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人才
「噢!四哥贏啦四哥贏啦!」燕十少爺從椅子上蹦起來,揮手舞腳地像商店門口吹氣跳舞的小人兒。
雖然環數並不算靠前,卻也是在前十名之內,燕四少爺比自己的正常水平要發揮出色。
燕大太太一直握著帕子摁在心口,此時方才長長地籲出一口氣來,略帶埋怨地低聲和坐在自己旁邊的燕二姑娘發牢騷:「非要參加這個,也不知讓誰灌了迷魂藥,沒得讓人替他擔著心,也不知下一輪還要比什麼,倒不如在這場就輸了趕緊回來,不過是個取樂的事兒,也值當這麼鄭重其事?你沒見這幾天練箭練得手都割了好幾個大血口子!安安省省的在家待著不好?」
「男孩子,總歸是好強些。」燕二姑娘就道,「何況驚波本就不是能閑得住的人,與其讓他在家閑得亂跑惹禍,倒不如給他個事做。」
「事也不是這事,真要閑得難受,就去鋪子裡跟葛掌櫃學學生意經,明兒我就交待下去,往後但凡波哥兒得閒,都給我到鋪子裡坐著去!」燕大太太恨兒不成鋼地道。
母女倆這廂低聲說話,旁邊的燕五姑娘卻在出神,目光落在斜前方那人笑如春風的面頰上,那人今日穿了件暖暖的杏黃衫,像是秋日裡最為溫和的陽光,一舉手一投足,都似是在用細滑的絲綢和輕軟的棉絮將你柔柔地抱擁住……
許久未見,這個人幾時竟生成了這樣的一種風華無限?無論身在何處,都是那般的耀眼奪目,都是那樣的讓人可望而不可及……
這念頭來的讓燕五姑娘有些猝不及防,她以為熟人之間永遠不會產生讓人怦然心跳的觸動,可這個人……他不在這個規律內。
燕五姑娘想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她可以對誰產生「觸動」也不該對他,因為她清楚地知道他絕無可能對她有半點在意,甚至他說不定還很討厭她,誰讓他和燕七自小就交誼深厚,只要有燕七在的場合,他的眼睛裡就不會有其他人。
可燕五姑娘確信,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這樣的一種人,身上有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哪怕他與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也無法不被他吸引,不為他牽絆,不因他而放下自尊,被下了蠱般地沉迷著。
他就是這樣的人,他的身上就有這樣讓她不能抗拒的力量。
看著他和燕七在那裡說笑,燕五姑娘的目光複雜迷離起來。
轉眼間五組參賽選手已經全部比賽完畢,百十來號人最終留下了五十人進入了複賽,仍舊分為五組,每組十人,然後射銅錢。
射銅錢的規則,竟比在禦島上時燕七和烏犁八公主之間的那次比試還要難上一些,燕七和八公主比試時只需要射中銅錢即可,而本輪比賽卻要求參賽者射中銅錢孔。
便見靶場上已經被人推上來了一個木架子,架子上一排十枚地懸垂著用線拴著的銅錢,參賽者要站在百步開外的靶道線上開射,箭尖穿過銅錢孔後會扯斷拴錢的線,並帶著銅錢繼續向前飛,而在靶道的盡頭仍然豎著一排箭靶,箭支帶著銅錢釘上靶去,每人仍射十箭,以環數高者取之,每組取前五名進入第三輪比賽。
「好難啊這規則。」連燕七都這樣感歎了。
複賽的比賽難度比預賽一下子提高了不止十倍,這比賽的小船真是說翻就翻。
第一組選手已經站上了靶道,要等十名選手全部射完第一箭後再換第二批銅錢,每一箭都有限時,大約五分之一炷香,合一分鐘的時間,以鼓聲為號,第一聲鼓響開始計時,第二聲鼓響時間終止,終止之後就不允許再射箭了。
隨著比賽難度的增加,觀眾們的情緒也被調動得高昂起來,歡呼起哄聲一浪壓過一浪,然而當場中裁判舉手示意比賽即將開始時,全場立刻又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息凝視,緊張地注視著場中的第一組選手。
「咚!」第一聲鼓響!
