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葉慈感到全身像是被卡車撞到一樣,又酸又痛,不過她不可以再賴床,她必須快點起來,不然爸爸會肚子餓。
就在她掙扎著想起身時,一雙有力的大手卻按住她的肩,把她壓回床上。
「躺好,醫生說你有輕微腦震蕩。」
這聲音是……
葉慈定睛一看,迎人眼中的是嚴訾星冰冷的黑眸,他的碰觸令她感到肩膀似被火燒灼一樣,她狠狠的倒抽一大口氣。
「嚴訾星,你放開我。」她用力的推開他,這一推,扯到了她的傷口,令她痛叫出聲。
「你不准給我亂動,不然我……」
「不然就怎樣?咬我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又靜靜的坐回昨夜他坐的地方。
葉慈無法猜透他的心思,因為他灼熱的目光,看得人心慌意亂。
「我要出院,我爸爸在家裡沒人照顧……」
「他人很好,我等會兒會去照顧他,所以你不用擔心他,你倒是必須擔心你自己。」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他向她靠近,近得似乎可以聽到他的心跳,近得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近得仿佛在向她挑戰一樣。
「你的傷要好好照顧,要不然這麼美好雪白的肌膚留下了丑陋的疤,豈不太可惜了?」
葉慈一動也不能動,只能呆呆的看著他的手指滑到她的手腕處,然後圈住,大拇指在血管跳動的地方緩緩的摩擦。
在酒吧裡毛手毛腳的客人多到有如天上的星星,每個人都讓她感覺到很惡心,但是面對他的碰觸,她唯一能做的竟然是努力克制自己下顫抖。
她想抽回來,他的手卻握得更緊,一點也不想放開她的樣子。
「嚴訾星……」
「知道你哥哥在臨終前交代我什麼事嗎?」
葉慈的眼睛猛然一亮,「他說什麼?」
嚴訾星靜靜的注視著她,輕聲的說:「葉子說你是他最疼愛的妹妹,如果可以,他會把全世界捧到你面前,只為了博取你的一笑。」
在這樣說的同時,他心中居然也有這種念頭。
她沒有回答,只是直直的盯著他,眼底的恨意越來越深。
「你哥哥說你很聽他的話。」
她沒有應聲,依然狠狠的瞪著他。
「如果你真的愛你哥哥,就要聽從他臨終對你的遺言,你會乖乖聽話——」
「快說!」她咬牙切齒的說,等著他快點說完,好把她的手拉回來。
「說你會乖乖聽從你哥哥的遺言。」
她快氣炸了,這個男人到底有沒有在聽她說話?
他的手指仍然緩緩的撫摸著,神情擺明了要她的回答。
可惡的男人。
「我會,所以你快點說。」
「很好,等你可以下床後,我們馬上結婚。」
什麼?!
