蘇瞳的胳膊，死死盯著她眉心烙印的那一指黑紋，又驚又急，臉色慘白無色。

　“快！快跟我回攬天去，你是九峰燃火之尊，靈鴻老祖他老人家一定會在鬼人宗手裡全力保你安全！”

　一邊想扶起隨時都會醒來的君琰，令瑤一邊焦急地為蘇瞳的未來打算，將九字燃火戒指塞回蘇瞳手心，語氣急得都忽略了停頓。

　說不定尊寶死亡的訊息已經傳到鬼人宗裡，若是他們立即派出強者來此追殺仇敵，她們便必須在對方趕到前趕回攬天聖宗的地界裡。

　“不用了！”蘇瞳卻淺淺一笑，指尖微動，那斬斷尊寶脖子的罹乾劍便“嗖”地一聲倒飛回她掌中，君琰一聲呻吟，眼瞼微微張開一線，但還沒有看清四周人影，便被蘇瞳以劍柄一計敲暈，再次倒下！

　“天啊！”

　令瑤尖叫起來，完全不明白蘇瞳幹什麼突然打暈君琰？

　“師兄，保護他們回到攬天聖宗裡，有問題沒？”蘇瞳卻沒有迴應令瑤的驚叫，而是側頭對夜吹髮問。

　“沒有問題，你都幹掉兩個鬼人宗的十戒弟子了，我們回程不遠，而且應該不會那麼倒黴又遇著什麼麻煩的。”夜吹好像明白了蘇瞳的意思，對她投來一個“包在我身上”的眼神。

　“若無意外，你遠遠跟著，不要現身；要是真的很倒黴遇上強敵，就用冰激他一下。”蘇瞳扶起了君琰，丟在令瑤背上，指著君琰打趣地繼續對夜吹說道：“我敲得不重，稍微刺激一下應該就醒，要是吞了兩個魔皇體都不厲害，下次我去找天元子的麻煩！”

　“好啦好啦！”夜吹瞪了蘇瞳一眼，嫌她話多，拍起胸口再次保證：“不用管我們，我們一定平安回到攬天，你大師兄也是很厲害的好麼？倒是你，一路小心，早些回來，我會在苦水澤裡等你。”

　“知道！我一定快去快回！”

　蘇瞳推開夜吹與令瑤，收起尊寶的黑鼎、祖屍、三生鏡與儲物戒指等一干仙寶，便轉身大步朝著雲谷深處走去。

　處理完君琰的事，蘇瞳自然心繫雲谷，夜吹不跟她一起同行也是好事，反正到了雲谷深處，他的修為也會跌落到虛無，說不定還會遇上什麼危險。

　“你……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麼？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明白？”令瑤一把扯住蘇瞳飛揚在身後的袖角阻止她的離開，若蘇瞳不給出令她滿意的答案，她絕不放手！

　“你是傻麼？”蘇瞳回頭剜了令瑤一眼，看她黑乎乎的臉，又從袖裡掏出手帕給她擦去滿臉的血與淚淚痕。“一會兒君琰醒來，看到只有你一人陪在他身旁，說不定立即感動到哭，要以身相許呢！這麼好的機會，你不好好把握，緊緊拉著我做什麼？”

　令瑤一怔，這才想起蘇瞳叮囑夜吹遠遠跟著，不要現身的囑託。

　若是換了平日，她巴不得趕快將蘇瞳打發走，留自己一人在君琰身旁邀功，證明自己並不比蘇瞳差多少，可是這一次，蘇瞳的話落在她耳裡，聽上去卻令她異常酸楚。

　明明救人的是她，一人一力承下鬼人宗詛咒的也是她，若自己還厚顏無恥地將所有功勞都攬在懷裡，那還算是個人麼？

　“不不不！我不會騙他的，你也不要自己扛下所有事情，跟我回去，快！跟我回去！老祖一定不會讓鬼人宗的詛咒者傷害到你！”死命地拽著蘇瞳的胳膊，令瑤拼命拉她朝攬天聖宗的方向走。

　她用力之大，甚至將胸前的傷口又崩開，紅色暈染了衣衫。

　“令瑤，如果沒有你拼死護著君琰，就算我來了，也救不了他，所以你不需要覺得搶了我的功勞，我不希望你在他面前提到我，不是為了同情或者施捨你。而是因為他對我的執念太深，導致自己的人生很灰暗，我也覺得有負擔，我只想跟他做朋友，不要太滿。”

　蘇瞳拍了拍令瑤的手，將自己被捏在她指縫中的袖子抽回。

　“你們……真的沒有可能了嗎？不用顧忌我的感受。”

　令瑤第一次清晰地聽到蘇瞳剖白自己，曾經她多希望蘇瞳對君琰無意，可是這一次，她竟有些替君琰心酸，只覺若能看到君琰開心，自己怎樣都好。

　“我遇著君琰的時候，還不太明白什麼是愛，開始親近他，只是為了報恩；他遇著我的時候，也太青澀，總覺得虧欠了我，所以執意想要彌補，只可惜越補越亂，反而將自己賠了進去。也許我倆也是對的人，只是沒有在對的時間遇見，又或者說我們最好的那一面沒有在適當的時候出現，只是為了留給更恰當的人。”

　蘇瞳的目光變得悠長，同時臉頰上也掛起了淡淡的笑容。

　“我原喜歡又高又帥說話好聽，自帶光環的那種陽光男子，最好像君琰一樣，行事磊落，仗義義氣，可是我現在看上的的卻是一個又賤嘴又壞的混蛋，明明心黑得跟狼一樣，還要裝出文弱可憐的模樣騙人，他嘴裡一句真話都沒有，動不動就不理我了，也不讓我知道原因。”

　“可是我明知他跟自己最初對愛人的想象完全不同，可還是覺得他獨一無二，任何人不可取代。”

　“你明白這是什麼感受麼？”蘇瞳眨著眼睛詢問令瑤。

　“我明白，這就是愛。”令瑤知道蘇瞳說的那人是傲青，卻從來不知道蘇瞳對傲青的用心，如此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