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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錦繡華年》第60章
第60章 比賽

  這一年的清明節,五六七組合玩兒得並不開心,前頭有陸蓮出毒手,後頭有不明人士放冷箭,好好的一隻鷹被殺死,什麼淩雲志,什麼海闊天空,全都成了一個短暫破碎的夢。

  日還未西,三個人就打道回府了,先把陸藕送回了陸府,而後武玥便和燕七各歸各家。清明算是個重要的節日,朝中官員大部分都可以歇假,因而燕七回了坐夏居重新梳洗換衣之後,就拿著已被她用布包好了的那支箭,一個人去了抱春居的外書房。

  「大伯在嗎?」燕七敲書房的門。

  「七小姐,老爺在後花園的瞧月亭喝酒。」燕子恪的貼身小廝之一名叫四枝的上來回話。

  瞧月亭也是起名狂魔燕子恪賜的名,忒特麼接地氣了這名字。

  燕七就往後花園去,沿途春花開了一路,芭蕉間海棠,垂柳繞畫梁,哪兒哪兒都靜悄悄的,好些個下人都在前面院子裡打秋千玩遊戲,畢竟是在過節,下人們也能跟著休閒休閒。

  瞧月亭建在假山上,一溜石階向上,山縫裡躥出指甲蓋大小紅紅黃黃的無名野花來。亭子裡只有一個人,穿著家常衫子,暖色的細麻料質地,輕軟服帖地裹著身子,頭髮用一支蜜蠟鑲琥珀的簪子隨意綰起來,有些歪,還散落了幾縷髮絲在肩頭,給這人憑添了幾分慵懶之意,腳上趿著一雙無後幫的絲履,露出赤著的腳跟,白裡透著健康的紅潤,鮮明突出的跟腱則為這雙腳及它們的主人渲染出了更為男性化、更加硬朗堅韌的氣息。

  燕七不是足控,但這雙腳還真是完美得讓人禁不住多看幾眼。

  這人當真是在這兒自飲自樂中,亭心石桌上置著酒果,桌下一只酒罈,這人不坐石墩,大概是因為沒有靠背會覺得累,所以特特讓人搬了張寬大舒適的羅漢椅上來,然後整個身子偎進去,對著風對著景,喝口小酒哼支小曲兒,一個人滋兒得不得了。

  「這麼早回來。」燕子恪一手支在椅子扶手上撐住腦袋,一條腿甩開鞋子曲起來踩在椅面上,像極了畫兒上悠閒愜意的赤腳大仙,「玩兒得開心麼?」

  「挺好的。」燕七坐到他對面,把手裡的箭放到桌面上。

  「送我的?」燕子恪冒出個很甜的念頭。

  可惜他侄女不愛給他發糖吃,搖著頭道:「這是別人送張嬸的。」

  燕子恪揚了揚眉尖,伸手把箭拿過去,揭開外面的布,上上下下看了一陣,「柳葉鏃,」用手指敲敲箭杆,「楊木杆,」指尖輕捋箭翎,「大雁羽,二尺九寸,遠近相宜。」

  「能不能憑此找到箭的主人?」燕七問。

  「想給張嬸報仇?」燕子恪看向她。

  「鳥死不能複生,我只想知道這個人是誰。」燕七道。

  「哦,」燕子恪坐正身子,再次細看了一遍箭身,還放到鼻下嗅了嗅,「漆是舊漆,卻沒有剝落之處,箭頭打磨得很亮,雁羽也乾淨柔順,可見此人日常很會保養箭支,必是手不離箭之人,亦或有專門的人專管為他養箭,若是後者,事情便有些大了。」

  私自造箭不登記,有專人保養,那特麼不是私攢軍火是什麼?管你是出於個人愛好還是其他無害的原因,只要被官府發現,那就是一個違逆造反的大罪!

  「此人明知自己箭上沒有標記,還敢光天化日之下當眾射出,事後亦未曾與你交涉要回,可見要麼是有意為之,要麼便是無知不懂法的愚民,我更傾向於前者。此箭用料皆屬於平常,官庶皆可用得,嫌疑人範圍不好圈定,這也是此人如此作為的倚仗。至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燕子恪說至此處,將箭隨手丟在桌上,「許是臨時起意,畢竟誰也無法預料到會有人在那個時候那個地點放一隻鷹在他附近的天上飛。」

  「不是一隻,是兩隻。」燕七把事情經過說了,末了道:「這人的箭法很好,速度快,力量大。」而且有一種獨有的氣魄。

  燕子恪認真聽完,道:「附近都有些什麼人?」

  「除了我們這些人,還有那幾個放鷹的富家子弟,一群正在放紙鳶的姑娘,有兩撥野餐的人,湖上有七八隻小船,還有一艘畫舫,船上的人沒見著誰拿著弓,那畫舫四面都垂著紗幔,裡頭有絲竹聲,舫身上的徽標是一朵鳳仙花的樣式。」燕七道。

