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個人為什麼沒來了？

是因為她叫他滾，不准他再上門，所以就不來了？

還是她詛咒成真，他真出了事，出了意外，所以不能來了？

都已經四天了耶，她從不曾這麼長的時間沒看到他，害得她的心似懸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就連晚上都睡不好。

心不在焉的朗月邊幫客人點餐，視線頻頻往外，希冀下一個客人中有他出現。

她對他的身家背景一概不知，就連姓名也不清楚，只能猜測他因為常來店裏用餐，故應該是住這附近吧，但這附近的公寓大樓那麼多，他會是住在哪一棟哪一戶呢？

朗月暗歎了口氣，後悔當時不應該那麼衝動，更不應該詛咒人家去死，只不過被笑說身材比國小五年級還糟，被叫妹妹而己，牙一咬，就忍過去了嘛，何必這麼愛計較呢？

「小妹妹，給我一個漢堡、熱狗跟冰奶茶。」一位客人看著上方的menu說道。

一旁負責製作餐點的吳阿姨，以及準備飲料的朗曦皆繃緊了神經，手臂微微往外張，準備老闆發飆時，趕緊在第一時間衝上去阻止。

「好。請問奶茶要大杯還中杯？內用還外帶？」

沒發飆？吳阿姨跟朗曦都傻了。朗月今天吃錯藥了嗎？

「大杯，內用。」

「一共六十五元。」

客人掏出一百元交給朗月，同時笑道：「小妹妹真乖，這麼小就幫媽媽做事。」

完蛋了！這次一定會發飆的！吳阿姨跟朗曦神經繃得更緊。

沒想到朗月彷彿沒聽到客人說了什麼，低著頭默默找錢。客人看著吳阿姨，臉上有著讚許，「生了個好女兒呢！」吳阿姨面色尷尬，「她是老闆。」

「老闆？」這樣一個個子嬌小，身材纖瘦，臉蛋清純稚氣還有娃娃音的女孩竟然是老闆？「妹妹，你幾歲了？」

朗月抬眼，眼神道出一道殺氣。

就在朗曦跟吳阿姨以為戰事一觸即發時，朗月竟然揚起嘴角，笑了。

「找您的三十五元，謝謝。」朗月竟然笑了？

有人叫她「妹妹」，還重複了數次，她竟然不怒反笑？

吳阿姨與朗曦嘴微張，就算第四次世界大戰在此刻爆發，她們倆都不會動一下眉毛。

「吳阿姨，蛋焦了！」朗月忙催促她翻面。

「喔……喔！」吳阿姨連忙合起嘴巴，回頭專心煎蛋。

「朗曦，冰塊放太多了，店裏沒有賣冰沙啊！」

「是……是！」朗曦連忙將多放的冰塊倒回去。「那個……姊……」

「什麼事？」

「剛剛那個客人喊你什麼，你沒聽見嗎？」朗曦壓抑不下滿腹好奇心。一旁的吳阿姨豎直了耳朵。

「他喊我什麼？」朗月邊在漢堡上抹沙拉醬邊問，「我剛沒注意到耶！」怎麼可能會沒聽見？他喊得那麼大聲……吳阿姨與朗曦互視一眼。

「他喊了什麼？」這下換朗月的好奇心被挑起了。

「沒、沒事！」吳阿姨搖頭，「他叫你老闆啦！」邊說邊以眼神指示朗曦別再問下去了，免得朗月衝出櫃檯找客人算帳，並補要一百元！

新客人中，十個有五個都是被她的壞脾氣趕跑的，能留一個是一個啊！心領神會的朗曦點點頭表示瞭解，心裏想著待會送餐時，一定要先警告客人一下，下次來可別再眼殘的喊老姊「妹妹」了啊！

