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在宮女所住的樓閣中，一間最破舊、最髒亂的小房間透出些微光芒。

　　昏暗的燈火透照出一個憔悴的人影。只見她一個人坐在桌前，看著隨時會熄滅的燈火發呆。

　　她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嚥下內心湧上的苦澀。

　　「姐，如果沒有我，你也許還活著……如果沒有我，這一切悲劇也不會發生……如果沒有我……」說到最後，她幾近無聲。

　　她伸手拔下頭上的髮釵，眼中閃出一抹堅決，臉上的表情帶有獲得平靜的渴求，嘴角緩緩揚起一抹微笑。

　　她明白了。

　　事到如今，只有一條路可以幫她脫離苦海……

　　冷艷站起身，髮釵的尖端在燈火下閃爍著嚇人的光芒，但在她眼中卻如甜美的果實一般迷人。

　　她微揚起頭露出雪白的頸項，將髮釵的尖端抵在頸間，微微的用力，吹彈可破的肌膚立刻滲出了血絲。

　　她閉上雙目，咬著唇承受那疼痛……在重生前不是必須經歷一番苦痛嗎?

　　不打緊，她會捱過去的……

　　等一切結束後，她一定要求閻王不要再讓她投胎為人。她受夠了人們的自私及無知，她不想再成為這群邪惡的人其中之一，她只想變成一隻小鳥——

　　不，她要變成厲鬼，在龍丹青和香雲的床邊拉他們的小腿，嚇得他們不得安睡！

　　想到他們嚇得面無血色的狼狽模樣，她感覺到一種報復的快感，忍不住輕笑出聲。

　　對！就這麼辦！

　　她將髮釵刺得更深一點，心中不禁想著，如果她死了，他會很開心還是很傷心?

　　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就要死了，不會再有感覺，也不會再有痛苦……

　　她並不恨他折磨她，真正令她傷心的不是他對她的恨意，而是他不再看她、不再在乎她。

　　他為了另一個女人把她關到這個人間地獄，任她受盡欺侮，卻狠心不來看她……

　　她心碎了。

　　但自尊讓她絕不向他低頭。不管內心有多苦、有多痛、她有多想他，都不可以向他屈服。

　　反正他也不會愛她，何必再賠上自己的尊嚴?

　　明知道她和他是不可能有結局的，那她又奢望些什麼呢?

　　萬念俱灰，她一咬牙，決定徹底解決一切的恩怨情

　　一隻強而有力的手在此時如迅雷般出現，狠狠的制住她。

　　「啊！」冷艷痛叫出聲，髮釵掉落地上。

　　下一瞬，她被摟入一個熟悉的懷抱中……

　　「你在做什麼……」他的話聲迸出明顯的恐懼。

　　「放開我！讓我死……」

　　冷艷掙扎著，迎上了一張佈滿驚懼的俊容，

　　他為何有那種表情?他在害怕嗎?怕什麼?

　　「我說過，不准你死。」

　　在害怕的情緒過去後，憤怒隨即蔓延開來，充滿全身。龍丹青用力的攫住她的手腕，也不在乎她是否會感到疼痛——

　　她竟然做出這麼愚笨的事?！

　　方纔當他看到髮釵刺入她的頸項，他的心跳幾乎停止…

　　「我死了對大家都好。反正我是個不誠存在這世上的人，也沒有人在乎我，倒不如——」

　　「誰說沒人在乎你?你還有我啊！」他脫口而出內心真正的想法，自己也感到震驚。

　　就算明白自己對她的情感，但親口說出來，還是那樣具有震撼力……

　　他的話也震撼了冷艷。她抬起一雙大眼，眼眶中閃耀著淚光。

　　「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可是，我已經受到報應了……這世上我深愛的人全因我而死……我知道自己不該再愛人，可是我……」