他們之間才相離沒多遠,可是葉慈卻感到兩個人是身處在不同世界一樣,她的內心怒火不斷的翻滾,而他卻是內心輕松而鎮定的觀望她的反應。
「要我嫁給你?」
他慵懶的點點頭,像是平常到在談天氣一樣。
「這是我哥哥臨終交代的?」她聲音如緊繃的弓,差一點點就要斷了。
他仍然點了點頭。
她憤憤的撥開一撮掉落在額前的黑發,可是一扯動,幾乎令她痛叫出聲。
「你沒事吧?」他伸手想碰她,卻被她更快一步揮開。
「不要碰我,你走,我不會嫁給你的,我警告你,我的事不用你管,我爸爸的事也不用你管,我家的一切,都該死的不用你管。」
哦喔!小女人連粗話都出口了,可見這一年來,不但沒沖銷一些她的仇恨,相反的還增加了。
看來他再待下去只會讓她情緒更加失控,於是他緩緩的站起身,然後出其不意的在她的臉上吻了一下。
「你!」
「先休息吧!別擔心爸爸,我等下就去找他一起吃晚餐。」話一說完,也沒多理會她的無理取鬧,便往病房門口走。
「誰准你叫我爸爸爸爸的?」葉慈氣到連話變成繞口令了也不自覺。
不,她要馬上逃。
才一掀開被單,一陣天旋地轉,令她呻吟的又倒回床上,此時又聽見嚴訾星交代手下不准讓她到處亂走。
可惡的大壞蛋——
一時之間,長期累積的情緒、挫折感及失望,兜頭落下,令她感到好累、好累,沉重的眼皮也緩緩的垂下。
可能是鎮定劑的藥效發作了,她沉沉的睡著了。
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身旁,原來嚴訾星還沒離開。
看到她蒼白瘦弱的躺在那裡,就像個脆弱易碎的搪瓷娃娃,令一向自以為是鐵石心腸的他感到一陣不忍。
這一年來,他忍住不去找她,為的是心中對她的一份歉疚,因為他沒有好好照顧、保護葉子。讓她和她父親一下子陷人了生活的困境。
本來葉家在香港的黑社會中有著一片天,但是自從因喪失愛子而中風的葉伯父無法再坐太位後,他們父女兩人便被趕到台灣來了。
嚴訾星靜靜的凝視著她的睡容,不禁歎了聲無聲的氣。
她不恨他時,看起來多像個天使啊!
不過,他不怪她恨他,因為是他害的,如果他有保護好友,至少不會把她害得如此慘。
把天使自天上拉下來的人是他,就算他不是凶手,也該算是幫凶,因為他沒及時勸阻葉子離開黑社會。
走人黑道是一條不歸路。
如今他已完全脫離黑幫,是個正常的生意人了,所以他才有臉來找她,並且決定要照顧她一生一世。
「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還是會守護你,直到我剩下最後一口氣為止。」輕聲卻堅定無比的說完,他在她的額上印下一記輕柔的吻,然後轉身離開。
留給她一個好久好久沒有好好睡覺的夜晚。
「阿生,怎麼樣?」
「老大,伯父長期營養失調,所以——」
嚴訾星抬起手表示不想再聽下去了,他冰冷嚴厲的視線緩緩的落在角落抖個不停的老女人。
她是葉慈請來照顧中風的父親的看護,看起來就像是會虐待人家的晚娘,嚴訾星一看到她就不喜歡。
阿生看著老大的臉色越來越冰冷,明白有個人要遭殃了,但是很慶幸的,那個人不是他,而是那個明明拿了葉小姐那麼高的看護費,卻一點也沒用心去照顧這個中風的老人。
嚴訾星握著拳頭走向看護,模樣是微怒,說出口的話字字透著殺氣。
「你每天喂他吃什麼?」
「我……我……都有煮那種營……營養食物給……」
「說真話。」他給她的眼神可以說是連鬼神看了都會懼怕,馬上逼得那個看護吐出實話。
「我……我只讓他喝牛奶……因為……因為誰教他都中風還那樣大牌,我一個月也才拿多少錢,干嘛要為他做牛做馬?」
「你可以不用這麼辛苦了,相反的,我還會給你一些安慰的獎勵。」他深吐口氣,仿佛在壓抑自己的怒氣,「你說,十萬夠嗎?」
「夠、夠、夠,當然夠。」
阿生不平的想開口。為什麼老大不懲罰這個惡毒的女人,反而還要給她錢?