「對了，那個客人好像很久沒來了。」朗曦突道。

朗月心一跳，手上的抹刀差點劃向手腕。

「哪、哪個客人？」朗月心頭一陣緊張，竟結巴起來了。

「就是那個你很喜歡……」

「咳……」吳阿姨連忙咳了聲，使眼色使得眼珠子快抽筋了。

上回鬧得那麼大，那位個子高大的帥哥不來正好，要不然每天都鬧上一遍，生意還能做嗎？

在吳阿姨的心中，自從老闆喜歡上那個帥哥，告白末果還被嘲笑，氣得老闆差點翻桌之後，她就將那個帥哥當成了掃把星，不來最好！

「我很怎樣？」

「沒事！」朗曦連忙打住，「我送餐過去了。」手上拿著兩杯飲料，衝出櫃檯。

「講話講一半的！」朗月微微不悅的撇了下嘴。

因客人點餐而被拉走注意力的心神這下又回到那個人的身上。他到底是怎麼樣了嘛？不會真是出意外了吧？

嗚……怎麼辦？她好擔心喔！

來到她上回偶遇而衝動告白的便利商店前，朗月抱著店員或許對他有所認識的期待走近櫃檯。

這家便利商店離她的早餐店不過五十公尺，可見這附近真的是他的活動範圈，他一定住在這一帶，便利商店店員有可能會認識他。

「請問……」

「歡迎光臨！」店員美眉綻出開朗的笑容。

「請問你認不認識一位曾來你們店裏消費，個子高高的，大概二十七、八歲左右的男人？」

美眉偏了偏頭，「你這樣說很模糊耶，叫什麼名字啊？」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個子高高……二十七八歲？」美眉雙手環胸，努力回想。

「他的頭髮很短，都是用發雕豎起的，他的眼睛是內雙，趨近於單眼皮的內雙，看起來很陽光、很man，臉形略長，個子很高，大概一九0左右，很健壯，肩膀很寬，腿很長，穿西裝非常好看。他很出色，你只要看過一定會記得的。」她一口氣將孫學的外型形容出來，連喘氣的時間都不用。

「短頭髮……呃，內雙……呃，個子高……」她一連串講了一堆，美眉一時吸收不了，腦袋糊成一片。「你為什麼要找這個人啊？」

聞言，朗月俏臉微紅，「我……我有點事要找他。」

「是什麼事啊？」美眉好奇的問。

「就……就有事……」

盯著她的臉的美眉突然抬起頭來，「你剛說他短頭髮，內雙，臉形略長，個子一九0？」

「對！」朗月用力點頭。「說看起來幾歲？」

「二十七、八！」

「喔穿西裝？」

「對！穿西裝非常的好看！」

「那……」美眉偏了偏頭，「你後面那位先生滿符合的耶！」

朗月心一凜，還來不及回頭，就感覺到一陣熱氣撲上她的耳朵，接著一道低沉的嗓音流入。

「不好意思，我身高只有一八七，今年也已經三十歲了，發育不良的小、妹、妹！」

朗月整個人幾乎是跳起來的轉過身去。

她的小臉先是撞上一堵肉牆，害得她額頭一陣疼。

他靠得太近，背貼著櫃檯的她退無可退，只能仰頭望著他的下巴，還有勾著不懷好意笑容的嘴角。

媽呀！怎麼會剛好被他撞見了？

她剛說的那一番話他該不會也悉數聽見了吧？

熱氣自腳底一路往上竄，直紅了耳根，朗月連忙自一旁的空隙鑽出，退到麵包架前，離他三大步遠。

他看起來似乎很好、沒事，沒拉枴杖，沒看到哪裏有受傷，人站得直挺挺的，玻璃瓶裝牛奶瀟灑的夾於兩指之間，就連指甲片都沒看到半點裂痕。

還好不是被她詛咒得出了意外。朗月鬆了口氣。

「找我幹嘛？」孫學問。

「我……我又沒說我在找你。」既然他沒事，很平安，那她就可以安心的回家睡覺了。

連續失眠了好幾天，黑眼圈都跑出來了，現在心情一放鬆，睡意就往上湧了。

想到他活得這麼好，她竟然因為擔心他的安危而失眠，真是吃飽了撐著！

呆子！她暗罵自己。

走出便利商店，朗月筆直往家的方向走去，路經過早餐店，身後突然傳來詢問的聲音。

「菜單換了沒？」

朗月一楞，沒料到他竟然走在她身後。

「什麼菜單？」

「期間限定的新菜色。」

「最近沒時間想新菜色。」他這麼關心有沒有新菜色，幹嘛不來吃早餐？

「我去香港出差四天，還以為回來會看到新花樣。」好失望。

他去香港出差四天？原來是因為這樣才沒有來吃早餐，不是受到她的詛咒，更不是因為她趕他走？

背對著孫學，走在前方的朗月情不自禁偷偷笑開了嘴角。

「九層塔軟蛋卷很好吃，記得加入制式菜單內。」他不想以後吃不到。

「我考慮看看。」還真的是忠實客戶呢！「你幹嘛跟著我？就為了講這事？」

「我沒跟著你！」他大步上前，與她並肩後，拿著牛奶的手指著前方一棟灰褐外牆的社區大樓，「我住那裏。」

「真的假的？我也住那裏！但我怎麼都沒見過你？」

天啊！他們竟然是鄰居？有沒有這麼幸運？說不定她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呢！呵呵呵……