「唰唰唰唰——」
「叮叮叮叮——」
十支箭先後射出,直刺向位於靶道一半處的架子上懸的銅錢,有的沒能射中,直接掠過了銅錢釘在了靶道盡頭的箭靶上,有的雖射中了銅錢卻未穿過錢眼,箭尖將銅錢震得飛掉,還有的則准准穿過錢眼,掙斷了拴錢的絲線,帶著銅錢飛向箭靶。
「咚!」第二聲鼓響,所有人停止射箭,全場觀眾卻像被按了歡呼按鈕一般爆發出熱烈的喝彩聲——還真有穿過錢孔射中十環的!太厲害了!神乎其技啊!那人是誰啊?是誰?看樣子好年輕,不像是兵,通身的貴氣,倒有可能是個官二代。
觀眾們的注意力一下子便被場上那個穿著藏藍色勁裝的少年吸引了過去,看著他從容地挽弓搭箭,開始了第二輪的比賽。
「——又是十環!」觀眾們的驚呼聲像是狂浪,瞬間由觀眾席上席捲下去,吞沒了站在場上的所有選手。
那些還在旁邊等待著上場的其他組的選手們見狀臉色不一,有驚訝的有讚歎的,有嚴肅的有畏怯的,燕四少爺卻還在那兒沒心沒肺地跟著觀眾們一起沖那少年鼓掌,而站在他不遠處的元昶,則是一臉平靜。
這少年臉兒生,燕七從未見過,想來應該不是他們這一區書院的綜武隊成員,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場上已經進入了隨後數箭的比拼,而這位藏藍衣衫的少年,竟然是靶靶中的,箭箭十環!
場邊的觀眾幾乎全都只在看他一人表現,連坐在主席臺上的評委們都已經開始頻頻點頭,如果這少年是個來參賽的兵,那麼此次回去後怕是要升官兒了,將來的前程一片光明,而若他是個官二代,也已在各部門的首腦們那裡掛上了號,將來出仕,起點就會比別人高,至少能少奮鬥個三五年。
第一組十箭完畢,藏藍衣的少年以滿環一百環位居本組第一,光彩蓋人地闖入了下一輪的比賽,緊接著第二組上陣,元昶站在了距貴賓席最近的那條靶道前。
「元三爺加油!」貴賓席上響起一陣呼喝,看著是幾位官家公子,不知是出於真心還是趁機奉承。
元昶並不理會觀眾席上如何,只管面無表情地踏上靶道,邁開箭步,搭弓引箭,姿勢裡隱約有幾分雲端的影子。
他是雲端手把手教出來的,然而不知是出於性子裡的叛逆亦或是傲氣,這手把手教出來的姿勢並沒有完全克隆他的師父,而卻是有著他自己的風格在。
一聲鼓響,選手出箭,烏光疾閃,風止樹靜。
「——十環!」方才給元昶加油的那幾個搶在觀眾前面高聲吼叫起來。
這並不稀奇啊,前一組好幾個都能射中十環呢,有本事十箭全中十環!觀眾們的胃口已被前面的藏藍衣衫少年吊得高了。
場上的元昶依舊一副酷到沒朋友的神情,第二箭已上弓,隨著鼓聲再度疾射出去——又是十環!
「嗷嗷嗷!」那幾個官二代比誰都激動,手舞足蹈只恨不能沖到元昶面前去吼他一臉。
第三箭,第四箭,……第八箭,第九箭,隨著元昶呈現出來的每一個十環,全場的觀眾也跟著那幾個官二代一起激動起來——又一個!又一個神箭手少年!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第十箭——十環!
