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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錦繡華年》第409章
第409章 敏感

  七月初一,京中書院照樣開館。同學們見面,最大的話題當然是塗家的造反和關於那可怕的「毒品」。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朝廷這次扒拉下去那麼多的官員,不可能沒有一點風聲傳出,後頭朝廷索性直接出了告示張貼天下,詳盡地闡述了毒品的危害,這危害越大,越發顯出了塗家的罪惡。

  情緒動盪最為嚴重的是錦院的男學生們——不僅錦院如此,其他書院的男生甚至很多的女生也是一樣,當朝有太多的人都是箭神的腦殘粉,如今偶像人設突然崩塌,讓這些年輕人們很難接受,據說聽聞塗家反了的消息之後,這些年輕人們有拒絕相信的,有與人爭辯乃至大打出手的,還有痛哭流涕茶飯不思的,更激進的甚至有想不開自殺了的……

  當然,這裡面也不乏粉轉路、粉轉黑的,燕七上學的第一天就被幾個男學生堵在了大門口逼問:「你不是塗彌的師妹麼?!塗彌造反你難道不知?!」

  「塗彌向你提過親,是不是許了你什麼好處?」

  「你留在京中難不成是在做塗家的眼線?!」

  「為什麼官府不來將她收押?!」

  「已隨手報官,不客氣。」

  一夥人堵著燕七不肯放她進校,激進青年從古至今何時都不缺,得虧燕七是個女的,要是個男的這會子說不定已經被揍得鼻青臉腫了。

  「說過了啊,我早就不是他師妹了。」燕七好脾氣地解釋。

  「你說不是就不是了嗎?!」眾人油鹽不進,「塗家犯了事你立刻就撇清關係了,倒是見機得快啊!」

  「與反賊沾親帶故,誰敢相信你是清白的?!」

  「拉她去衙門!寧錯殺一百,不能放過一個!誰能保證她手裡有沒有毒品?!與這樣的人共處書院,我們無法安心念書!」

  「對!無法安心念書!」

  「當除她學籍!」

  「除她學籍!」

  「將她打入大牢!」

  「打入……」

  燕七正看著面前這一張張群情激憤的臉,忽然發現臉們噤了聲,一個個的眼中閃過些許懼意,齊齊望著她的身後。

  燕七扭頭,發現身後不知何時站了個人高馬大的傢伙,穿著身蒼藍勁裝,斜挎著弓,背脊挺得筆直,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目光冷冷掃過面前的這些人,這些人便覺得有一把刮骨鋼刀刮過臉皮一般——好可怕的氣場!這人是誰?他、他立在這兒是想要做什麼?

  眾人以為擋了他的路,腳下不由自主地挪了幾步,給他讓出通過的地方來,卻不想他卻沒有要動步的意思,只管沉默又冰冷地立在塗彌他師妹的身後,儼然一副保鏢的樣子。

  但這位肯定不是什麼保鏢,只看那身衣料子,那腰帶上墨玉與黑珍珠鑲嵌的飾物,那弓上錯金鏨花的紋路,身份必然是極為尊貴!

  終於有人認出了這位,連忙悄悄一扯旁邊的人:「元昶,國舅爺。」

  國舅爺啊?!這可惹不起!聽說國舅爺的師父就是塗彌來著,難不成大家還要連他也拉去衙門下大牢?!可就這麼退卻的話……欺軟怕硬也做得太明顯了吧……

  眾人一時無聲,與對面的兩人僵持在原地,對面的人卻沒有什麼耐心再等,聽得元昶淡淡問了一句:「還有事?」

  三個字仿佛帶著一股無形的氣從頂上壓下來,令眾人有些喘息困難,不由自主地又向兩旁退了幾步,元昶不再理會,率先邁步行進了門去,燕七也沒客氣,跟在肉盾屁股後頭走了。

  「別理會。」元昶走到錦院門前停下腳,轉回身來和燕七道。

  「放心,」燕七擺擺手,「你怎麼樣?」

  「你看呢?」元昶揚起眉看著她。

  「元氣滿滿的樣子呢。」燕七道。這小子就是皮實啊,不只傷比別人恢復得利索,情緒也比別人調整得快。

  元昶拍拍自己的弓,沖她一揚下巴:「中午老地方。」

  梅花班的課室裡,空了幾張座位。那是在那場「六月風暴」中受到牽連的官家子女,此時看著不免令人有幾分唏噓,官場風雲正是如此,瞬息萬變,前途難測。

  連續發生了這麼多的大事,即便書院照常開館,也難擋學生們心底的恐慌,哪怕是開館頭一天,大家也沒有多少興奮的心情,只在課室裡三三兩兩湊到一堆低聲議論著近來的消息。

  「許姨娘被押去了戒毒署的牢房強制戒毒,」陸藕同燕七也湊在一起,輕聲和她道,「因著她院子裡的人對她吸毒一事隱瞞縱容,都被宮嬤嬤給發賣了去,順道清點了她的家私,發現早被她造光了,連我爹往日賞她的首飾都當了錢買毒品,還偷了爹最喜歡的一件古董拿去當了,贖也贖不回,我們也懶得收了,此事皆盡寫進信裡發給了我爹,也沒得他的回信。」

  有沒有陸經緯的回信都已沒了什麼用,許姨娘這次是徹底狗帶了,戒毒署這個臨時部門的總負責人就是喬樂梓,許姨娘落他手裡能得了好去?欺負了他未來媳婦和丈母娘十多年,這口氣不出對得起他老喬打了二十多年的光棍嗎?!更何況他背後還有個喬老娘呢,要不是他攔著,喬老娘早就抄著大白蘿蔔殺進牢裡去懟死許姨娘了,喬樂梓也不用多耍什麼手段,就一直以「毒未戒盡」為由把許姨娘在牢裡放個十年二十年,那就足夠她受的了。