  「哦,那是鳳仙樓的舫。」燕子恪道。

  「鳳仙樓是做什麼的?」燕七問。

  「妓院。」燕子恪道。

  「……妓女也學騎射?」

  「說不準,有些嫖客喜歡打獵時也帶著姑娘。」

  馬震恒久遠,一招永流傳。

  「所以也有可能是當時在舫上的嫖客射的?」燕七道。

  「那豈不暴露了他箭上無標記的事?」燕子恪很認真地同燕七討論。

  「那就是說,那人不會在舫上,因為舫上人多,而且誰嫖妓會帶著弓箭去。」燕七道。

  「你懂得倒不少。」燕子恪誇她。

  這是該被誇的事嗎?燕七無語。

  「總之這箭先放在我這兒吧,如果找到那個人,我會告訴你。」燕子恪伸手拍了拍燕七的腦瓜頂。

  「大伯,」燕七看著他,「我朝當世誰的箭法最厲害?」

  ……

  清明節的次日,「全京官學學子騎射大賽」正式開幕。

  下午下了第二堂課後,騎射社的成員們就去了校門外集合——當然不能為了比賽就耽誤學業,而且騎射比賽也不會花去太長的時間,沒必要佔用一整天來幹這個,所以只需兩節課的功夫,犧牲一下選修課,耽誤不了太多。

  比賽用到的場地遍佈京城各個地方,按對陣雙方所處的地理位置,取離兩邊最近的一處選用。騎射社的第一個對手,也是一所男女混合的書院,叫做琢玉書院,據說實力平平,所以錦繡書院騎射隊出門往賽場去的時候臉上沒有半點擔心,老隊員神色平靜,新隊員倒是興奮滿滿。

  「有馬的騎馬,沒馬的坐車。」武長戈吩咐道,高年級的學生們都有自己的馬,而且大賽上還有騎射這一項,是必須要帶馬去的,低年級的學生由於個頭尚未發育,騎馬比較費勁,雖有人在家裡學過騎小馬,卻也不被允許單獨騎馬外出,所以大多都乘學校的馬車。

  「你,」武長戈最後看向燕七,「跟著跑吧,不遠。」

  「……」

  眾人已經習慣了看教頭虐燕七,燕七也習慣了教頭不虐她不舒服斯基,而且她也挺心虛的說實話,練了這麼長時間了,她硬是一斤也沒減下去,說來汗也沒少流啊,水都不敢多喝,不知道為什麼這肉就是死賴在她身上不肯掉。

  然後燕七就跟著馬車後面跑起來了。

  可她畢竟只有兩條腿不是,跑著跑著就被大部隊落下了,等呼哧帶喘地好容易跑到目的地,人都比賽完了,正乘車上馬的準備往回返呢。

  「我還跑回去啊?」燕七問武長戈。

  「看你底氣頗足的樣子,就再跑回去吧。」武長戈道。

  燕七跑了半個下午,啥比賽也沒看到,光讓滿大街的人看她了。

  第一天的比賽,錦繡書院完勝琢玉書院,比賽採取一場定勝負,單輪淘汰制,於是第一天之後,所有參賽隊伍淘汰了一半下去。

  第二天下午是第二輪,賽場有點遠,燕七終於不用跟著跑了,光榮地和大家一起坐到了車上。第二輪的對手是致知書院,據說男子部頗有幾個箭法不錯的隊員。

  各處的靶場制式大同小異,有專比靜靶的靶道,有比騎射的開闊場地,四周還有石砌的看臺,最小的靶場也能容納千把人觀看。

  由於僅僅只是預選賽的比賽,所以沒有什麼人來觀戰,學生們都在上課,能來觀戰的也多是些遊手好閒的貴族或是平民,看臺上分著貴族席與平民席,對於騎射這樣的國民項目,是不會對低階層有過多限制的。

  此時看臺上只有寥寥十幾人,參賽雙方並不在意,正聽裁判照本宣科地宣佈比賽規則,這是每場比賽開賽前的必經步驟,也就是走個形式。

  雙方出場隊員名單已經確定好,其餘人都坐到場邊的隊員席上去,像燕七他們這樣沒有進入替補席的新生,純粹就是為了觀摩來的。

  正式的騎射比賽共分為三個部分:靜靶比賽,移動靶比賽,騎射比賽。而這三部分又演化出幾個小項的比試,比如靜靶,又分為短距與長距的比賽,移動靶又分為固向與變向的比賽,騎射又分靜物與動物的比賽,而所有的比賽項目,都會分成男子比賽和女子比賽兩個部分,於是就會經常出現某書院男子部晉級到了下一輪,而女子部則在本輪就被淘汰的現象。

