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勸母
宋家的洗三禮過後,就是椒房請安的日子。
寧安侯夫人紀閔特意進宮,跟宋嘉言細說了回洗三禮的熱鬧。宋嘉言聽得有滋有味兒,中午本想留姨母用飯,結果昭文帝要來,只得罷了,令人裝了幾匣子宮內點心給紀閔帶走。
紀閔笑著謝恩,道,「看到娘娘順遂、皇子公主健壯懂事,臣婦就放心了。」她一世沒有自己的兒女,自來把宋嘉言當成閨女疼。原本想著親上加親,不想宋嘉言有這樣的本事造化。如今富貴已極,只盼宋嘉言平安如意。
「姨母只管放心,如今我在宮裡,等閒也見不著外祖母、五姨母,待姨母出了宮,只管叫外祖母她們放心。」她在宮裡是中宮皇后,如今即便方太后也刁難不住她。
紀閔笑應了。
宋嘉言吩咐梁嬤嬤送了紀閔出鳳儀宮。
紀閔回府,先去了婆婆那裡。
太夫人依舊是那幅慈眉善目的模樣,笑問,「娘娘在宮裡可好?」宋嘉言少時常來寧安侯府,還險些成了孫媳婦,太夫人待宋嘉言向來親近。就是那會兒宋嘉言暴出龍種事件,太夫人也沒叫家裡遠了宋嘉言,還親自帶著紀閔去了一趟西山別院。如今宋嘉言做了皇后,太夫人眼裡心裡更是歡喜。
紀閔笑,「娘娘安好,賞了媳婦幾匣子點心。媳婦還見了兩位小殿下,唉呀,那份兒機伶乖巧就不必提了。」接著就是一通誇。
太夫人樂呵呵的聽了,道,「這都是娘娘的福氣。人說否極泰來,就是這個理兒啊。」宋嘉言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難走到如今,在太夫人看來,這些都是宋嘉言應得的。
婆媳兩個正在說話,李行遠的媳婦榮氏聽聞婆婆回府,也忙換了衣裳進來服侍。太夫人笑,「你來的巧,宮裡娘娘賞了點心,咱們都沾沾娘娘的福氣。」又對紀閔道,「給你娘家和承恩侯府各送兩匣子,你母親不常入宮,定也惦記娘娘的。」方太后那刁人,先時杜月娘進宮就險些動了胎氣,紀閔也吃過苦頭兒。宋嘉言不想外祖母一把年紀倒去受方太后的氣,便不讓老人家進宮,逢年過節給子爵府的賞賜都是上上等。
紀閔笑,「如今有行遠媳婦,家裡事我都交給她,媳婦也到了享清福的年紀。明兒我就去子爵府一趟,跟我母親念叨幾句,她心裡也就安了。」
太夫人笑,「很該如此。」
說來榮氏也是侯府出身,她是家中嫡女,李行遠卻是記在紀閔名下,充做嫡子養,因寧安侯府只此一子,榮家方允了親事。偏偏,兩家這就要辦婚事了,宋嘉言懷龍種的事就鬧的天下皆知。榮侯府一時間便猶豫了。在當時,不論怎麼看,天下人十之八九都沒有看出宋嘉言有皇后命。榮侯府覺著,宋家這是要丟大醜了,做為宋家的姻親寧安侯府,臉上也不是特別光彩。
這年頭兒,姻親可是最實在不過的親戚。
彼時,宋家一家丟臉,親戚們都跟著受連累。
榮侯府猶豫了幾日,還是把閨女嫁了過來。一來,這親早定了,寧安侯府並沒有什麼失禮之處;二則,榮氏跟父母說了,「女兒如今已經十八歲,退了寧安侯府的親事,再尋什麼樣的親事呢?這年頭兒,略微有頭有臉的人家兒,哪家沒些個糟心親戚糟心事。一家姓宋,一家姓李,就是誅連九族也誅連不到一處兒的。」
榮氏嫁過來,很為宋嘉言的事發了一陣子的愁。
其實,榮氏多心了,她嫁進寧安侯府,宋嘉言只令人送了份賀禮。後來,紀閔去了宋嘉言的別院幾趟,並沒有帶著榮氏。及至宋嘉言大事已定,從西山別院回了宋府,紀閔去宋家,依舊不帶她。
榮氏心裡就有些沒底,偏偏,她這滿腹心事,也沒個人可傾訴。丈夫是個粗心的,並不理會這些。榮氏也只得更用心的往婆婆這邊服侍罷了。
