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出頭
元昶倒是挺給武長戈面子,依言放了那男生,那男生一行甩著被捏疼的手腕一行飛快地向著四周一瞥,見不覺間已經圍上來好些個看熱鬧的男女,頓時就覺有點丟份兒,不由逞強地冷哼了一聲,道:「自己不長眼踢到人,你還有理了?蹴鞠社要是都你這樣的水準,我還真懷疑今年蹴鞠大賽上咱們書院能得個第幾名!」
元昶這個時候倒按下了他那暴躁的性子,咧嘴一笑,操著老鴨子嗓道:「你是騎射社的吧?聽說騎射社的人眼神兒都是一等一的好,你說我不長眼,這話我可不服,既然你眼神兒好,那我們不妨來比試比試,看看咱們兩個究竟是誰不長眼。如何,你敢不敢與我比?」
「哼,你若說與我比蹴鞠,那我看我還是乾脆承認你眼神好得了。」這男生色厲內荏道。
「不比蹴鞠,」元昶挑著半邊唇角笑,「就比射箭,你不是騎射社的麼?就比你拿手的,這才能看出來咱倆誰不長眼不是麼?」
「呵,你倒是打得好算盤,與我比射箭,贏了自是沒什麼,輸了再說我以技欺人,我到哪兒說理去?」男生聽了元昶的提議,心下不由一喜,他的射箭水平在騎射社雖算不上最頂尖的一個,卻也可以位列前三了,這小子居然敢和他比射箭?真真笑死他了!這正中下懷的能夠羞辱這小子的機會他可不想放過,便以退為進地用言語激元昶。
元昶「嘿」地一笑,一指圍觀群眾,提聲道:「有這麼多人做見證,我若輸了,自是絕不找藉口,你若怕勝之不武,我也不妨告訴你——射箭,我天天練,你與我是公平比試,怎麼樣?比還是不比,趕緊給個話!」
那男生已是蠢蠢欲動,轉頭看了眼武長戈,見武長戈早便不理會這廂,知道他是不會插手他們倆人的私人恩怨的了,於是便放了心,笑道:「那就比吧,彩頭是什麼?」
「彩頭?很簡單,誰輸了誰就當著眾人面承認自己沒長眼,敢不敢?」元昶逼視著他道。
臭小子!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這男生心下生惱,冷笑一聲:「就這麼說定了,怎麼比?」
圍觀眾人一聽不由譁然:好傢伙!動真格的了!這賭注雖說不大,可也真能讓輸者聲名掃地!名氣越大的人,這賭注的分量就越重,這鄭顯仁是誰啊?騎射社的大拿!人可得過全京射箭大賽的頭魁呢!讓他承認自己不長眼?那不等於是否定了自己的本事和才華麼?那跟承認自己無能有啥兩樣?而那元昶又是誰啊?錦繡書院出了名的小霸王!他那家世背景——
「簡單點,一箭定勝負。」小霸王正撕裂著老鴨子嗓說話。
又是一箭定勝負,圍觀群眾不嫌事大地一陣歡騰,大家都想起李子謙和謝霏那精彩一戰了,咱們書院就是這麼高端大氣上檔次,有矛盾了不吵不鬧,直接比技能,靠真本事說話,類似這樣「一箭定勝負」的例子在書院裡不勝枚舉,三不五時就來這麼一出,大家早已見怪不怪,並且還練出了專業的圍觀素質,上來勸架的基本沒有,人那是正當比試——是男人嗎?是男人就勇敢接受挑戰,大方承認失敗,這可比逃避狡辯什麼的更值得人尊重。
「看見那邊那棵樹了麼?」元昶指著百米開外一株高大梧桐道,「樹枝間有不少鳥在飛,你我就站在這裡向著那邊射箭,不但要射到鳥,而且還要把箭釘到樹枝上,注意,是樹枝,不是樹幹,若是把樹枝射折了,就算力道掌握不善,以輸論處,如何?」
就是說,這一箭不但要射到百米遠,還要射穿一隻飛鳥,最後帶著這隻鳥把箭釘在寬窄有限的樹枝上,樹枝還不能斷,這就要求射箭人不但要有極高的準確度,還要有好眼神和強臂力,更重要的是,你還要把這力道掌握得恰到好處,少一分,射不穿鳥釘不到樹,多一分,射折了樹枝,前功盡棄。而難度最大的地方更在於,你怎麼能保證鳥兒與樹枝處於同一軌道之上時正好能被你飛出的箭射中,樹枝雖然橫豎交錯看著密佈,實則枝與枝之間縫隙還是很大的,且有粗有細,你錯過了一枝粗的,後面那枝沒準兒就是根細的,已經射出去的箭帶著本身就有重量的鳥兒,怎麼可能在半空還能調整力道和角度?