  而分成男女兩部分進行,也是為了方便那些純女校和純男校的參賽,比賽時這樣的學校可以每兩所湊在一天參賽,與一所混合學校對決,男對男、女對女,各計成績。

  而在比賽過程中,決定該校是否能晉級的是團體成績,即所有參加該項目的隊員的總得分,另外還計一個個人成績,個人成績高者,在最後的決賽裡可以獲得個人榮譽,比如某人在決賽中某個項目環數最高,就能獲得諸如「短距靜靶頭魁」這樣的名頭,獎品也有,對於這些官家子女來說倒在其次,重要的還是名譽,因而即便是集體參賽,每個人也都會爭取個人最好的成績,這個時候隊友也一樣是對手。

  正式的參賽選手,可以一人只參加一項,也可以一人參加多項,但每人最多只許參加三個小項的比賽,所以每個學校騎射隊的隊員人數也不一而足,像錦繡書院這樣的大校,騎射社成員如果不是有意在控制,恐怕人數就要爆表了,儘管如此,現在社員的總人數也有六十名,每個年級都有十名,男女人數很是均衡,自是為了爭取在男女項目上都有所建樹。

  六十名成員,不可能每人都能參加比賽,自然是要挑選技術好的、當天狀態佳的人參加,所以儘管新生裡的袁許和聶珍都被選入了替補名單,但恐怕很長一段的時間裡都不會有機會進入比賽,畢竟在他們的上頭還有五個年級的學兄學姐們也在競爭比賽資格呢。

  先開始的是靜靶短距比賽,男女兩部分共同進行,每校出五名隊員,每人射十箭,計所有隊員的總環數為最終成績,靶道長八十步,男子用五十斤拉力的弓,女子用三十斤拉力的弓,所有的弓箭在賽前由專門的「大賽紀律委員會」負責檢查是否符合標準,經發現如因在弓箭上做手腳而違制的,一律取消該校的參賽資格。

  比賽正式開始,雙方隊員入場,錦繡書院男子部的主力武珽和女子部的主力謝霏都坐在隊員席上,沒有參加短距靜靶的比賽,畢竟每人只許參加三項,所以得有選擇地進行戰術上的安排佈陣,而這一方面,就是要考量領隊教頭戰術素養方面的造詣了。

  十人十箭,用不了多少時間,短距靜靶的比賽很快結束,女子部錦繡書院以八環的優勢勝出,男子部卻以一環的差距惜敗。

  接下來是長距靜靶的比賽,同樣是十人十箭,這一次致知書院男子部總分四環勝出,女子部錦繡書院領先六環勝出。

  最終的總分以每一小項總分的累計分算出,因而錦繡書院男子部在前兩項賽完之後,總分已經落後了致知書院五環。

  致知書院的隊員席上一片歡騰,錦繡書院隊員席卻很平靜,倒不是沒有人對現在這個成績著急,幾個新生就有點坐立不安,但鑒於自家的教頭氣勢太足,即便此刻只是淡然地坐在那裡,也沒人敢流露出慌亂或是焦躁。

  接下來是移動靶的比賽,先是固向移動靶,場中立兩根高高的竿子,一高一低,中間橫一根竿子,掛上個滑輪,滑輪下頭吊上靶子,將靶子從高的竿子推向低的竿子,滑輪帶動著靶子向下滑,在到達低竿之前,選手必須出箭,共射十箭,環高者勝出。

  難度雖然比靜靶加大了不少,但選手們也未見多少驚慌,畢竟這些都是平日訓練時必練的項目,眼下比的就是一個臨場發揮和心理穩定性。

  十架移動靶依次排開,選手各入靶道,張弓射箭,隊員席上的同伴們也不敢高聲,此項目不同於其他競技,選手更需要的是一個相對安靜的環境,以免影響到心理產生波動。

  燕七坐在隊員席上認真關注著比賽,武長戈教出的弟子基本功還是非常扎實的,然而技術好打磨,心態的保持卻只能靠自己,射箭又是一種非常講究心態的競技項目,因此有時候師父再牛逼,碰上玻璃心腦洞大的弟子,你也擋不住他在場上思緒萬千腦中彈幕刷屏從而導致發揮失常。

  所以往往一個優秀的箭手擁有出神入化技術的同時,也擁有一顆冷靜到近乎殘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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