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討厭!又失眠了。
月靈躺在床上,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天花板,努力的想催眠自己入睡。
但是,她卻睡不著。
窗外傳來浙瀝的聲音,似乎是下雨了。
她跳下床想關上窗子,卻瞄到樓下電線桿下站著一抹熟悉的身影,雨正打在他的身上,打濕了他的頭髮、他的衣服。
他是大笨蛋嗎?居然連傘也沒有拿,就這樣站在她家門口淋雨,他以為這樣她就會讓他進屋嗎?
少作夢了。
她有些賭氣的跳上床,把自己用被單包起來,逼自己不要去想,也不可以心軟,只要她心一軟,和他和好,沒多久他又會誤會她、誣賴她,傷害她的心。
不可以再讓他有機會傷害自己了。月靈不斷的告訴自己,但是她又忍不住想到外面正在下雨,又很冷,他似乎穿得不多,哪禁得起這樣淋著雨......
在她來得及阻止自己時,她已經衝到窗邊,打開窗戶。
一聽到聲音,成勳馬上抬起頭看她,一臉渴望。
兩人誰也沒說話,只是靜靜的注視著對方。
他看起來很憔悴,人也消瘦了,鬍子也沒刮,像極了為愛所苦的男人。
「小靈。」他的呼喚像是一個流浪多年的浪子在呼喚,乞求著想回家,想再得到愛人的關心及溫暖。
她知道自己快心軟了,她咬牙把窗戶重重的關上,強迫自己鐵石心腸。
但是她按捺不住自己的心,她捉起一把傘便往門口走,接著又想到什麼似的又往回走,拿了一件大衣,一路衝到門口,然後打開門,往他的方向而去。
成勳一見到她,憔悴的臉上迅速浮起了一絲希望的欣喜。
「小靈,我知道我錯了,我......」
她把傘和大衣塞給他,然後二話不說便要轉身離開。
但是他哪裡會讓她就這樣走!
「小靈,等一下。」
他連忙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向自己,她卻拚命掙扎著。
「放開我。」
「不放。你會下來拿傘和大衣給我,這證明你關心我、在乎我,你是愛我的。」
「我是怕你會死在我家門口,這樣我會很麻煩的。」她故意冷酷無情的說。
「不,我不相信,我......」
她突然像撒潑的小貓般死命的掙扎著,口中吶喊著,「你不相信?是啊!你什麼都不相信,你只相信你自己,什麼事都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別人的解釋也不聽,你還奢望我會再給你機會嗎?」
「我要怎樣做你才可以原諒我?」
原諒?他把她當成最低賤的妓女一樣,在骯髒的小巷子裡蹂躪她,這樣殘忍的對待要她怎樣原諒他!
「我不會原諒你的。」
雨打在兩人的身上,模糊了她的視線,正好掩飾她心碎的淚水。
終於,她咬緊牙別過頭去,丟下一句,「別再來糾纏我了。」
她馬上感到被他捉住的手臂被捏得好痛,但是他又放輕了力道,最後依依不捨的放開了她。
月靈馬上逃回屋子裡,她渾身不住的發抖,不是因為冷,而是要壓抑自己的情感得費盡她多少的力氣啊!
她伸出顫抖的手微微扯開窗簾,他依然像頭流浪狗一樣站在雨中,一臉哀傷的望著房子。
她彷彿可以感受到他的目光穿透屋子投射在她的身上,她好想衝出去抱住他,大聲對他說:我愛你、我愛你......
可是,她不敢。
她受不了再一次被傷害了,她太害怕了。
尤其是他,她最愛的男人。
他給的傷絕對會比全世界的人捅她一刀都還要來得深、來得痛。
她會怕。
月靈一大早還沒醒一事實上她快到凌晨時才睡著,便接到乾爹的來電。
他要見她。
一個小時之後,月靈身穿正式的藍色套裝來到總公司的總裁辦公室。
這個時候員工們還沒有上班,月靈知道乾爹的習慣,他會比其他人都早到公司,不過他會在這個時候召見她卻是很不尋常的。
有什麼事那麼急嗎?
