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發受長生
當听到葉榛苓提起元溪的時候,立馬紛紛轉頭看向青崖,見青崖臉色未變,似乎關于元溪的都已經放下了,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灰衣道長厲聲道︰「榛苓,還不退下!」
「師父……」葉榛苓偏過頭看了一眼她的師父,卻依舊是停在原地,等著青崖給她答案。
那灰衣道長氣得胡子都要翹起來了,瞪著葉榛苓,又道了一遍︰「給我退下!」
葉榛苓咬咬唇,她知道她這師父是真的生氣了,而且她眼前的青崖看起來更是沒有一絲要搭理她的意思。她把頭一扭,拉長著一張小臉便跑開了。
待葉榛苓離開後,灰衣道長上前一步走到青崖身邊,對他道︰「師弟你也別太怪榛苓,她從小就被我嬌慣壞了,現在有時候便是連我的話都不听了。」況且,榛苓幾乎是被元溪從小帶到大的,她現在這般不願意讓青崖收徒倒也是情有可原。
但後面這句話灰衣道長卻是沒有說出來,雖然他這師弟現在看似表現的對元溪已經不太在意,但他心里究竟是想著什麼,卻是沒人知道。
畢竟元溪也是青崖他一手帶大的孩子。
待灰衣道長說罷,青崖點點頭,淡淡開口道︰「我知道的,青漣師兄。」
就在這時,華梓染已經走到石門前,如今時間接近傍晚,泛著紅光的天空上留下幾道樹的剪影,華梓染微微仰頭看著自己面前的青崖,夕陽的余暉浸染著他白色的衣袍,恍然中若神祉。
青崖低頭看了一眼華梓染,便將目光移到了別處,他道︰「等下便隨我去恆霧峰吧。」
華梓染低下頭,恭敬應道︰「是。」
只是華梓染沒想到的是,青崖所說的隨他去恆霧峰,竟是他一個人御劍先離開了,留下她自己在紫霄宗的石門前一臉懵逼。
掌門見華梓染一個小姑娘可憐兮兮的被扔在這里,心下也有幾分不忍,對那頭的藍衣道人道︰「元楓,便由你送她去恆霧峰吧。」
元楓應下,御劍帶著華梓染去了恆霧峰。
到了恆霧峰之後,元楓在前面帶路,一邊向華梓染解釋說︰「青崖師叔向來冷漠,你不必介懷。從元溪師兄死後青崖師叔便再也沒出過恆霧峰了,今日他來這里收你為徒,必然是看重你的。」
「元溪?」華梓染今日已經听人說過一次元溪的名字了,現在又听人提起難免會有幾分好奇。
元楓將眼前的樹枝撥到一邊,感嘆道︰「是啊,元溪師兄自小跟在青崖師叔身邊長大,他們都說青崖師叔他也就對著師兄能露出幾分好臉色來。」
「後來呢?」
「五年前青崖師叔帶著元溪師兄外出歷練,回來後青崖師叔便突破了分神期,只是師兄他……卻是再也沒回來。」
華梓染問︰「那元溪……師兄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元楓道︰「我入門的時間比較晚,並沒有親眼見過元溪師兄,不過听不少師兄師姐們說起當年的元溪師兄,他們說他二十歲的時候便已經結了金丹,也算得上是驚才絕艷了,而且他待人極好,紫霄宗上下提起元溪師兄沒有不說一聲好的。」
華梓染還想再問什麼,卻見元楓停下腳步,他轉過頭,對她說︰「已經到了,青崖師叔就住在前面那處雨崖軒里,他不喜歡外人打擾,你自己進去便可。」
「謝謝師兄了。」華梓染拱手道謝。
待元楓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華梓染方轉過身,向那雨崖軒走去。
華梓染邊走邊打量著這雨崖軒,這雨崖軒並不大,整個都是由竹子建造的,看起來也是建了好多年了。
華梓染停在門前,向屋里的人喚了一聲︰「師父。」
「進來吧。」屋里傳來一男聲,聲音清冷,不夾雜絲毫的感情。
華梓染推開門,小心地進了這雨崖軒,她看了一眼四周,見雨崖軒內部的擺設看起來頗為溫馨,和這青崖的性格倒是十分的不符。
青崖站在桌前,手里拿著一支毛筆,不知是在寫畫些什麼。听見華梓染進來了,他放下手中的毛筆,抬起頭對華梓染道︰「你既然是我的徒弟,按著紫霄宗的規矩該是元字輩的,我便為你取名元蘅吧。」
「謝師父。」
青崖又道︰「你便住在西頭的晴雪閣吧,恆霧峰沒有其他人,你若是覺著艱苦,也可以去跟掌門說一聲,掌門自會給你安排人手。」
「是。」
見青崖再沒有吩咐,華梓染猶豫著開口問道︰「師父,元溪師兄他……」
她知道這不是自己該問的,可這個問題在她腦子里轉了又轉,她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
雨崖軒中靜悄悄的,沒有一絲的聲響,而就在華梓染以為得不到青崖回答的時候,她忽然听見青崖冷冷道︰「他與你無關。」
華梓染一驚,她抬起頭,卻見此時青崖的臉上無悲無喜,仿佛一尊沉默又悲憫的古佛像。
————
決陽峰的刑堂里。
葉榛苓低著頭,挺直著後背跪在堂下。
一身灰色袍子的青漣站在她的前面,低著頭看著這個自己心愛的小徒弟,嚴聲向她問道︰「榛苓,你可知錯?」
葉榛苓咬了咬牙,仰起頭看著自己的師父,梗著脖子回道︰「我沒錯。」
「好一個你沒錯!」青漣也是被葉榛苓氣急了眼,只道︰「等你知道自己錯了再起來吧!」
當下甩袖離開。
已是夜半子時,刑堂里四下無人,唯有幾根蠟燭在兩側發出幽暗的光亮。
葉榛苓孤零零的跪在刑堂中央,她閉著雙眼,腦子里空空一片,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人問道︰「你從何處來?」
葉榛苓卻並沒有感到驚嚇,她竟覺著這聲音合該是在此時出現的,過了一會兒,她睜開眼看著前頭的那一尊神像,低聲喃喃道︰「我從前世來……」
許久後,恍惚間又聞那人問道︰「你為何而來?」
「我為何而來……」葉榛苓小聲重復著這句話。
她將這句話重復了一邊又一遍,不斷地問著自己,自己究竟是為何而來。
前世八十載,不過浮生一夢。
華梓染招惹魔君乾曜,紫霄宗一夕之間遭逢巨變。掌門、師父,還有師叔師伯們都死在七月二十三的那場生死局里。
她記得那一天降下漫天血雨,師父握住她的手,對她說︰「榛苓,好好活下去。」
可惜,她終究是沒能活過那個七月。
她又想起很多年以前,她剛被師父帶到紫霄宗的時候,那個少年牽起她的手,向她詢問她的名字。
「山有榛,隰有苓。雲誰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少年輕吟道,他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對自己說︰「榛苓,是個好名字。」
「我叫元溪,是你的師兄。」
再後來,元溪師兄不見了,青崖師叔又收了新的徒弟。
掌門走了,師父也走了……
最後,什麼都不剩下了……
「師父……元溪師兄……」葉榛苓的眼淚簌簌而下,身下的蒲團瞬間便被打濕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