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發現自己的真心

　在鳳鳶帶著傲青躍入荊棘花冠昇天井的後一秒，那巨大的黃金眼終於在星空上凝實。

　他眼底的金色流火剛欲流出，突然發現那廣袤的天地之間，居然沒有一人身影。

　金瞳一縮，迅速在數百星系間來回掃蕩，再次確認自己的判斷無誤，這才帶著不甘與憤憤，緩緩隱匿了身影。

　神曾來過。

　離開紋道尊的無量界，蘇瞳被封印的靈氣剎那恢復，身體雖有傷口，但再也不足以危害生命，在血傘的保護下她靜靜恢復著自己的體力，約莫半天之後便自己醒來！

　猛地張開雙眼從地上彈起！

　蘇瞳卻沒看到那張不斷在自己夢魘中出現的臉！傲青不見了，血傘消失，只剩下空氣中殘留的餘溫包裹著她。不知為何，心中有一道撕裂的痛。

　“傲青！”

　蘇瞳哆嗦了一下，發現自己正漂浮在一枚陌生的星辰，立即扯起嗓子大叫了一聲！

　呼聲被風傳得老遠，但久久無人迴應。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蘇瞳只覺得頭暈腦脹，她極力回想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卻只記得那該死的吻，還有傲青踏出無量界後自己感覺到的一股恐怖氣息……

　還在與紋道尊交戰？

　蘇瞳躊躇了片刻，發現身旁有一道小銀雷在跳動，立即心安下來，那是傲青的飛行雷，他不會不管銀雷獨自離開。

　盤坐在地，她耳邊不斷迴響著傲青那句索愛的剖白。

　“難道他千方百計不讓我發現水滴戒指的奧祕，便是想留我在他身旁？”

　蘇瞳心中咯噔一響，記憶便如潮水般滾滾湧現。

　他經常譏諷嫌棄她，但也是他在東王黑影前保護她，在戰場上教導她，將黃金樹枝分給她，在雷獄禁地裡等待她……除了那張每次都帶著嘲諷之意的臭嘴，其實傲青所做一切，都極盡所能的呵護。

　其實她何嘗沒發現這一點？只是本就心傷累累，不願再去相信任何男人，再加上傲青的性子又那麼殘暴危險，每每她心有所觸動，也會很快收回幻想，害怕自做多情從此陷入萬劫不復。

　可他說，他愛她？

　把這該死卻又甜蜜迷人的話說開了，她才第一次可以足夠坦蕩地面對自己的內心。

　捫心自問，若此刻南星仙域便在眼前，傲青一步踏入，就此不見，她會怎樣？

　冷冷的風從蘇瞳身後灌入，吹得她一個激靈。

　不樂意！

　捨不得！

　心好痛！

　搶回來！

　如果就是她內心深處的答案，那便是……喜歡吧！

　一直以為君琰是自己心中永遠的傷，深藏在心底不敢去揭開傷口再直面自己淋漓的過去，但現在才恍然發現，那頭凶殘的大尾巴惡狼已經悄悄蹲在心底，將君琰的影子掃地出門，傲嬌地嗷嗷直叫。

　“哦，混蛋。”摸著自己依舊滾燙的額，蘇瞳感覺自己已經瘋了。

　想趕緊去找傲青，剛剛起身，卻又想起他憤憤的吼叫。

　為什麼不相信他？為什麼不依靠他？為什麼不耐心等著他？

　“好吧，好吧，我等著。”

　小臉紅紅，心中又忐忑又微甜，蘇瞳乖乖坐在原地抱著自己的膝蓋擡頭看天，雖然這一切來得太突然，自己的心意生得好奇怪，大概需要很長的時間來消化這紛亂的關係，但此刻她心中盈滿了的是喜悅。

　原本以為自己不會再愛了，可是現在為何如此的期待？

　等了一天一夜，傲青沒有回來，這時間遠遠超過了他解封力量後戰鬥時間的極限，蘇瞳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焦灼站起身來。

　下意識地拍了拍腰上的儲物袋。這只是她祭出鯤鵬羽的習慣動作，只不過現在有了雷鵬，她已經不再需要飛行幻器，但長年養成的習慣並沒有那麼容易改回來。

　可是一拍之後……蘇瞳突然愣在原地，如被人敲了當頭一棒，久久回不過神！

　之前心緒過於紛亂，以及於根本沒來得及發現她腰上的袋子居然……消失了！

　她僵硬地站著，臉色驟然變青，手指發出“咯吱”骨響妖邪，闖天下。

　“傲青！”

