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暴利
「您去普濟庵是上香嗎?」燕七問。
「上香,喝茶,吃齋飯,和朋友們聊聊天兒,左不過就是這些富貴閒散的毛病兒。」崔夫人邊說邊擺手,轉頭就要走。
「您能帶我一起去嗎?」燕七跟上她。
崔夫人轉頭納悶兒地看她:「不和小四兒玩兒啦?那寺裡可沒有什麼好玩兒的去處,都是我們這樣的閒散太太,有事沒事瞎白話,你不愛聽的——倒是寺裡的齋飯很好吃,茶也好,你若是想吃我便帶你去,只不過屆時你若待得沒趣兒我可沒法子送你回來,我和幾位太太約好了要聚的,提前退席可不大好。」
「不妨事,快過年了,我正想給家裡人都求個平安符。」燕七道。
「行吧,那跟我走吧。」崔夫人拉著燕七上了她的車,路上嘴也沒閑著,「你大伯最近忙不忙啊?也不見他到我們家來做客了,前兒你崔伯伯老家那些個不著四六的親戚倒是送了幾罎子好酒來,回去跟你大伯說,讓他有空了到我們家來吃飯嘗酒……我陪嫁的衣服鋪子裡最近也得了幾件好皮子,你大伯穿衣服講究,這皮子指定合他意,他什麼時候想去鋪子裡看就讓人來支會我一聲,吧啦吧啦吧啦……」
燕七:「……」
「你家二姐定了親,下頭是不是該輪著小五啦?」崔夫人話題也是四通八達想哪兒說哪兒,「看好人家兒了沒?若是還沒有……改天請你大伯母到我家裡來坐坐。」
「……」這是要把燕五和崔晞撮合成一對兒嗎?「我大伯母也常去普濟庵的,您沒在庵裡見過她?」
「見過是見過,只沒撈得上說話,你大伯母有錢,不像我們這起子窮鬼。」崔夫人說著邊翻白眼邊撇著嘴角哼哼了兩聲。
「去普濟庵還要花錢嗎?」燕七問。
「你當齋飯是白吃的啊?」崔夫人伸出一根纖纖玉指搖來搖去,「我跟你說,普濟庵有三寶:茶香、齋美、推拿好。這茶是庵裡自己種的茶,在南方包了茶園,自己獨家秘制出來的,不外售、不贈送,想要喝的話只能去庵裡花錢喝;
「那素齋呢,以前只道千葉寺的素齋全京聞名,如今跟這普濟庵的素齋比起來啊,真是差著味兒呢!就連我這樣每頓不敢多吃的人都忍不住要吃上兩大碗,其味道可想而知!只這齋飯也要花錢買,雖然貴,但吃後你便覺得這錢花得值!
「再就是推拿,你也知道,這宮中雖專設有司推拿的大夫,可那都是男人,只能在爺們兒身上施展,像我們這樣的內宅婦人,每日持家應酬,往往一端坐便是一整日,再有那煩心事內外交加,更覺體乏筋累,只靠家裡的丫頭婆子那些二把刀揉揉捏捏壓根兒管不得大用,民間又極少有那專司推拿的女大夫,長久以往,這頸子、這腰、這肩胛後背哪一處不生毛病?