她敲了敲門,「我是月靈。」
「進來。」
月靈一進辦公室,便看到一個老人正在玩室內高爾夫球,一副大老闆的氣派及優閒模樣。
他抬起和成勳相似的黑眸時,她的心還會不由自主的跳了一下。
「小靈子,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喔!可能是時差還沒有調過來。」
「你和我家那個臭小子可以去動物園給人們參觀了,兩隻小熊貓。」
月靈只能苦笑。
「小靈子,你在我身邊也十年多了吧!我對你還算不錯吧?」
「是,乾爹對我們姊妹倆恩重如山,尤其還花了大錢替妹妹把病治好,要不然我可能會失去唯一的親人了,所以無論乾爹要我上刀山下油鍋,小靈子一定不會皺眉頭的。」
姜老爺滿意的微微笑,「上刀山下油鍋倒也不必,我只希望你對那個臭小子好一點,我從沒看過他對哪個女人這樣神魂顛倒,為了妒火就失去是非判斷的能力。
看到他,就不禁想起年輕時候的我。給他一個懺悔的機會吧!他不會讓你失望的。」
月靈不安的扭著她的手,「乾爹,你恐怕也忘了,我和少爺門不當、戶不對,你該替他找個千金大小姐才對。」
姜老爺迅速板起臉,「胡說八道,我自己的兒子我很清楚,那些嬌嬌弱弱,連掃把也不會拿的千金大小姐,娶回來只會敗家花錢,
那種嬌弱小雞絕對制不了那個狂妄的臭小子。不過他一碰到你就大不同了,活像小兔子遇到大野狼一樣,乖到不行。」
月靈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小兔子?大野狼?角色剛好相反才對吧!
每次兩人見面,他比大野狼還大野狼,而且還是只台客野狼。
「乾爹,我和少爺並不適合。」
「胡說,你別再抗拒自己的情感了,再給他一次機會,如果他之前很混蛋,那也是因為他太在乎你了,不過我相信之後......」
「之後要是他變心了,我該怎麼辦?」她衝動的脫口而出。
她終於說出內心深處最最害怕的事情。
姜老爺怎麼會不明白她的不安,小時候父母親的拋棄,已經令她的心蒙上背叛的陰影,而長大後初戀情人的劈腿更令她對愛情、對人性有著不安全感。
她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和她那如天使般的妹妹一樣,兩人都值得有一個全心全意疼她們、愛她們的好男人。
姜老爺心中自私的希望自己的兒子有那份福氣,所以才會開口替那個臭小子求情。
「唉!」他歎了口氣,「也對啦!難怪你會怕,我一看到那個臭小子一身台客裝扮,差點心臟病病發,他看起來哪像是個可以讓好女孩托付終身的好男人,
簡直像個浪子一樣。」
「聽說乾爹當初也嫌棄夫人......說她很不會打扮,很台,所以少爺才會故意這麼台的。」
「是嗎?這個臭小子,我嫌阿娟不會打扮,罵她是台妹,可不表示我就不愛她啊!」
他的話令她愣了一下,「可是如果你愛她,為什麼還讓她回台灣了』
「因為她說她穿不慣和服,她喜歡待在台灣,那裡自由民主的空氣令她舒服、自在,而且也不會有人看她穿著不順眼。
她不顧我的感受吵著要回台灣,我能怎樣?如果我可以丟下一切,我也會和她一起走的。」
月靈聽出了眼前這個老人的痛苦及無奈,自己深愛的女人無法適應他的環境,宛如一隻被關在金絲籠裡的金絲雀,嚮往再回到自由的天空。
而深深愛一個人便是放她自由吧?
她靜靜的凝視著背對著她,目光落在一張照片上的姜老爺,月靈知道那張照片,是乾爹和夫人年輕相戀時的合照。
照片裡的女人笑得多燦爛、多美麗,她身邊男人的深情也表露無遺。
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兩人是多麼天造地設的一對,只不過自由的呼喚最後卻戰勝了愛情。
「少爺知道這一切嗎?」
「我有說了,他聽不聽得進去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他答應我會接下姜氏財團。」
「那就好了,你可以放心了。」
「我知道他是為了你才答應的。」
「我?」
他點點頭「那個臭小子說了一段話令我很感動。」
「什麼話?」』
「他說,臭老頭,我遇到了一個好女孩,那是一個會讓人想變得更好才可以配得上她的女孩。」
月靈剛開始聽到那句臭老頭時,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真不愧是那個人會說的話,這麼沒大沒小,但後來的那一句,卻今她感到好想落淚。
姜老爺走到月靈身邊,心疼她的脆弱,卻也佩服她的堅強,他輕拍拍她的頭,慈祥的說:『好了,別哭,我不勉強你,反正當不成我的好媳婦,我也會當你是我的好女兒。」
「乾爹......」她的淚水真的再也止下住的滾落下來了。
「好了、好了,別哭了。」
她抬起淚汪汪的小臉,哽咽的對他說:「要是有一天他也嚮往自由,也想離開我,怎麼辦?」
「不會的,你難道看不出來他像是流浪許久,渴望找到一個窩的流浪狗嗎?」
連乾爹也看出來了?她以為只有她有這種感覺而已。
「我又不是流浪動物之家。」她抽噎的抗議著。