　尖叫一聲蘇瞳迅速從袖內抖出大黃與雷鵬，瘋狂搖著他們的脖子。

　“你們看到傲青去哪裡沒？”

　大黃和雷鵬被嚇了一大跳，紛紛飆著眼淚連連搖頭，它們自打進入無量界就在沉睡，也只比蘇瞳早一點點甦醒而已。

　“你主人在哪？”蘇瞳一腳踩在小銀雷的屁股上！幾乎是在聲嘶力竭地咆哮。

　因為蘇瞳的模樣實在凶殘，逼得這道雷都只能委屈地開始搖頭，說明大家都不知道傲青的下落。

　“走！”

　呼喚雷鵬展翅，蘇瞳迅速向星海飛去，她已聽不見自己的心跳，只覺得五臟六腑空空，咽喉裡有一股血意湧起。

　擔心。

　既然打算信他，便信他一定會回來！

　但他這次居然取走她的袋子，說明傲青對此戰，沒有把握！

　蘇瞳從來沒有見過傲青為任何事情發愁，除了多年前他在康仁老祖面前，抵死不願說出自己真名時那抹稍縱即逝的恐懼。

　世上能讓他忌憚到搶她儲物袋來應付的敵人，一定強得她無法想象！

　回到雷之洋邊緣，蘇瞳的頭皮都在發麻！

　天啊！

　半個禁地灰飛煙滅！無論是隕石還是星辰，通通融化成了灰燼！一群紋雷總殿的長老聚集在禁地邊緣，沒有任何一人敢踏入其中半步，因為那廢墟之中還流竄著一些細小的流火，看上去沒有危險，但它所過之地，灰燼都要再燃燒一次！

　大概那些闖禁的中殿弟子，都無辜死在這片廢墟里，但蘇瞳似乎看到了扈江離的影子，大概他僥倖處於災難邊緣，所以未被金火波及，被秦蕩子等人救起，卻一臉呆傻模樣。

　在人群中急急搜尋，蘇瞳期待再看到那可笑的書生大帽，但看得眼睛生痛，都沒在傷員裡發現那熟悉的人影。

　“混蛋！男人都是靠不住的鬼東西！我好不容易信你一次，你卻不守承諾！”

　蘇瞳悲憤交加，渾身顫抖，指天唾罵。

　“這次是你要倒貼老娘！你還欠我大把的銀子呢！不把靈石還來，變鬼我都要把你從地下挖出來！”

　一把捏起傲青的銀雷，蘇瞳發出一聲長嘯，便駕馭著展翅的鵬，一頭飛入禁地廢墟之中！

　那張起的陣陣風雷，頓時吸引到紋雷諸長老中最厲害角色的注意！

　這一兩日，紋雷修士們經歷了無數次震動，先是中殿傳出護獸雷鯨出水失蹤的訊息，而後是一股極為強大的渡厄氣息從禁地傳出驚動雷主，有大乘強者在雷獄飛昇，而殿內大乘長老未少一人，這人的身份立即引來諸多猜忌。

　正當雷主派出手下長老踏入雷之洋尋找神祕渡厄者氣息之時，一道金色的流火卻從天而降剎那燒燬半個禁地，令前去檢視的長老死亡大半，連同那些從中殿參加總殿甄選的弟子，也只有一個騎猙獸勉強避過大禍，卻已經被恐怖的毀滅之景嚇呆重生之長孫皇后。

　正當他們躊躇不前，打算再派人去查探災難源頭的當口，頭頂卻倏地掠過一頭巨大的雷鳥！

　此鳥無毛，只有雙翅零星掛著幾枚殘羽，模樣相當磕磣，但它那無與倫比的遁速，還有它巨大身體在體後掠起的陣陣疾風都讓人無法忽略它的力量！

　這絕對是一隻未被記錄在冊的雷獄超強雷獸！

　秦蕩子猛地擡頭，眾人間只有他看到了此鳥脊背上站立的纖細人影！那人身著紋雷白袍，長髮在風中憤怒揚天，手握一道刺目極烈之銀雷，看上去依稀有些熟悉，但因那鳥的速度實在太快，他根本沒機會將其喝止或是上前攔截。