「這普濟庵妙就妙在住持師太對於推拿之術頗為精通,教了好些徒弟,專可為我們這樣的內宅主婦進行推拿按摩、消痛解乏,那手藝可真叫好,每每捏按完畢渾身上下那叫一個舒坦!周身輕鬆酥軟,好幾次我都忍不住睡過去了,一覺醒來是精神百倍煩惱頓消,天大的事在頭上也不覺得煩憂了。
「只是這推拿比茶和齋飯要的錢更多,我可比不得你大伯母,做過七八次後我便不敢再做了,且得緩上一陣子才行……倒是你大伯母,三不五時去做上一回,這平日在家裡是有多少辛勞愁苦呢?」崔夫人說著又翻了個白眼,「知道的是她陪嫁底子厚不怕花錢,不知道的還道你們家裡是有多亂多糟讓她這麼耗心耗力呢!也不怕這麼著揮霍影響燕大哥的考評!」
「……」崔夫人這性子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啥都敢說,聽說未出嫁時在家裡就是嬌慣出來的,在娘家父母慣,嫁人了以後到了婆家公婆丈夫兒子慣,沒多少心機,也不怕燕七往外說。
當然燕七也不會往外說,京裡官家圈子中的權夫人貴太太暗中YY燕子恪的人多了,對燕大太太自然就看不上眼,眼前這位是做得最不加掩飾的一個,不過真要是燕子恪和崔淳一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人絕對毫無二話站自己老公並且幫著上手削死燕子恪的。
聽崔夫人講普濟庵這意思,怎麼有點像是大保健一條龍服務呢?喝茶,吃飯,聊天,推拿,就差個洗澡K歌加開房了。燕大太太最近的確煩心事不少,去推個拿放鬆放鬆也是極有可能,而且推拿不僅能放鬆筋骨啊,很多內外科病症都是可以用推拿的方法來治療的,甚至聽說還能幫助增加受孕機率。
難道燕大太太就是為了這個?怪不得值得大把大把花銀子。
不過……咳,燕子恪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與她同房過了吧?當然,她也正可趁著這功夫抓緊時間調理。
說著話的功夫馬車已在普濟庵門前停下來了,崔夫人帶著燕七並兩個貼身丫鬟往裡走,在第二進院門處向著守門的尼姑出示了名刺,而後徑直就奔了第三進院。
第三進院門口也有守門的,仔細看過了崔夫人的名刺還不算,還要問燕七與崔夫人是什麼關係,崔夫人想都不帶想,瞎話張口就來:「我侄女兒啊,長得像她大伯。」
「……」好像有什麼不對……這是口頭上占了燕子恪的便宜嗎……
那尼姑在燕七臉上看了好幾眼,這才肯放眾人進院,院內佈局燕七那晚同蕭宸夜探時就已經瞭解了,並沒有什麼值得注意之處,崔夫人輕車熟路地帶著她往東廂去,從北往南數第二間房,推門進去,裡面已有兩三位年紀相仿的太太在坐著喝茶了。
崔夫人給燕七做了介紹,見都是工部禮部相關官員的妻子亦或姐妹,眾人相互已是熟得很,說笑著圍坐閒聊,一時有小尼姑端了兩盞茶上來,分別放在崔夫人與燕七的面前,燕七端起來聞了聞,果覺香氣撲鼻。
「這盞茶得多少錢?」燕七悄悄問崔夫人。
「喝吧喝吧,我請你的。」崔夫人爽快地道。
喝盞茶都要用上「請」字,可見這茶肯定是便宜不了。
崔夫人很快便加入了幾位太太的閒聊話題,無非是快要過年了家裡都忙些什麼、官家圈子裡的八卦緋聞、道聽途說的奇聞異事,與平日聚會時的話題並沒有什麼不同,燕七在旁邊靜靜坐著,一邊聽這幾位阿姨侃大山一邊望著玻璃窗外。
小半個時辰之中第三進院又來了好幾位客人,各自去了不同的廂房,燕七只能看到對面的廂房,從玻璃窗望進去,對面房間裡的人也不過是喝茶閒聊同樣的模式,這情形有點像休閒會所,一個一個的小包間,人們在裡面同三五好友小聚,開個茶話會打發時間。
坐了一陣,燕七藉口如廁從房裡出來,逮著負責端茶遞水的小尼姑問:「我想做推拿,要往什麼地方去?」
那小尼姑看了看她,行禮笑道:「小施主是第一次來吧?不知庵裡的規矩——新客是做不了推拿的,需在庵中用過九九八十一盞羅漢茶、食過七七四十九餐菩提齋,脫去凡胎、換去凡骨,方能享用推拿、洗髓易筋,成就金剛之身。」
……這特麼的庵主絕壁是學過現代營銷術啊!這跟消費夠多少錢可以升等級加特權的路子有什麼兩樣?如果所料不錯的話,這第三進院應該是有最低消費的限制的,比如最低也要消費一盞茶錢,或是有包間錢,更搞不好這庵裡還給香客們建立了會員檔案呢,每消費一筆就給你記一筆,消費夠了就給你升成黃金會員乃至白金會員——
「我如果從現在起開始常常在你們這裡用茶用餐,你們怎麼給我記錄已經用過多少回了呢?」燕七就問。
「庵中為每位香客單獨備有香火簿,施主每用一杯茶、一頓齋飯,都會記錄在冊,茶錢飯銀,皆會做了供奉佛祖的香油供品,佛祖自會知道施主的一片誠心。」小尼姑道。
果然吧?還真的有客戶檔案。
至於什麼香油燭紙和供品錢,這也就騙騙老人小孩和真正虔誠的教徒,否則那麼高的消費,這錢能買多少香油供品啊!佛他老人家又不吃葷,供素齋才能花多少錢?塑個金身能用好些年,你賺了香客這麼多銀子,難不成是要給佛祖一天換套金衣服?!用這錢買的香燭你當柴禾燒都燒不過來!