難,太難。
眾人分析過後得出了這樣的結論,比之謝霏和李子謙那一場並不容易。
那男生——鄭顯仁在心裡估量了一番,痛快答應了,這個程度的難度雖有偶然性,但還不至於把他難倒,於是便和元昶一人取了一張三十斤拉力的弓,並取同樣的箭以示公平,只箭身顏色不一,以此來區別是誰射的。
這邊將陣勢一拉,滿操場的人都停下了手頭上的活動,跑過來圍站在兩邊,專業的圍觀素養讓他們現在非常配合地靜默著,以免打擾場中正比試的兩人。
李顯仁拉弓瞄準,不敢托大,耐心等候時機,終於機會出現,果斷鬆弦射出,便見箭矢流星般劃過騰飛場的上空,徑直穿入百米開外的梧桐樹冠中,樹間群鳥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好像集體愣了一下之後才嘩地四散飛逃開去。
這也是李顯仁為何要儘量先出手的原因之一——鳥兒受了驚嚇自然會逃得遠遠,誰還肯留在險象叢生的樹間?到時候且看元昶到哪裡找目標去射!
李顯仁見整個過程都在自己預算之中,不由心下得意,然而這得意勁兒還沒正經生起來,就見元昶已然出手,幾乎就是待他的那一箭才入樹冠就射出了自己這一箭,這一箭速度太快,眾人只覺眼前一花,再定睛時鳥兒也散了箭也沒了,仿佛一切都還不曾發生。
「去看看!」群眾中有那狗腿的連跑帶竄地奔過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爬樹社的,上樹的身手還挺利落,黑乎乎的身影在枝杈間一通忙活,轉眼又下了樹,很快向著這邊跑回來。
眾人急切地圍攏上來看結果,這人卻還賣關子,兩條胳膊都背在身後,先伸出一條來,手裡拿著一根從樹上撅下來的手腕粗的樹枝,樹枝上面帶著箭,箭頭沒入枝身,箭身上穿著一隻麻雀,看箭身顏色為紅,乃鄭顯仁所射。
眾人轟然叫好:沒想到這傢伙當真能做到!不愧是騎射社的主力射手!不愧是得過全京書院射箭大賽魁首的人!
再看元昶這一向目中無人的小子的呢?眾人目光放向那人背在身後的另一隻胳膊,那人還故作神秘地一笑,立時引來七八腳踹在腿上:「趕緊的!再磨嘰用箭捅死你!」
那人翻著白眼慢慢將另一條胳膊伸到身前,見樹枝只有李顯仁那一根的一半粗細,箭身穿枝而過半截有餘,而在這樹枝兩邊各半的箭身上,豁然各穿著一隻麻雀!
眾人集體目瞪口呆,過了半晌才譁然驚呼:這是先射穿了一隻麻雀,然後再射穿樹枝,最後再射穿一隻麻雀——神乎其技!這只是巧合而已吧?!正常情況下怎麼可能就能正趕上這根樹枝的兩側都有鳥在飛,且還正處於一條直線上?!
「不可能!這不可能!」鄭顯仁已然失聲吼了起來,「這只是巧合罷了!純屬巧合!我不承認這結果!你們信嗎?你們難道相信這不是運氣使然?」
圍觀眾人面現遲疑,這結果確實巧得讓人無法相信。
事實上連元昶自己也覺得這一次確實有些運氣的成分在內,然而在主觀上,他也確實是想做到這樣的效果,只是他並不敢百分百地保證能夠成功,能成功固然好,就算不能成功,他也最低能夠確保射中一隻鳥並且將箭釘在樹枝上。
「有種你再做到一回!」鄭顯仁不甘心地逼向元昶,「你再射一次,如若還能做到如此地步,我願下跪認服!」
眾人嘩聲更大,這可真是將全部的面子都賭上了!