　　淚水滾滾而下，冷艷將所有委屈的傾吐而出，楚楚動人的模樣令人忍不住想呵護她。

　　「我好希望自己沒有做出那些愚蠢的事，沒有害死冷玉，沒有害死你王兄，沒有這該死的一切……一切從愛湖邊我們相遇的那一刻重新來過，我就可以好好的、全心全意的愛你……」

　　她委屈又深情的告白令龍丹青身子一僵。看到她懊悔自責的模樣，他再也無法狠下心由她獨自承擔悲傷而不去安慰她。

　　他無言的摟住她的肩，任她在他懷中痛哭。

　　他緊緊摟住她，內心正因為她而感到疼痛。他不喜歡她哭……

　　「別哭……」他在她耳畔不斷低語，撫慰她情受傷害的心。

　　「我不是壞女人，更不想害人。我只想有人愛我、疼我，我也想跟大家一樣啊！可是大家都怕我，我沒辦法……」她嗚咽著，在他懷中放聲大哭。

　　她一聲聲淒慘的哭聲傳人耳中，彷彿一刀刀無情的刺入他的心。

　　他只能摟住她，心疼的叫喚，「小艷……」

　　「不要恨我，好嗎?」她哽咽著，語氣中的渴求及無奈令他的心都要碎了。

　　他抬起冷艷的下巴，看著她無助脆弱的模樣——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現出她需要被人呵護、疼愛、瞭解的一面。

　　「就讓我倆一起下地獄吧！」他喃喃自語，低下頭深深吻住她的唇，向她索求更多、更深切……

　　他再也不能否認自己內心對她無法克制的愛戀。他曾用盡全力壓抑，卻是日以俱增，絡至無法反抗，完全陷入愛情的漩渦……

　　冷艷也熱切的回應他的吻。

　　「抱我……」

　　她想要他，想要承受他的一切，他的每一寸肌膚、每一處糾結、他的味道、他的溫暖……

　　龍丹青再次在她唇上烙下熱切的吻。他無時無刻不想念她，思念著她的身體輾轉難眠，渴望她的心在此刻徹底解放

　　他的手滑進她的衣服內，摸索著她溫暖又柔軟的身軀，每一次的探索都令冷艷忍不住呻吟出擊，不由自主的拱身向他，使得兩人更加貼近。他手輕輕的覆上她的胸，愛戀的挑逗著那抹粉紅，最後他炙熱的唇代替了手，令她再也忍不住的叫出聲。她的嬌喘更加撩起他的怒火，他伸出手解開她的衣服，讓她凝脂般的身子展露在他面前。