他慈祥的笑了,「也差不多了,一顆流浪飄泊的心在遇到另一顆溫暖美麗的心時,絕對會渴望可以和她心連心的,而你是他的另一顆心,
他的流浪動物之家,他渴望安定門家。」。
「如果他想離家出走,他開始厭倦平凡,渴望自由呢?」
他那雙和成勳相似的黑眸靜靜的注視她,緩緩的說:「那就給他安樂死,我會支持你的。」
一時之間,整個房間裡沒有任何聲音,空氣冷凝不動,她也愣到忘了哭了。
突然,眼前的老人笑得好開心,「小靈子,你還真是好玩,我開玩笑的啦!」
當場三條黑線浮在她的額頭上。
天啊!乾爹年紀也一大把了,還開這麼冷的玩笑,真是夠了。
「我去上班了。」
月靈擦了擦眼淚,然後走到門口。
她的手才一碰到門把,便聽到他說道:「謝謝你把我的兒子帶回我的身邊。」
她感到淚水又忍不住滾下來,再不快點離開,她一定又會哭到不行。
「不客氣。」
她連忙衝出去,卻剛好遇上了一個高大英挺的男人,也是她不想見到的人。
「小靈,你怎麼哭了?」
「姜成勳!」
他急忙握住她的肩,關心的問:「是不是有人欺侮你?是不是裡面那個糟老頭......」
「不是、不是,是你。」
「我?」
「連求婚都要你爸出馬,大笨蛋。」她用力的推開他,然後迅速的跑開。
成勳一頭霧水的站在原地,目送她消失在走廊,過沒多久,他才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
他摸摸自己的心,喃喃自語的說:「她的意思是,如果是我親自求婚,她就會答應了嗎?」
「喂!臭小子。」
成勳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的父親,「幹嘛?」
「女人都愛大場面的求婚,你自己看著辦了。」姜老爺的神情微微的軟化,「還有臭小子,誰說我不愛你媽了?全世界的女人都比不上她一個,還有你也一樣!」
話一說完,他便瀟灑的關上門。
成勳瞪著父親,沒想到自己會聽到這樣一場真情告白,卻也消弭了這些年來父子倆的誤會,他感到心中滿滿的仇恨迅速的瓦解了。
他明白這一切都是因為月靈,因為愛。
不過,老爸說的也沒錯。
大場面是嗎?
他最會了。
二話不說,他馬上進行求愛大作戰。
月靈快瘋了,她一整天都無法好好的定下心來工作,滿腦子只想著一張可惡的笑臉。
不過,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早已軟化了,早在看到他像只可憐兮兮的流浪狗一樣站在她家門口任憑風吹雨打,而且不只一天,而是好幾天,她便心軟了。
她說永遠都不會原諒他?
很抱歉,恐怕她是辦不到了。
因為她是愛他的,她絕望的、無力的承認了,而且已經無藥可救了。
她忘不了在他懷抱裡的幸福,她的心也許可以勉強忽略真心的感情,可是每當午夜夢迴,她就好想念他、好渴望他。
月靈呆呆的看著辦公桌前她掛上去的月曆,心想,未來的日子如果沒有他,她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活下去......
咦?紅色的記號......
她突然撲向月曆,翻了翻前面,又翻到這個月,臉色一下子變成了黑色。
不會吧!這個月......沒來。
一個小時後--
月靈握緊手中的驗孕棒,「好,別緊張,不會有問題的,一條就表示沒有,兩條是有,不要擔心,一定是一條,不會這麼準,不會、不會......」
沒多久,女廁內發出了一道慘絕人寰的尖叫聲。
「什麼事?什麼事?」
公司裡的人全被尖叫聲給引來,圍在女廁前探頭探腦,接著便看到臉色雪白的月靈跑了出來。
一個和月靈比較要好的女職員,蜜兒,馬上衝過去扶住她,「月靈姊,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裡面有色狼?」
一聽到這裡,男職員自然不會放過可以表現男子氣概的機會,馬上堵住女廁所的門。
「這樣色狼就出不來了。」一個新進男職員大聲的說,馬上引來許多女同事敬佩的目光。
「不是。」
蜜兒愣了一下,然後臉色更加慘白,「不是色狼,那......那......不會是傳說中在廁所裡最後一間的女鬼出現了吧?」
一時之間,現場一陣安靜,似乎可以感到自廁所門口傳來陰風颯颯,所有人不禁一陣哆嗦。
「不是,是......兩條......兩條啊!」
大夥兒的臉色更加淒慘。不會吧!兩條鬼魂......
月靈根本顧不了其他人在胡思亂想什麼,她心裡一陣紊亂,一個人恍恍惚惚的回到座位上。
兩條......她攤開緊握在手中的棒子,上面清清楚楚的浮現了兩條。
這代表她要做媽媽了嗎?
可是,她可以當媽媽嗎?她還沒有結婚,而且孩子的爸......
也許他並不想要這個孩子。
不過只是也許,她單方面的猜測,不一定准,可是,他們之間還有那麼多問題,更重要的是她並不知道他到底愛不愛她?
在這樣紊亂的情況下,她怎麼可以生小孩?
不,不可以,她必須冷靜下來......
突然,她感到一群人圍在她桌子的四周,她抬頭一看,那些原本愣在廁所前的人全都移到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