孫學濃眉一挑，「那我得搬家了！」

「什麼話？」被潑了冷水的朗月生氣的拽住他的袖子，「跟我住在同一棟大樓有這麼糟糕嗎？我又不會……」

「不會什麼？」

「不會死纏著你！」朗月火大的瞪他一眼。

「喔？」俊臉寫滿不信，「那你剛才幹嘛去找便利商店的小姐詢問我的事？」

「我問的又不是你！」

「真的不是？」

那張自信滿滿，帶著有些冷淡的笑臉讓人看了就有氣。

「是啦！我是去找你！因為我每天詛咒你去死，怕你真的死了，晚上變鬼來找我！」

「噗！」他忍俊不住笑出聲來。

「笑什麼？」一定是在嘲笑她！可惡的家夥！

「哈哈哈」孫學再也克制不住，頭撇往一邊，笑得臉都紅了。

這女孩真有趣！孫學眼角睨著她氣得漲紅，又不知如何發作的小臉，越笑越難以過止。

自從知道她喜歡他，喜歡到願意改性別為男性來符合他的「喜好」後，他只要一看到她就想欺負她，她氣得跳腳的模樣，讓他心情十分愉悅。

他真的是很惡魔，這樣欺負一個純情的女孩，不過他知道她撐不了多久的，她會因為他的壞而越來越討厭他，所謂的「喜歡」也會因此消失無蹤。

沒有人的「愛」是永遠不變的。

他笑了快一分鐘了耶，她說的話真有這麼好笑嗎？路人頻頻好奇往他們的方向望來，其中還有認識的鄰居跟客戶。

朗月被瞧得有些難為情，可是卻又不想甩頭離去。

這是很難得的機會，她想多認識他一些、多瞭解他一些，至少也要知道他姓啥名啥，最好他住在哪一層哪一戶也能清楚明暸。

唉，人家根本不把她當一般女生看，只當個還沒長大的小女孩，完全沒機會被當個戀愛對象，她幹嘛還是沒辦法放棄喜歡他啊？

真討厭自己死心眼的個性！

「夠了喔！」見他遲遲未有收斂之意，朗月氣得鼓起雙頰，「笑成這樣太過分了吧！」

「真是太好笑了！」孫學措措眼角泌出的淚水，「原來這叫做又愛又恨啊？」

「你！」她要殺了他！毀屍滅跡！大卸八塊做人肉叉燒包！

朗月衝上前去，狠推了他一把。猝不及防的孫學往後退了兩步。

「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她重捶孫學胸口一拳。「在別人的傷口上撒鹽！」小腹再一拳！「嘲笑別人的感情有夠沒品！」胳膊再一拳！