「又一個滿環!」觀眾們驚贊連連,迫不及待地將注意力放在了第三組的選手身上,再來一個,再來一個天才吧!今兒這比賽可就更好看了!
燕四少爺在第三組,站在靶道上還沖著燕家人的座席招手呢,燕家眾人也連忙沖他招手,老太太和大太太招完手就捂住了眼——不敢看,太讓人緊張了!
耳朵裡聽罷兩聲鼓響,老太太放下遮著眼睛的手,問旁邊的三兒子:「小四兒射得怎麼樣?幾環呀?」
「咦?小四上場了嗎?」燕三老爺連忙往前探身,眯起眼睛使勁瞅著下頭場地。
老太太:「……」老身錯了,就不該問這位。
「四哥射到銅錢兒了,可惜把錢彈飛了。」燕六姑娘在旁邊低聲道。
「怪可惜了的……」老太太開始心疼孫子了,「不妨事,還有九箭呢,且往下看!」
說著且往下看,當鼓聲響起時老太太還是捂上了眼睛,這回索性連問都不敢問了,一氣兒就捂到了十箭射完。
「怎麼樣啊?」老太太從指縫裡看見孫兒收拾弓箭退下了靶道。
「看樣子是不錯了,正開開心心地往那邊跑呢。」燕三老爺笑道。
「……」那特麼是跑去向評委報結果的裁判!看不清就別主動搭腔了好嘛!那裁判都頭髮花白挺著個羅漢肚了,看不清臉連形狀也看不清嗎?!你十四歲的侄兒能是那副體態嗎?!
令人遺憾的是燕四少爺的比賽結果並不理想,十箭裡只有一箭射中了錢眼兒並射上了箭靶,最終止步於這第二輪的比賽,雖然臉上略有遺憾,不過倒也沒怎麼失落,抬眼看了看評委席上坐著的塗彌,轉身和其他被淘汰的人一起離了賽場。
燕大太太心疼兒子,一時間就有些坐立不安,低聲和旁邊的燕二姑娘道:「不若我去看看波哥兒?要不咱回吧,後面還有甚看頭,一群武人比刀弄箭的,不若趕緊回府去。」
「娘,關心則亂,」燕二姑娘卻比她母親淡定得多,「現在便離場,倒讓人看著我們輸不起似的,我和大哥說說,請他去看看驚波。」
燕大太太只得強自按下,悄悄瞥了眼那廂同崔淳一坐在一處的燕子恪,見他卻是一臉地淡然,既未著惱也未遺憾——她還怕他因著兒子不爭氣而惱火呢。
燕四少爺很快便隨著燕大少爺回來了,接受了老太爺的點評和老太太的愛撫後也沒往燕大太太面前去,直接先去了燕子恪身邊兒,和他爹道:「爹,我盡力了,只是水平不夠……」
「足矣,」燕子恪笑笑,「術業有專攻,你主修並非射箭,做到如此地步已是難得,付出過多大的努力,就抱多大的期望,不可好高騖遠。」
「是,爹。」燕四少爺恭聲應了,轉而咧嘴一笑,「那我還是主修擊鞠好了,像七妹說的,做不了箭神,我還可以做馬神。」
燕子恪勾了勾唇角,未再多言,倒是旁邊的燕大少爺將燕四少爺一拉,哥兒倆去了背人處,燕大少爺就和弟弟笑道:「提前給你透露個好消息——我昨兒聽爹說,驍騎營最好的騎兵教頭因傷解甲,被爹重金聘下了,說要請回府裡教你騎術呢,也算是獎勵你——哎你去哪兒?我話還沒說完你怎就跑了!——這小子!」
燕四少爺扭頭沖著他爹的方向奔過去,奔著奔著難掩胸中洶湧的激動,高高地躍在空中,大聲吼了一嗓子:「爹!你才是我的神啊爹!」
……你確定沒少喊「經病」兩個字嗎?眾人一廂紛紛躲避從空中掉下來的燕四少爺一廂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