　“好怪一股風！”

　“剛才什麼東西過去了？”

　“我怎麼覺得那是一頭獸？”實力低弱者，只能捕捉到殘存風影，只有大乘境的紋雷長老，才看到雷鵬殘身。

　“那是我紋雷弟子與其血契雷獸！”秦蕩子本以為經過幾日驚嚇，他的心已不會輕易震驚，但此刻他還是忍不住心跳隆隆，對著遠方極力遠眺。

　就算窮盡腦力，他也不記得哪個中殿白袍弟子曾與這等超強雷獸締結契約！

　難道……是她？

　他突然驚叫一聲，突然想起那日有一女修，引動了雷鯨的神嘆！

　“去找你主人！”

　握著銀雷的蘇瞳，急急向著廢墟深處飛行。

　雷鵬體積雖然巨大，但動作異常敏捷，遠比蘇瞳駕馭鯤鵬羽時來得靈動輕盈，順利地避過那一絲絲仍在廢墟中游走的火焰，在小銀子的帶路之下，蘇瞳迅速向傲青與黃金巨眼交戰的事發地靠近。

　從來沒有以這樣快的速度御空，不過幾個呼吸，在前帶路的小銀雷便停下了自己腳步，環繞一片焦地遲遲不肯離開。

　蘇瞳嘴脣發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實在難以描述此刻心中委屈的心情。難道是她黴運連連所以拖累了傲青？如果說之前還遲疑自己到底是捨不得傲青強大的實力還是捨不得他這個人，那麼這一刻她清晰地聽到了自己內心的吶喊！

　混蛋！死回我身邊來！

　蘇瞳想要放聲大哭，為什麼上天總是對她如此不公？第一次遇著的是一個錯誤的人，第二次又在錯誤的時間遇著錯過的人，第三次好不容易在傲青那張壞嘴的譏諷嘲笑下等到了他的真心與自己的心動，還沒來得及好好迴應，傲青便在她的世界裡……消失了！

　“你你你……你最好不是這塊糊鍋巴！”

　從小銀子環繞的區域裡拾起一塊看不出原本模樣的焦土，蘇瞳身怕自己撿起的東西曾經是傲青的手或者腿的殘骸。

　越想越是害怕，她左手緊緊捏著糊鍋巴，右手顫抖地從自己的懷裡，摸出了另一枚儲物袋子。

　早在荊棘花冠時便覺得只用一枚儲物袋極不安全，所以她早早將法寶靈石均分為兩分分別儲藏花心小王妃。

　腰上遺失那枚，放著她經常會使用到的強襲法寶，譬如桃山劍，湛藍之劍與毒火聖旗，而懷裡這枚，多半儲藏著她的玉簡，手札，不用的仙寶還有一些符紙。

　打著寒戰從袋中捏出一枚音貝。

　蘇瞳帶著無限的希望將自己的靈氣注入其中，如果傲青還活著，一定會從音貝那一側迴應她。

　嘭！

　在注入靈氣的剎那，潔白的貝殼碎於手中！

　蘇瞳的心猛地沉入谷底，這說明傲青手裡那枚音貝已經破碎，所以這種成雙出現的法寶才會一起毀壞。

　蘇瞳愣了半晌，才再鼓起勇氣從儲物袋裡再次抽出一張符紙。

　這是傲青在荊棘花冠昇天井前送她的“小禮物”。現在她還清晰地記得他所說的每一句話。

　“說不定某天你想來，想帶什麼東西到這裡都可以。”

　蘇瞳緊緊攥著手中的紙符，再一次於腦海深處勾勒傲青的模樣，就算是那譏諷的冷笑，她亦無比懷念。

　我相信你沒那麼弱！

　蘇瞳漸漸冷靜下來，一把丟開了手裡那塊不知為何物的焦土，水光在眼底迅速蒸發，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堅定。

　如果是你……

　她急著向前走了幾步，開始將自己假想成傲青。

　“如果是你，一定會因法寶不夠用而取走我的袋子。”蘇瞳一早就知道傲青兜裡只有靈石。“而後在送我走的同時，用那些法寶去阻攔敵人的步伐。”