　　冷艷閉上眼準備迎接他更加甜蜜的折磨，卻敏感的感覺到他靜止不動。她睜開眼，見他眼中的震驚及心疼，這才想到要掩住自己傷痕纍纍的身子。

　　「這是誰做的?」龍丹青猛力拉開她遮掩的雙手。

　　她身上有大大小小的烏青淤血和傷口，襯著她雪白的肌膚，那交錯縱橫的傷痕更顯得醜陋。

　　「這點傷不算什麼……」她吶吶地。

　　「這還不算什麼?！你怎麼不反抗呢?」他忍不住斥責，其實真正的意思是擔心她。

　　冷艷卻沒有聽出他的不捨。

　　她揮開他的手，難掩委屈的說：「我一個弱女子如何反抗?更何況是誰把我丟到這人間地獄來，只為了討另一個高貴的女人的歡心?你現在又來在乎我的死活做什麼?」

　　「不行，你要跟我回去，你的傷一定要處理。」他將她的衣服拉上。

　　冷艷一動，卻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

　　龍丹青發現懷中人兒有些不對勁，低頭察看，發現冷艷已經昏迷在他的懷裡……

　　※ ※ ※

　　當龍丹青抱著昏迷不醒的冷艷出現在宮中，立刻引來了一陣極大的騷動。

　　他們十分不明白為何龍丹青會抱著冷艷出現。他不是對這個殺害自己王兄的女子痛惡深絕，並懲罰她當奴隸嗎?但如今又——

　　此時的龍丹青沒有心思理會這些，他的心全懸在懷中昏迷不醒的人兒身上。

　　他急促的走進房，邊喚人來。

　　「國主。」

　　龍觀語迅速到龍丹青身邊候令。

　　「叫太醫來！」

　　而被騷動引來的香雲在看到被龍丹青緊緊抱在懷中的冷艷時，一陣強烈的嫉妒湧上心頭。

　　「國主，她是個邪惡的女人，你為何又把她帶回來?」香雲激動的捉住龍丹青的衣袖，發現自己迎上一隻冰冷的黑眸。

　　「公主，請你讓開。」龍丹青的語氣不帶任何溫暖，甚至有一絲憤怒。

　　「不！你必須給我—個交代——」

　　「放手！」他厲聲命令。

　　香雲被震住了，緩緩放開手。

　　龍丹青小心翼冀的將冷艷放在床上，臉上儘是溫柔不捨及擔憂。

　　站在一旁的龍觀語也看得一清二楚，不過他並未說出。

　　此時一個白髮老人走進來，恭敬的向龍丹青行禮。「國主。」

　　「太醫，快，幫我看看她的傷勢！」龍丹青命令著，站在太醫身邊隨著他檢視冷艷的傷。

　　太醫先是替冷艷把過脈，再掀起她的衣袖，露出了數不清的烏青及大大小小的傷口，再檢視她頸項仍在淌血的傷痕。

　　看著太醫為冷艷敷藥，龍丹青不禁想著，只差一步，他就會失去她了……

　　想到這兒，他的心又狠狠的揪了一下。看到她身上那些傷痕，他心中又是心疼又是不捨，還有深深的內疚。

　　他並不想害她變成如此模樣啊……

　　「除了這些皮肉傷，她可有任何內傷?」龍丹青力持鎮定地問。

　　「沒有。不過……」

　　龍丹青打斷了太醫的話。「那你可以退下了。」他以為太醫也和其他人一樣，不贊成他將冷艷帶回。

　　「可是，國主……」冷艷姑娘有孕了呀！

　　龍丹青以冷冽的目光阻止了他再說下去。

　　「你多開幾副補身的方子，讓他們趕緊煎藥送來。」他等於是在趕人了。

　　「老臣告退。」

　　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太醫連忙退下，以免惹火了國主，到時可吃不完兜著走。

　　接著，龍丹青又摒退了其他的人。

　　現在，房中只剩下他和冷艷。他目光再次落在床上緊閉著雙眼的人兒，聽到她痛苦的呻吟聲，他的心也隨著疼痛了起來。

　　只見床上的人兒囈語連連，全身冒著冷汗，一副被夢魘纏身的痛苦模樣。

　　「姐姐，我好苦……對不起，我會贖罪的……不不，龍丹青，不要！不要把我關起來，我怕黑……」

　　她那幾乎絕望的哀求聲令龍丹青再也承受不了內心對她的內疚。

　　他緊緊握住她在半空中揮舞的雙手，放到唇邊。「小艷，我從來都不是真心想懲罰你！我只想好好愛你，把你永遠留在我身邊，一輩子陪著我。可是……」他痛苦的閉上眼，無法再說下去。

　　他輕輕的將她拉近，讓她的頭倚著他的胸膛。冷艷似乎也在他懷中獲得了些許寧靜，逐漸安靜下來，緩緩進入沉沉的睡夢中。

　　龍丹青擁著愛人，飢渴的心靈在此刻因她的體溫而得到滿足，一顆心也逐漸冷靜下來……

　　他思索著，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麼?

　　報仇?

　　但就算他真報了仇、恨她一輩子，王兄也不會復活。更何況他始終無法對她真正狠心。

　　他不得不承認，他對她所做的一切殘忍事情全都是為了掩飾自己對她無法控制的愛戀。

　　他想要她一輩子只屬於他……

　　她如果是個單純的民女，他早就把她娶進門，成為他的妻，得到他全部的熱情及一生的疼惜呵護。

　　可惜世人都視她為狐狸精，是個不祥的人……

　　他輕佻起她那瀑布般的黑絲，忍不住歎了口氣。「小艷，我不知道還能把你留在我身邊多久……」

　　他在她額上一吻，滿心的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