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突然間，病房的門被打開，護士跟醫生連忙拉開蜜荔，然後查看洛斯的情況。

　　蜜荔想衝過去，卻被人抓住手腕。

　　「又是你！」桑老夫人嚴厲的斥責。

　　「奶奶……」

　　「跟我出去。」

　　啪！

　　蜜荔被拉到外面的走廊上，都還沒有機會開口，就被狠狠的賞了一記耳光，整個人頭昏眼花的跌坐在堅硬的椅子上，淚水止不住的滾落下來。

　　「我不是跟你說過不准你再靠近洛斯了，你聽不懂中文嗎？」

　　「奶奶……」

　　「洛斯已經要跟你離婚了，你不准再叫我奶奶，叫我老夫人。」桑老夫人冷冷的說。

　　「老夫人，我必須要跟洛斯說清楚……」

　　「說清楚？你不知道你每次出現，就會讓他的病情更加惡化嗎？你要他在好不容易有心可以換的時候把他給刺激死嗎？」

　　「我沒有。」蜜荔搖搖頭。

　　桑老夫人突然恍然大悟，「喔！我明白了，你想趁還沒有離婚之前，看看可不可以讓洛斯心臟病發死掉，這樣你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繼承他的財產，這就是你的用意嗎？」

　　「沒有，我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問他……」

　　「問他什麼？」

　　問他……到底有沒有喜歡過她？有沒有機會愛上她？如果兩人相處的時間久一點的話。

　　但是現在不用問了，因為大家都認為她的所有動機都是因為錢，不是因為他的人。

　　「說不出來了嗎？」桑老夫人哼了一聲。

　　「奶奶，我愛他，我已經愛上他了。」蜜荔緩緩的說出口，緊閉著雙眼，絕望的說出自己心中的吶喊，淚水一滴滴的落在椅子上，形成一小圈水漬，「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桑老夫人顯然被她絕望又悲傷的神情所震懾住，愣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不，我恐怕辦不到。」

　　「為什麼？只要讓我再見到他，我有信心可以說服他。」

　　「這個手術成功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會失去他。」

　　桑老夫人緊閉著眼睛，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像是十分疲憊的說：「如果你真的愛他，就讓他安心的渡過這個難關。」

　　「我知道，我不會吵他或是鬧他，我會乖乖的，很聽話。」

　　桑老夫人走到蜜荔的面前，伸出手輕撫著剛剛被她打紅的臉龐，心疼的說：「祈禱吧！要是沒有了他，未來將只是一片空談及傷痛。」

　　「我不會離開他的，我知道他也希望我可以在他的身邊。」

　　桑老夫人又歎了口氣，「隨便你了，不過我倒是希望你可以先回去把自己整理一下，你身上都是泥巴，會有細菌，而且很不好看。」

　　聽到這句話，蜜荔像是被判死刑的人有了緩刑的機會，臉上充滿了欣喜，「老夫人……」

　　「在你還沒有跟洛斯離婚之前，還是叫我奶奶好了。」

　　「奶奶……」她哽咽的投入桑老夫人溫暖的懷抱裡，像個小女孩一樣的哭了起來。

　　「我會打你是因為我太害怕，我害怕我會就這樣失去我的孫子，你會原諒我吧？」

　　「我知道。」蜜荔點點頭。

　　「答應奶奶，回去好好洗個澡，吃飽一點、睡飽一點，然後等著他，我想……」她停頓了一下，看著眼前哭得眼睛紅腫像是核桃的蜜荔，她發現洛斯的臉上也有著這樣深情悲傷的神情。