元昶的暴脾氣早便按捺不住,管它還能不能做到第二次,反正不能輸了這陣勢!當下便瞪起眼睛道:「我若還能做到,你就給我閉上嘴直接來跪,敢是不敢?」
「哼,待你先做到再說!這麼多人做見證,難不成我還能抵賴?」鄭顯仁冷聲道。
「可是你已經輸了啊。」一個聲音忽然不高不低不緊不慢地送了過來。
「誰?!」鄭顯仁火撞腦門,大喝著轉頭循聲望去。
卻見剛才那個被他稱為「胖丫頭」的胖丫頭正站在那裡面癱著一張臉看著他。
「你方才說什麼?!」鄭顯仁一臉厭惡地狠狠瞪向燕七。
「說你已經輸了。」燕七道。
「不懂就別跟著亂摻和!」鄭顯仁努力地壓抑著自己的怒火,畢竟這學裡都是官家子女,要發脾氣也得先弄清對方家裡是幾品官才好有的放矢。
燕七走過來,指著那兩根樹枝說話:「就算元昶只射中了一隻鳥,他也已經勝過你了。他的箭射穿了樹枝,而你只沒進去一個箭頭,首先力量上就勝過了你,且他射穿的樹枝比你的窄,難度上又高過了你,射中第二隻鳥是否巧合已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你已經輸了啊。」
眾人恍然:對啊,鄭顯仁分明是技遜一籌啊!怎麼重點就被他歪到了元昶射中第二隻鳥是否巧合上去了呢!這可是避重就輕啊!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們於是紛紛起著哄要鄭顯仁踐約,比起好奇元昶能否再次射出驚人的結果,大家更喜歡看巨巨被打臉的橋段。眾人這一起哄,鄭顯仁又覺丟臉又是惱恨,一腔怒火全都沖向了燕七:「死胖子!關你什麼事?!誰要你來多嘴?!你——」
他這話還未說完,便覺眼前一花小腹一疼,緊接著這疼就瞬間蔓延到胃,忍不住彎下腰去乾嘔起來,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被人照著肚子狠狠揍了一拳,然而這一拳實在太疼,縱是既驚又惱,一時半刻竟也無法直起身子來揍回去。
眾人驚呼聲中元昶揮著拳就要再來第二下,卻早被人攔的攔扯的扯給阻住,騎射社的人一見自己社員挨了打,登時不幹了,圍上來就要討說法,蹴鞠社那邊又豈甘示弱,亦是沖過來針鋒相對,雙方人馬連同圍觀群眾轉瞬就亂七八糟地纏成一團。
燕七糊裡糊塗地從人堆裡被擠了出來,然後聽見身旁一個聲音淡淡飄下來:「看夠熱鬧了?跑圈去。」
武長戈抱著胸在場邊站著,絲毫沒有要勸阻一場即將要發生的群架的意思,於是燕七就跑圈去了,所幸這場群架並沒有打起來,燕七跑到遠端時瞅見蹴鞠社那位五大三粗的教頭趕來**了三方勢力,然後騎射社的跟著武長戈去了靶場,蹴鞠社的在騰飛場上開始訓練,圍觀群眾作鳥獸散,至於鄭顯仁有沒有當眾承認自己沒長眼,那就不知道了。
蹴鞠社的準備活動也是圍著騰飛場跑圈,二三十個大小夥子排成一隊,像堵肉牆似的轟隆隆開過來,元昶跑在末尾,超越燕七的時候故意放慢速度與她並肩,歪著頭瞪她:「死笨死笨的!你剛才出什麼頭?當我做不到再射兩隻鳥是吧?!」
「你掉隊了啊,當心教頭說你。」燕七道。
「少岔開話頭!問你呢!」元昶道。
「你為什麼用球砸他?」燕七問。
「我……」元昶有點不大自在,「我樂意,我看他不順眼,怎麼樣?」
「哦。」燕七道。
「哦什麼哦!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元昶惱道。
「我也樂意。」燕七道。
元昶半晌沒說話,然後突然提速趕上了前面的大部隊,再然後就打了雞血似的一路超到最前,再再然後就撒歡兒似的越跑越快越跑越來勁,再再再然後教頭覺得他今天狀態十分不錯索性再讓他加跑二十圈。
終極然後之後,就木有然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