暴利!有人打著宗教的幌子在牟取暴利!
但這種作法在當朝應該不算犯法吧……本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捱的事,除非普濟庵是在行騙,但人家也沒有行騙啊,茶,齋飯,推拿,都是明碼標價,這就跟賣創意賣秘方賣技術賣品牌沒什麼兩樣,同是包子,狗不理比街頭小攤賣的能貴百倍,更莫說被佛家視為療饑之藥、可滋養色身、長養慧命的齋飯了。
「我聽說這裡的推拿很有名,只是怎麼沒看到有專做推拿的房間?難道是要在佛堂裡做嗎?」燕七裝做很無知的樣子繼續問那小尼姑。
事實上她就算不裝,那張面癱臉也起到了很好的智障效果。
小尼姑有些好笑,低頭掩飾了一下,道:「自是不能在佛堂裡做,因做推拿要褪去衣衫,雖庵中都是女客,終究也多有避諱,是以要做推拿,需到旁邊的院子去。」說著指了指西邊的跨院,然後也不想再多留著跟燕七纏磨,施了一禮後便走了。
西邊的跨院燕七和蕭宸那晚已經探查過了,都是尼姑們的下榻之處,不過那院子裡的房舍很多,騰出幾間來做推拿室也是可以的。
真相真的就只是這麼簡單嗎?就為了喝茶吃齋做推拿,隋氏就大把大把地往這庵裡貼銀子?話說回來,人若真的就是這麼壕的燒錢玩兒,她也沒理由攔人家啊。
從普濟庵離開的時候,燕七被頭一次來時見到的那位師太著重地盯了兩眼。
回到燕府的時候,從大門到二門處的第一進院子被十幾隻大白鵝佔領了——送年貨來的佃戶也不知怎麼不小心就把鵝從籠子裡給放了出來,好傢伙,追得府裡小廝們滿處亂跑,一人屁股後面攆著一隻,燕七都沒能倖免,直接讓一大公鵝追著跑進了垂花門去,垂花門裡頭一幫婆子丫頭正跟另一批送年貨的人吵吵呢,什麼紅緞子少了兩匹、綠緞子缺了三樣,鬧得不可開交,再往內宅裡去,見掃屋的拖地的,擦玻璃的換新燈籠的,搬桌搬椅洗衣拆被的,燕七拎著裙子一路跑過去,處處都浮動著年節將近的忙碌和熱鬧。
臘月二十是個好日子,才一用過早飯喬老太太就讓喬樂梓派人去陸府門口轉一圈,喬樂梓只覺納悶兒,老太太幾時知道這京中有個陸府了?為的什麼要去陸府門口轉一轉?問老太太,老太太只管拿指頭戳他大腦殼子:「管你娘的那麼多事作甚?!讓你叫人去看就趕緊去!」
喬樂梓沒法,只得使喚個下人跑著往陸府去,一時回來說陸府好像在辦宴,門口停了不少馬車,都是官家的。喬樂梓更是納悶兒了,人家辦宴不正常嗎?跟老太太有啥關係?這老太太消息還挺靈通啊,連人陸府今兒辦宴她都知道。
回到後頭就跟喬老太太說了,喬老太太覷著眼兒瞅他:「門口停的全是官家的馬車是吧?人很多是吧?」
「是啊,這有何不妥嗎娘?」喬樂梓不知道老娘今兒是發的什麼瘋。
就見他老娘啪地一聲將張大紅箋子拍在桌面上:「把你名兒寫上吧!」
啥啊就讓寫名……喬樂梓拿到眼前一看,登時圓頭就變方頭了:「這是——這——娘!這這這——這是定帖兒啊?!怎麼怎麼——有我和陸家小姐的名字啊?!您您您——可不敢開玩笑啊!這可不是兒戲!這不行這不行——」
喬老太太一巴掌糊到兒子的大腦袋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說不行頂個鳥用!這門親事老娘已給你定下了!你依也得依,不依也得依!陸家門兒上今兒請了那些個客人你也看見了——那都是為著今兒見證咱們兩家兒交換定帖兒請去的!你敢不依?行!你若是不依,咱就不簽這個字,讓那陸家小姐丟人去吧!」
喬樂梓聞言已是徹底傻了——這特麼是被自個兒老娘直接拿繩吊在脖子上了啊!他若不答應,以後那陸家丫頭可就沒法子見人了——這真是——要命了我的天!