　擦了擦冰冷的鼻尖，蘇瞳的想象漸入佳境。

　“然後你也有前去荊棘花冠昇天井的傳送符，你一定會立即使用它！”低頭看著自己手裡的紙符，蘇瞳此刻甚至能看到傲青激發傳送陣的道道銀光在自己眼底亮起！

　“一旦去了那裡，就只有跳入昇天井一條路可走，你一定會去，這樣也許就能打亂敵人對你的追擊。”

　“等等，讓我再想想，你為什麼要在荊棘花冠留下傳送陣？”

　蘇瞳猛地想起自己察覺傲青不對勁時，正是在離開紋花殿心魔禁之後，他看到昇天井時表情很不對勁，而她在閒逛的時候，還找到過燭龍留下金丹的星辰。

　“難不成真的被我說對了？那裡就是南星仙域的入口？！”

　“傲青騙我，是因為……”

　一想到那唯一有可能的解釋，蘇瞳立即雙頰通紅，心情卻是明媚不少，既然傲青一直渴望迴歸南星，那就意味著那裡一定藏著他的什麼底牌，只要步入真仙界，他便有更多手段應對敵手。

　猛地捏向紙符，蘇瞳準備去尋找傲青的下落！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一握之下，手裡的紙符非但沒有被髮動，反而“轟”地一聲，在她腦海裡投影下一段傲青的聲音[偽綜漫]時間廢墟。

　“我沒事，不要馬上來，他還在看。”

　這是傲青離去時，倉促在陣上為蘇瞳留下的一道心念，雖然蘇瞳八成會將自己當成流氓騙子憤憤離開，但也有那麼萬分之一的可能，她這笨蛋會因為好奇同情什麼的……追來看看。

　那黃金巨眼之主，是一心性如妖的超級強者，說不定會記住自己氣息曾出現的地方，不斷監控，如果他前腳離開蘇瞳後腳就來，被對方上了心便真要大禍臨頭。

　不願蘇瞳受半點威脅，傲青離開前在陣上留下了自己的資訊。

　“沒事。”捧著手裡的紙符，蘇瞳眼淚都快流下，大概最好聽的情話，就是這“沒事”兩個字。

　傲青嘴裡的“他”是誰？蘇瞳此刻依舊不得而知，但她深刻明白，若讓傲青忌憚，這敵人必然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不願橫生事端，壓下心底的惦記，這一次，蘇瞳準備聽從傲青的囑咐，遲些再去昇天古井。

　聽過傲青的聲音，蘇瞳心中鎮定不少。

　“回家！”她拍了拍雷鵬的脖子，很快做出了下一步的決定。

　既然要離開虛銀古海去南星仙域尋找傲青，那她得先把老娘的延年丹藥奉上，好好與家人道別才敢遠行。

　發出一聲清亮的嘯聲，雷鵬一頭沒入了深邃的星空深處！

　在雷鵬與諸星傳送陣間迅速切換，沒有吝惜大把的靈石，蘇瞳以快得難以想象的速度回到了千年星域附近星辰。

　好久沒有回過家，蘇瞳滿心期待又有些落寞，這次只有她自己，下一次，她一定要帶傲青一起回來。

　她擡起頭向遠方看去，但讓她詫異的是，千年星域外層那熟悉的瑰麗紅芒並沒有被點亮。曾經繁華喧鬧的星域現在死氣沉沉……

　場面比上一次千年老人離開駐地去業火三重天的昇天井裡尋找機緣時更加寂靜蕭索。

　“發生什麼事？”蘇瞳心頭一沉，焦急地催促雷鵬加快腳步。

　當她掠過攬闔星上空的時候，發現城池中已顯出衰敗之景，街頭行人零星分散，那些沿街小鋪通通關閉，昔日通街拉糖藝人叫賣的場面已經再也看不到了。

　眼前的一切，令蘇瞳詫異無比，她好不容易遇見一個與她一樣也在寰宇飛行的修士，立即攔在這陌生修士面前，急切地訊問。

　“這位大哥，這千年星域發生了什麼大事嗎？”

　“千年老人失蹤了，你還不知道嗎？那個混蛋卷走了我們所有法寶靈石，不再恪守自己曾經許下的承諾，現在大夥們正從這死氣沉沉的星域裡撤離呢！”

　“再也不信這些分神老怪了！騙子！都是騙子！”男子憤憤唾罵，揮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