　　看來他們已經發展出很濃厚的感情了，所以洛斯才會不想讓他最愛的女人親眼見到他的死亡，那會令一個人崩潰的。

　　她曾經看過這個悲劇，洛斯的父親也是因為看到自己的妻子活生生的在他面前斷氣，悲傷過度而崩潰，最後一病不起，丟下洛斯跟洛亞兩人撒手人寰。

　　洛斯知道，因此才會逼蜜荔離開。

　　但是她可以賭一下嗎？賭蜜荔可以堅強的面對失去丈夫的痛苦，還是賭洛斯可以為了生命中的真愛而戰勝病魔？

　　她可以賭嗎？

　　她不確定，只能拍拍蜜荔的肩膀，「聽話，回家，如果連你也倒下了，要洛斯怎麼毫無牽掛的去面對生命中最大的關卡？」

　　「我會好好吃，好好睡，我會讓自己很健康、很有元氣，這樣的話，我可不可以來這邊等？我希望可以在他手術的時候陪著他，就算不能在他的身邊，在他的附近也可以。」

　　「好吧！」桑老夫人點點頭。

　　◇　　◇　　◇　　◇　　

　　桑老夫人靜靜的坐在病床邊。

　　她知道洛斯醒著，卻還是像以往那樣將她忽略，將她這個長輩當成一個透明人—樣看不見。

　　「雖然手術只有一半的機會，但奶奶絕對會找最好的手術團隊來幫你開刀，讓你有健康的身體可以擁有她，跟她共度一生。」

　　這個念頭的確很誘人。

　　現在讓他想活下去的動機只剩下一個人了，蜜荔。

　　他那個有個性又愛耍脾氣的小女人，卻甜美得讓他捨不得離開她。

　　他多想不顧一切的和她膩在一起，什麼事情也不用想，連自己生病也都不在乎。

　　「她剛剛哭得那麼可憐……」

　　「她哭了？」他愣住了。

　　「對啊！她說不管你是生是死，她都不會離開你，因為她是你的妻子。」

　　他緩緩的轉過頭來，終於肯正面望著自己的親生奶奶，「她這樣說？」

　　「沒錯。」

　　「她還說什麼嗎？」

　　「她說她愛你。」

　　他聽了本來想冷笑，卻被桑老夫人嚴厲的阻止。

　　「不准笑。」

　　洛斯的笑容迅速的隱去，只剩下怨恨的目光，但是桑老夫人決定不再逃避。

　　「如果你對我的恨比對她的愛還要深，那你真是太笨了，一個換心手術可能的結果，是會讓我這個你恨的人難過，如果像你說的要讓我日子不好過，你就要好好的活著，這才是對一個人最大的報復，卻會讓外面那個為了愛你而哭泣的女人重新擁有幸福。你有了這樣珍貴的換心機會，你認為這一場賭局你會贏還是輸？」

　　洛斯緊閉著雙眼，蒼白的臉毫無血色，看起來令人心驚膽跳，生怕他是不是失去生命了？

　　寧靜的空間裡沒有其他的聲音，桑老夫人連呼吸都不敢呼吸，只是緊握著雙手，死命的注視著他。

　　良久後，洛斯才開口，「我考慮。」

　　桑老夫人這才鬆了口氣，強忍的眼淚再也忍不住的滾落下來，她緊緊的抱著洛斯，悔恨的說：「我對不起你母親，我對不起你父親，我知道錯了。我忍受了晚年無子無媳的痛苦，我不能再失去你了。謝謝你願意奮鬥，如果你願意活下去，就算恨我一輩子也沒關係，謝謝你願意給我一次贖罪的機會。」