  「陸蓮他們……」陸藕說到這個人,還是難免歎了口氣。千方百計地嫁進了權貴之家,不成想一朝一夕間權貴就成了謀反重犯下入了大牢,如今合家上下,年滿十六歲的男丁皆判處斬,秋後行刑,女眷流放的流放,為奴的為奴,陸蓮挺著個懷了身孕的大肚子,一樣被定為了賤奴,將來她所生下的孩子,一出生,就是賤奴,且終身脫不得賤籍。

  「不成想閔家最後命最好的是閔紅薇。」燕七道。閔紅薇因那年在眾目睽睽之下丟了人,隨後便被閔家送回了原籍去,去年嫁給了當地一個土財主,聽說也懷了身孕。

  宮裡的閔貴妃——此前因姚立達之事被降為了嬪,如今直接成了庶人,在冷宮裡伺候那些在先皇時就被打入冷宮的妃子,在冷宮那樣的地方待了十幾年的人,心理還能正常麼?伺候心理不正常的人,那滋味可想而知。

  最讓燕七感到遺憾的是閔雪薇,出身無法選擇,家庭無法拋棄,家人作大死的時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陪著一起下地獄。

  第一堂課上罷,一條消息從錦院那邊傳了過來,說是有幾個男學生是塗彌的崇拜者,自聽聞塗彌謀反之後便籌劃著親去河西,當面問一問他為何要這樣做,如今幾個人當真瞞著家裡往那邊去了,今日開學都沒來上課。

  對於此消息,有人感慨有人指責,畢竟前線不是鬧著玩的地方,刀槍無眼,說不定活生生的去,變成屍體回,而大家也不得不承認,塗彌對於這一代的年輕人來說,當真是神一般的存在。

  中午,燕七照常去知味齋用飯,元昶也照常等在那裡,兩人一起用過飯,一前一後地往九疊屏去,元昶這一回帶了他的弓箭來,到了鳳凰木下,轉回身看向燕七:「燕小胖,把你所有射箭的本事教給我。」

  「好。」燕七道。

  ……

  打著正皇統旗號的塗軍,一路由河西向著京都進發,出人意料的是,所到之處竟也有不少地方軍投靠歸順,這裡面,那位宣稱是壽王唯一血脈的人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塗家放出來的消息,未見得全是假的。」燕九少爺放下手裡的茶盅,慢吞吞地將手揣起來,「無風不起浪,壽王後裔,就算不是正路貨,至少也是有著一定的關係,而我相信塗華章對當年之事也是為數不多的知情人之一。」

  「親愛的你不會還想調查到那位後裔的頭上去吧?」燕七給他杯裡續上茶。

  「親愛的!親愛的!」小十一在旁邊開心大叫。

  姐弟仨今日難得湊在一處,霸佔了燕府裡的湖亭,擺上茶點泡上茶,吹著湖風賞著碧水,順便開一個小型的沒有家長參加的家庭茶話會。

  「親愛的」賞了他姐他弟各一記眼白,慢聲道:「有機會的話,當然會,沒機會的話,也不見得非要走這條路子。」

  「路子!路子!大路子!」小十一坐在石墩兒上手舞足蹈。

  「好吧,你開心就好,」燕七道,「說說吧,你和蕭宸發展到什麼階段了?」

  「什麼階,段了?」小十一繼續學舌。

  燕九少爺不理會他汙力滔滔的姐玩兒的語言花招,只淡淡道:「雖然進展緩慢,但也不是毫無收穫。」

  「能透露一二不?」燕七問。

  「不能。」果斷遭拒絕。

  「桑心,你不愛姐姐了。」燕七道。

  「……閉嘴。」燕九少爺面無表情。

  「我愛你呀姐姐!」小十一撲上前抱住燕七的腿。

  「太治癒了word十一。」燕七把小十一抱起來放在腿上,讓他在臉上親了一口,順手抓了把榛子給他剝。

  燕九少爺嫌棄地看了眼這沆瀣一氣的倆貨,偏開頭望向湖的另一邊,半晌道:「四哥最近有些沉寂。」

  「是啊,塗彌謀反再加上隋氏吸毒,這讓他有些受打擊,前兩日聽說有同窗去了河西,也想著溜了去找塗彌,然後被赤霄給擋回來了。」燕七道。

  「前兩日的中午,」燕九少爺慢慢地道,「我看到三哥與四哥在書院中閒談。」

  「嗯?有什麼不對嗎?」燕七看著他,哥兒倆閒聊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麼?

  「三哥九月便要下場應試,平日但凡有閒暇時間都用來看書了。」燕九少爺道。

  「興許他是看書看得累了,偶爾放鬆一下,何況中午剛吃過飯就看書,效果不見得好,這個我有經驗。」燕七道。

  「你的經驗難道不應該是任何時候看書的效果都不會好麼?」燕九少爺瞟她一眼。

  「別瞎說大實話。所以你覺得三哥和四哥在一起聊天有什麼不對?」燕七問他。

  「我聽說,大哥在兩三年前,就曾想離家出走。」燕九少爺道。

  「啊,對,你是怎麼知道的?」燕七問。

  「大哥的書童折桂與丹青是同村。」燕九少爺意味深長地半垂了眸子,眼角輕輕挑過來,「據說,在那次之前,三哥也常與大哥在書院中閒談。」

  「你會不會太敏感了?」燕七看著他。

  「我並沒有忘記那塊天石來自何處。」燕九少爺抬眸,目光微涼,「我也不相信,那般通透聰明、善察人心的三哥,會對此事,毫不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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