「娘啊!這怎麼能行啊!那陸家小姐才多大啊,你兒子我都——」喬樂梓欲哭無淚。
「廢話少說,說也沒用!你就說你到底簽是不簽?」他娘現在比他還像個官威赫赫的大老爺。
喬樂梓真的是要哭了,這會子確是說什麼都沒用了,他不簽,陸藕丟了這樣大的顏面,官眷圈裡無法立足先不說,只她那個蠢爹要怎麼對她,這就已是無法想像了,而他若簽……這這這……這想像不能啊!那還是個孩子啊!
「先定下來,待陸家姑娘及笄再辦事也是一樣!」他娘硬梆梆丟過來一句。
喬樂梓仰天崩潰,事已至此,他除了同意還能怎樣呢?捂著心口在定帖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剛一簽完就聽見一陣笑從屏風後頭轉出來,目瞪口呆地看著衛國公夫人同自家老娘就差擊掌慶賀大計得逞了,那張定帖交到了衛國公夫人手裡,二話不說拿著就往外走:「我這就去陸家了,禮物你們可備好了?」
「好了好了,都已經裝好車了!」喬老太太喜氣洋洋地將衛國公夫人送了出去。
喬樂梓:……(⊙д⊙)……WTF……
陸經緯今兒休沐,早上在許姨娘的院子裡用過早飯,正摸著她已八個月的大肚皮聽兒子在裡頭的聲響呢,就見下人來報:「某某大人攜夫人到訪。」
陸經緯覺得納悶兒,自己跟這位日常沒啥交集啊,怎麼招呼都不打一個就跑來了?卻也不敢怠慢,連忙換了衣服從內宅出來,一行往外走一行見下人們一趟一趟地往跟前兒跑:「某某某大人攜夫人到訪!」「某某大人到訪!」……
——怎麼回事?!陸經緯有些驚著了,無緣無故的怎麼這麼多人突然上門?什麼情況?!
陸經緯大步趕到前廳,見一大夥子平日熟的不熟的官員及其家眷都迎上來抱拳行禮:「恭喜啊陸大人!恭喜恭喜!」
陸經緯一邊下意識地抱拳回禮一邊更加驚惑了,不由問道:「這……敢問喜從何來?」
「嘿喲!大人,這事兒你還想瞞啊?我們可都已經知道了喲!」說話的是陸經緯在太常寺的下屬,手裡還拎著禮品盒子。
「這——究竟是何事?!」陸經緯急了。
「嘖嘖嘖,令嬡喜定良緣,覓得佳郎,難道不是喜事?」
……咦?難道這夥人是為了小蓮同閔家大郎的婚事前來賀喜的?陸經緯有些恍悟了,此前對外宣佈這樁婚事的時候除了自己幾位下屬不冷不熱地道了聲賀外並無什麼人特意前來表示,難道是因為此前大家都忙,只得商量好了挑了他在家休沐的日子集體來賀了?
哈哈,好吧,此時來賀也不算晚!理當好生接待!陸經緯這麼一想頓時高興了,連忙一改態度,招呼眾人落座,並且罕見地同眾人熱情寒暄,正忙著應付眾人七嘴八舌的詢問呢,便見陸夫人貼身的心腹丫頭拿著張大紅箋子走過來,也不知說了些什麼,只聽得一句:「夫人說您若是忙不開就先署了名,她才好依此行事。」
陸經緯只覺得不耐煩——正趕著他最忙的時候過來添亂!臉一冷接過那箋子就拿筆劃拉了兩下,那丫頭還仔細看了看,確認是他的名字這才行禮離去,陸經緯看了愈發不快,然而一時也顧不得發作,又忙著應付不斷進門道賀的來賓去了。
待這些來賓滿滿當當地擠了一廳時,聽得人報說衛國公夫人到了,進得廳來和眾人道是受男方之托前來與女方交換定帖的,陸經緯不由一愣,轉而又想明白了——小蓮同閔家大郎那事定得確實太過倉促,倒教外頭傳了不少閒話,這衛國公夫人想來就是閔家特特請來的,光明正大地換過定帖,也顯示對自己女兒的尊重。
閔家人可真會辦事,陸經緯心中暗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