說了會兒話,就到了午飯的時候,榮氏忙命人擺飯,服侍著婆婆、太婆婆用飯。
紀閔道,「坐著一併吃吧。」
榮氏笑,「我服侍著祖母、母親用完,再用是一樣的。」
「咱家沒那些規矩。」紀閔笑望著太夫人,「我嫁過來後,母親也不必我立規矩,拿我當個女兒疼。我對你,也是一樣的。」
榮氏瞧著丫頭們擺好飯,便笑著坐下了,笑,「就是我家裡母親也常說我命好,有婆婆和祖母這樣疼我。」
祖婆媳三人一併用了午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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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既是椒房請安日,來的便不只是皇后家的親戚。
承恩公夫人也來了,方家一日不比一日,承恩公夫人就來的勤了些。
話說有爵人家兒,如承恩公府,子弟多了,哪個就一老本分的?只要有心人尋釁,誰還沒個錯處?先時三司審了一批,雖然沒丟了性命,不過該罷官的罷官,該奪職的奪職,前後三代子弟,於朝中者寥寥無幾。
承恩公夫人既然來了,方太后也留了這娘家老嫂子在慈寧宮用膳,又叫了麗妃過來,娘兒幾個見面,雖無人說些糟心事,但,這餐飯就是用的無比淒涼。似乎,再如何的山珍海味也難掩方家的落寞。
待承恩公夫人走了,方太后便想念起自己的皇帝兒子來,遂問身邊的嬤嬤,「皇帝晌午在哪兒用的膳?」
李嬤嬤恭身稟道,「聽說,萬歲爺去了鳳儀宮。」
聽到鳳儀宮,方太后又是一陣氣悶,也不知那狐狸精又從山上學來了什麼狐媚手段,顏色也不出眾,脾氣也不柔軟,怎麼就勾得皇帝這麼離不開了呢?尤其自老梅庵回來,這都多久了,皇帝再未踏足過他宮別院,當然,往她這慈寧宮請安除外。
真個狐媚子!
方太后再如何的厭惡宋嘉言,如今也不敢再率性出手了。
身為皇帝的親娘,再如何折騰,皇帝兒子也得忍著。只是,方太后在後宮痛快了,端看前朝如今方家的情形,方太后也隱隱明白,兒子這是不滿了。
歎口氣,一個女人,忍她一忍,總歸是娘家更重要。
聽到兒子又去了鳳儀宮,方太后何其掃興,就不必提了。
沒等到皇帝兒子,倒是等來了親王兒子。
仁德親王來宮裡給老娘請安。
仁德親王是來孝順老娘的。
見著小兒子,方太后從心裡高興,念叨了幾句,「好幾日不見你來給我請安,還以為你把親娘都忘了呢?」
「看母后說的,兒子怎敢忘了您?」仁德親王做了多年閒散王親,有錢有閒的,雅趣不少,平日裡就很會討老娘開心。仁德親王笑,「兒子的屬官自南面兒尋來好大一塊玉。」比劃了一下那玉的大小,仁德親王笑,「這麼大的玉,實在難得。兒子叫他們運到帝都來,整整走了小半年。兒臣瞧了那玉,玉色不算上等,貴在難得有這樣大的暖玉。兒子想著,做什麼好呢?乾脆給母后打了一張玉床,如今這床剛剛打磨好,兒子特意來跟母后請示,若哪日得閒,兒子令人將床給母后送進宮來。」又說起那玉床打磨的什麼花色什麼樣式。
方太后聽的開心,笑,「弄這些做什麼,哀家又不缺床使。」
仁德親王笑,「那些床能跟這床一樣嗎?這可是兒子親自命人打來孝敬母后的。玉養人,前些時候母后不是說晚上少眠麼,興許換換床會好些。」
兒子特意孝順的東西,哪怕不是貴重的玉床,就是根草,方太后心裡也是歡喜的。
方太后開了顏,不禁問,「怎麼這些天沒見著你媳婦進宮來?」宮裡有宋嘉言每日堵心,方太后便格外的想念小兒媳婦。
仁德親王笑,「她這幾日有些不爽俐,兒臣讓她在府裡好生養著。」