　　聽見一向高傲的老婦人狼狽的跪在病床邊哭泣著，他突然覺得自己一點也不開心。

　　這不是他多年來想要得到的復仇果實嗎？為什麼吃起來一點也不甜美？反而聽到耳裡就像是一把刀般，不斷的刺著自己的心。

　　再聽到她的懊悔之語，他覺得自己的心裡已經找不到恨的力量了，在這一瞬間只有充滿了愛。

　　而為了這一份愛，為了他想要繼續愛蜜荔，想要跟她生孩子，跟她生活下去，他的靈魂渴望獲得重生。

　　「我……想要活下去。」

　　「洛斯？」桑老夫人的眼淚流得更急，神情更加的激動。

　　洛斯緩緩的伸出手，撫摸著她蒼白的頭髮，「不管手術成不成功，我想我都該跟你說，我不想報復了，對不起。」

　　她哽咽的說：「洛斯，跟奶奶說，你有什麼希望還沒完成？」

　　他歎了一口氣，惆悵又寂寞的說：「我希望睜開眼睛，第一眼就可以看到蜜荔，我唯一的最愛。」

　　如果老天還肯再給他一次睜開眼的機會。

　　◇　　◇　　◇　　◇　　

　　也許是沒有被老天爺放棄，又或者是自己太壞了，所以連上帝都不想回收他。

　　洛斯緩緩的睜開眼睛，他全身虛弱得像是剛出生的小寶寶一樣，卻可以很明顯的感受到胸口的心跳聲。

　　卜通卜通，是那樣的強而有力，跳動得像是蜜荔當初出現在他的眼前時，那般的狂烈。

　　他的手術成功了嗎？

　　他看著雪白的房間，簡單明亮的設計，窗台上還放著迷人的小花，在微風中搖曳著。

　　那是小雛菊。

　　是蜜荔嗎？

　　他激動的搜尋著四周，卻發現屋內並沒有他想要見到的人。

　　她不在。

　　期待的身子因為失望而癱軟在床上，俊美蒼白的臉上有著無限懊悔。

　　他不是故意要傷害她的。

　　獲得新生並沒有讓他有任何的欣喜，相反的，這顆新生的心臟再次在他的心裡跳動，卻是要承受失去最愛的椎心之苦。

　　他緊閉著雙眼，像是絕望的野獸一樣躺在床上，心痛的承受相思之苦。

　　「蜜荔……」他隱含著難過及愛戀呼喚著自己最愛的名宇。

　　「有。」

　　一個回應令他愣住，然後屏住呼吸，緩緩睜開眼睛，卻沒有看見任何人影。

　　是幻聽嗎？

　　因為太愛了，所以為愛產生了可悲的幻聽？

　　「艾蜜荔？」他又小聲的呼喚著。

　　還是沒有回應，恐怕真的是自己的幻聽了。

　　他恍恍惚惚的感覺到自己進入了迷濛的狀態，耳邊聽到有人開門進來的聲音，一個身影端著小小的臉盆走到他的床邊，然後擰乾了毛巾，溫柔的替他擦拭著。

　　一股熟悉的香味飄入他的鼻中，他心裡一陣悸動，不敢睜開眼睛，害怕這一切都是夢境。

　　他貪婪卻又幸福的享受著那雙小手溫柔的替他擦臉，然後感覺到那雙小手緩緩的在他的臉上游移著。

　　「難道你不想看看我嗎？」

　　蜜荔？

　　他猛然張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他朝思暮想的容顏。

　　「蜜荔？」

　　「是我，我的國王。」蜜荔輕柔的低下頭，在他蒼白的唇上印下一點紅潤光澤，「你不是希望睜開眼就可以看到我？」

　　「我以為……」

　　「以為怎樣？」

　　「你會恨死我，然後永遠都不會再理我、再吻我了。」他緩緩的說。

　　她溫柔的捧住他的臉，溫柔的微笑著，「之前真的是很恨你，但是當我知道你只是因為怕無法給我幸福，怕死亡會讓我心碎，所以才會逼我離開之後，我就無法恨你了。」

　　「現在我的手術成功了，我好了，我可以帶給你幸福了。」

　　「不管以後怎樣，我都不會再離開你了。」

　　「這麼霸道？」洛斯挑眉問道。

　　「當然，皇后說……」

　　「沒有皇后遊戲，只有國王遊戲。」他抗議著，但是雙手依然握住她的肩膀，將她擁入懷裡。

　　「以後就會有了，所以你要乖乖聽話。」

　　「如果國王還是喜歡玩國王遊戲呢？」

　　「那他就不准抱他的皇后跟小王子。」

　　洛斯雙眼微微睜大，然後恍然大悟的露出笑容，「你是說……」

　　「怎麼樣？同意嗎？」

　　「以後國王都任由皇后擺佈。」

　　「皇后說……」她將唇深深的抵在他的唇上，呢喃的說：「要國王永遠都不准離開，一輩子只愛她，一輩子只跟她玩國王遊戲。」

　　「遵命，我的皇后。」洛斯笑著回答。

　　歷經了生離死別的兩人，緊緊的擁抱在一起，誰也不願意再放開誰，只明白無論是國王遊戲或是皇后遊戲，在愛的世界裡，擁有的只有幸福美滿的笑容。

　　「對了。」洛斯突然冒出一句話。

　　「什麼？」

　　「國王說……」

　　「還玩？」

　　「我愛你。」

　　時間凝結在這美妙的一刻，良久後，才聽到蜜荔回答，「我也愛你，我的國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