嗚嗚嗚……手好痛！這人的身子是鋼鐵做的嗎？打得她手好痛喔！可是就算再痛她還是要打，她要發洩，她要讓他知道她有多生氣！

「好了！」指關節都紅了，還打？

「壞蛋！」朗月氣得眼眶都紅了，淚水打轉。

急落而下的拳頭被巨掌所包，反手剪於她身後，將暴怒的她壓制在懷中。

「放開我！」朗月掙扎。

「開個玩笑而己，有必要氣成這樣嗎？」

「那對我而言不是玩笑！」

「你還真的很喜歡我啊？」

朗月想也不想，拍起腳就要往他的鼠蹊處用力踢下去。

早一步察覺到她的企圖，孫學迅速鬆開她的手，往旁推開，朗月不只突襲不成，還差點跌倒，最後仍是靠他快手拉她一把，才沒趴在地上跟柏油路玩親親。

朗月站穩後，拉著她的溫暖大手遲遲未放開，孫學一臉若有所思的凝視著她。

「放開我！」她咬著牙喊。

「我考慮看看。」

「考慮什麼？」

「看是否要接受你……」他存心吊她胃口似的拖長音，「的感情。」

朗月呼吸瞬止，然而再注意到他眸中毫無掩飾的笑意時，火又上來了。

「不用！」她是個頂天立地、有尊嚴的大女人。「你不用考慮，我已經不打算接受你了！」

果然是意料中的反應。孫學強壓下嘴邊的笑意，一臉正經的問：「要放棄？」

「對！」

「好吧！」他轉身繼續往前行。一時之間，朗月有些後悔了。

他說要考慮看看耶，這表示他有意思要將她當成戀愛的對象，只是人家還沒有喜歡上她嘛，所以才要考慮看看啊，她幹嘛不給人家一點時間呢？畢竟是她先單方面喜歡上人家的！

可是再反過來想想，這句「考慮」會不會是在耍弄她啊？他似乎以看她的反應為樂，老是把她惹得火冒三丈，自己卻像置身事外的在一旁竊笑！

想到他剛剛笑得差點沒蹲在地上捧腹的模樣，她就忍不住想踹前方的他屁股一腳。

靠近社區大樓，朗月轉彎欲走近入大門的巷子時，卻看到孫學仍直直往另一方向走。

「你要去哪？大門不是在這？」朗月指著大門方向問。

「我習慣從後門進出。」他解釋道：「我的房子比較靠近後門。」

「原來你住在A棟！」

A棟緊鄰後門，B棟則靠近前門，難怪她在這住了快一年，都沒見過他。

「還有問題嗎？」他站在分別的岔路，牛奶瓶上凝結的水珠緩緩的滴落。

她腦中突然靈光一閃。

「我明天要做牛奶煎餅。」

「牛奶煎餅？」孫學眸中閃過一道亮光。「是怎樣的？」

「呃……」其實她還沒個底，只是看他似乎喜歡喝牛奶，才突然冒出的想法。「明天你就知道了。」

他看起來似乎很喜歡她的新早餐花樣，這表示他明天會如時出現吧？想到未來的每一天早晨仍可以看到他，朗月心頭又感到雀躍。

「好，那明天見。」

他說……明天見？

「明……」朗月拚命壓下忍不住就想上揚的嘴角，「明天見！」

孫學瞪著門口的小黑板，上頭的期間限定早餐依然是－－九層塔軟蛋卷。不是說要換牛奶煎餅嗎？換到哪裏去了？

自得到承諾之後他就一直期待著早上的來臨，到香港出差的那四天，每天都吃美式早餐的他早就快膩死了，清晨醒來時的第一件事就是哀歎香港沒有朗月早餐店，沒想到那「小鬼頭老闆娘」竟然晃點如此忠實的顧客？

俊眸微瞇，她是想報複他，故意讓他期待落空嗎？

孫學踏入早餐店大門，吳阿姨一看到他，臉色僵了僵，後來想到朗月不在，又鬆了口氣。

「小妹妹呢？」孫學微挑單眉間。

這家夥竟然不在，是故意躲起來的嗎？

「老闆今天請假。」朗曦忙道：「請問要點什麼？」

還好老姊不在，不然這簡潔明快的「小妹妹」三個字，一定又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了。

「請假？為什麼？」難道她生病了？

「呃，她……」

見大嬸欲言又止的模樣，似乎是有難言之隱。

「她怎樣？」夜逃去了是吧？

朗曦左看右瞧，確定沒人注意才壓低聲音道：「爬不起來。」

「什麼？」孫學瞠目。

第一次聽到開早餐店的老闆睡懶覺的！

「我怎麼叫她都叫不起來。」朗曦有些難為情道。

今天早上四點，她出房門盥洗時，發現平常都比她早起床的姊姊竟然毫無動靜。

她納悶的前去敲門，敲了老半天沒人回應，還以為姊姊出門了，沒想到房門一打開，竟見她人躺在床上，睡得好熟。

「姊，起床了，再不起來準備時間就不夠了！」

姊姊好似未聽到她的催促叫喚，眼皮連掀都未掀一下。

早餐的準備工作，她也不是不行，畢竟姊姊為預防萬一，早就將所有的技術都教給她跟吳阿姨了，只是若只有一個人，準備起來會很辛苦而已。

她想姊姊可能是太累了，猶豫了會，打電話給吳阿姨請她早點過來上班，換了衣服就出門做開店的準備工作了。

「我看朗月這幾天都沒睡好，老是掛著黑眼圈，今天大概是疲勞爆發了吧！」一旁的吳阿姨道：「她全年無休，休個一天也不為過。」

「我也是這麼想。」朗曦附和道。

然而她轉頭，卻發現櫃檯前等待的孫學面色闃暗。

「呃……這位先生，請問你要點什麼？」他幹嘯突然臉這麼臭罵

「九層塔軟蛋卷跟冰豆漿！」孫學忿忿然說完，丟下零錢後，轉頭找位子坐。

她一定是故意不來，好藉機報複他的吧！拿起報紙的大手用力捏緊。混蛋！竟敢晃點他！害他的期待落空！

「吳阿姨。」朗曦靠近吳阿姨身邊咬耳朵，「剛剛姊姊的死對頭臉色好難看。」

「我也有看到。」吳阿姨點頭，「朗月沒來讓他這麼生氣嗎？」

「他們是死對頭耶！」朗曦不可思議道：「不見面不是比較好嗎？」

「誰知道！」吳阿姨聳聳肩。「你快把冰豆漿送過去，說不定他喝了豆漿心情會好一點。」不是說肚子餓會脾氣壞嗎，飽了就愉快了。

「好！」朗曦連忙回身工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