方太后歎道,「你媳婦的難處,哀家都知道。堂堂親王妃,竟然被降為郡王妃,她又是個好臉面的,哪裡還願意出門走動?」
「母后。」仁德親王截住母親的話,溫聲道,「母后莫這樣說,本是她錯在先。皇后娘娘雖說年輕,卻是皇兄名媒正娶的皇后,是一國之母。皇后威嚴,豈容冒犯?」
「母后幾次要給李氏重新升回親王妃之位,都是兒臣勸住了您。如今,兒臣還是要勸母后一句,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咱們皇家,尤是如此。」仁德親王歎道,「母后,您若總這樣偏心於兒臣,以後兒臣可是沒臉進宮了。」
兒子愈是懂事,方太后愈是不落忍,歎,「你這孩子哪……」
仁德親王悄悄一扯母親的衣襟,笑,「母后,自來宗室王親,哪個不是留駐藩地,唯兒臣得以長留帝都,承歡膝下。何況,帝都這麼些公卿大臣,都看著咱們皇家呢?越是這樣,咱們越得做出典範來。那些規矩法度,若咱們皇家人帶了頭兒的不遵守,又以何服人呢?兒臣雖沒大出息,也明白國事不易。皇兄皇嫂那裡,不能幫上忙倒罷了,沒的再去添亂。」
方太后略為不滿,「哀家一片好心,倒成了添亂了?」
仁德親王往自己臉上輕拍一記,笑,「兒子口不擇言了。」
方太后笑,「自家母子,哪用這般?我不管就是了。」說著歎口氣。
仁德親王自責,「兒子惹母后不悅了麼?」
「不是因著你。」方太后實在憋悶,忍不住跟小兒子道,「今天,你大舅母來了。唉,她年紀比哀家大兩歲,如今頭髮都白了,走路得扶著杖,哀家留你大舅母用了午膳。娘們兒說說笑笑,不知怎地,總覺著心下難受。」方太后不覺眼圈兒微紅。
仁德親王連忙勸道,「母后這是怎麼了?若是不放心大舅母,派個御醫過去,再賜些個藥材。兒子並不常見舅母,聽說舅母身子骨兒身來結實,母親不必擔心。」
「哪裡是這個。」方太后歎道,「你舅母雖是什麼都沒說,我也明白。只想一想你幾個舅舅家的日子,哀家這心裡怎能不惦記?以往,你三個舅母常來哀家這兒說話兒,如今,除了你大舅身上有個國公的爵位,你二舅三舅的官兒都罷的罷、免的免,她們就是想來給哀家請安,也不能夠了。」
「母后想見幾位舅母,著人去宣進宮來就是。」
「進宮又有什麼用,不過淚眼人對淚眼人罷了。」
仁德親王苦笑,「母后,您對兒子向來疼愛,這世上,再親也親不過親母子去。兒子說句公道話,母后在宮裡不知外頭的事兒,舅舅家,實在有些不成體統。幹的那些事兒,讓皇兄好生為難。」
「方家,是咱們的舅家。我對舅舅家,也一向親近。母后想想,就是兒子家的那幾個,他們出門出得本本分分的,不然,兒子打斷他們的腿。舅舅家,的確有些不知檢點了。母后,有皇兄照看,讓他們學些本分,吃些教訓,不為壞事。」仁德親王歎道,「總比以後惹出大禍端強。」
「兒子再說句心裡話,若非舅家教子無方,怎會有二表侄的事?」
想到方二,方太后頓時道,「那事豈能怪你二表侄?」都是那狐狸精!禍水!
「母后還不悟麼?皇后是皇后,與人家宋大公子有何關係?我跟母后說了吧,這種事,方家表兄弟侄子們沒少幹。上次是遇到人家宋大公子,皇后的嫡親兄長,戶部侍郎家的長公子,皇兄怎能不處置!難道,遇著平民百姓,或是不如咱家的,就能幹這種喪盡天良的事麼?」仁德親王沉聲勸道,「母后,再牽掛舅家,也忍一忍吧!這不是對舅家袖手旁觀,完全是為舅家著想!」
小兒子的話,方太后還是能聽進去的。
良久,長聲一歎,方太后道,「哀家聽你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