太不公平了。
「老大……」
「阿生,你帶她去「買」十萬元的牛奶,讓她喝光了,才、准、走。」
「是。」耶!老大果然英明。
「不要啊……」
壞心肝的看護被阿生及另一個小弟硬生生的拖了出去,慘叫聲、求饒聲也越來越遠,卻一點也沒有讓嚴訾星動搖。
沒有殺了她算是對她客氣了。
嚴訾星坐在老人的身邊,用衛生紙輕輕拭著老人的臉及嘴邊所流下的牛奶痕跡。
他的心如刀割。
「伯父,我和葉子情同手足,對你我也絕對視如己父,別擔心,我來了,再也沒有人可以欺侮你們了,我會替葉子好好照顧你和小慈的。」嚴訾星心痛的說,同時也感受到老人激動的情緒,只不過他的身體無法表現出來,只能拼命的流眼淚而已。
嚴訾星明白他心中的痛,便伸出雙手緊緊的抱著他,無法再多說一句。
當他擁抱著老人心疼不已時,並沒有發覺到門外有一雙又愛又恨的目光正觀看著這一切。
葉慈凝神注視著嚴訾星的背影,一時間內心情緒糾結混亂。
一睜開眼,她便放心不下父親而偷跑出醫院,一到家門口,就看到看護被人拖去「阿魯巴」,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她不該看到嚴訾星那副感同身受,心如刀割的模樣,而他所說的那些話又是那樣令人動容……
她將頭往後靠在牆上,閉上雙眼,壓抑住要沖進去的念頭。
不該對他心軟,因為她討厭黑社會,因為黑社會奪走了她哥哥的生命,也因此害他們過得如此辛苦。
一年來,她學會為了生活,為了父親而下海,出賣色相來討生活,人情冷暖、社會現實也全一口氣嘗遍了。
她把每一次所受的苦都記在嚴訾星的頭上,也許對他來說,他會覺得不公平,但她就是恨他、恨他、恨他。
因為她嫉妒,嫉妒自己最愛的哥哥居然為了兄弟可以犧牲生命。
該死的人不該是她哥哥,不該、不該。
所以她絕對不能對嚴訾星心軟,更別提他的幫助了。
此時,她聽到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一個男人的嚷嚷聲。
「老大,不好了,葉小姐她……」阿威的尾音在見到葉慈時消失在風中,「啊!你在這裡!」
「我……」
她話未說完,一個高大的身影已經遮住她的視線,她不由自主的抬起頭,看到他先是困惑,然後是明白,最後是不悅的神情。
「你偷跑出來?」
「啊!嚴訾星,你大混蛋、王八蛋、臭雞蛋!」
在嚴訾星的英國風的白色別墅裡,聲聲女性憤怒的狂吼令在場的三個……、
喔!不,只有兩個男人表情很奇怪。
阿生和阿威對房裡那位女性的憤怒努力假裝沒聽見,但目光卻不斷的瞄向眼前的嚴訾星,心中再次佩服嚴訾星的處變不驚,處之泰然。
不愧是黑社會的老大。
嚴訾星端了一杯紅酒,一口一口優雅的品嘗著,仿佛在享受葉慈對他的咒罵。
「老大,你都快開蛋店了。」阿威吐了口氣。要是他惹到葉慈那只母獅子,沒有被吃得一干二淨,那才奇怪呢!
嚴訾星只是微微一笑。他就是要她這樣,發洩出心中對他的怒氣,唯有這樣,他才可以讓她有機會接受他。
只要沒有了恨,要她愛他就會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老大,你對她是認真的。」阿威跟在老大身邊這麼多年,頭一次見到有一個女人可以爬到老大頭上撒野,卻能讓老大不發火的。
不過不發火並不代表就任人宰割,至少剛剛老大把那只母獅子像在扛沙包一樣的扛回家,這可是給足了男人的面子。
「老大,再來要怎麼處理?」
嚴訾星又聽到葉慈在罵他,心中微微的歎息。
他站起身,一口喝光杯中的紅酒,然後丟下一句,「再來就是哄女人了。」
「哄?」阿生和阿威兩人面面相?。
走到樓梯口,嚴訾星微轉頭說:「你們可以回去准備婚禮了。」說完便上樓,消失在兩人面前。
「婚禮?」兩人又再次互看一眼,然後都緩緩的露出一抹識趣的笑。
原來老大想要用男人的本錢來征服他的女人,還要當個負責的男人。
哇!老大真是太……太有責任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