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果然，如她們所說，艾子維和安琪整個下午都不見蹤影，至少就季曉南親眼所見，沒看到他回辦公室，想必是和安琪在一起。

　　她只好悶悶不樂地一個人回家，空蕩蕩的公寓內，老爸老媽還沒有回來。

　　季曉南打了通電話給他們，得知姑婆只是血壓太高，現在病情已漸趨穩定，但還是要留院觀察幾天，他們大概要三天後才能回來。

　　從小到大總是有人陪伴，像這樣只有她一個人的情形，記憶中掰著手指就能數出。

　　她並不是那種纖細的、一天到晚要人陪的女生，事實上她的粗神經令她與寂寞孤獨這些字眼幾乎絕緣，但今晚不知怎的，季曉南第一次深深體會到寂寞帶來的空虛感。

　　最主要的原因當然是艾子維，尤其在過了午夜十二點之後，仍然不見他的蹤影。

　　他到底去哪裡了？難道真如薇妮和丹丹所言，被安琪給迷得暈頭轉向？

　　突然，樓下傳來汽車引擎聲——季曉南家就在二樓，樓下有什麼動靜，一目了然。

　　掀開窗簾，她朝下面張望，明亮的車頭燈光穿透夜幕，車門緩緩打開，艾子維修長的身影率先跨出車門。

　　這小子，總算回來了！

　　一顆心才舒緩下來，又在瞬間揪緊！

　　只見艾子維轉到另一邊，打開車門，一身紅色低胸洋裝的安琪，風情萬種地跨出來。

　　「多謝你送我回來。」艾子維微笑地對不斷向他發散電波的美女說。

　　「不客氣，我還要多謝你的晚餐呢。」安琪咯咯直笑，右手還親密地挽住他。「夜很深了……」她輕輕側過身，在他耳邊吐氣如蘭，「你不請我上去坐坐嗎？」

　　說得這麼露骨，艾子維應該明白吧。她就不信，以她的手段，居然會搞不定他！

　　整整一下午，她幾乎使出渾身解數，卻仍搞不清艾子維到底對她有意或無意。面對她露骨的挑逗，他最多只是輕輕一笑，淡淡地化開，讓身經百戰的她受到前所未有的挫折感。

　　她從未像現在這樣讀不懂男人，尤其是這個名叫艾子維的男人。若真的對她無意，何必接受她的邀約？若對她有意，又為何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我明天還有一份報告要趕。」艾子維淡淡地說。

　　眼尖的他早就看到二樓的窗簾一動，想必季曉南正躲在後面窺探他的舉動，他急切地想知道她此刻的心情。

　　不下重藥，恐怕季曉南一輩子都以為彼此是好友，即使上床，也只是義不容辭地幫助他吧！

　　他等得夠久了，不想再繼續等下去！

　　「你真的要拒絕我嗎？」安琪又是一陣挫敗。

　　「對不起，今天不行，不過，我們的時間還長著呢，不要這麼心急。」艾子維環住她的腰，性感唇角一翹，突然俯身吻住她。

　　眼角余光微抬，一瞥之下，已經看到窗簾被人猛地拉開，露出季曉南那張吃驚的臉。

　　笑意加深，他微微轉換角度，讓燈光更清晰地照出他們到底在做什麼。

　　一個法式熱吻結束，安琪的膝蓋已是軟得幾乎抬不起來。在這個男人身上浪費時間絕對是值得的，這麼高超的吻技，讓她全身發燙，果然物有所值！

　　雖然今晚不行，但放長線釣大魚，總有一天她要將艾子維手到擒來，而且她也不想太急躁把他嚇壞，慢慢磨才更有情趣，想必他也是這麼認為。

　　安琪自我陶醉地解析著，整個下午的怨氣一掃而空。

　　「今天實在有點晚了，我們明天再見？」艾子維笑著問她。

　　「好，沒問題。」安琪笑得花枝亂顫，「不要太辛苦哦，我會心疼的。」

　　說罷，在他頰上留下一記響吻，才戀戀不捨地開車離去。

　　目送車子消失，艾子維抬頭瞥了一眼，窗簾果然又拉了回去，他輕輕一笑，三步並兩步竄上二樓。

　　輕叩了兩聲，不見動靜，艾子維叫道：「曉南，你睡了嗎？」

　　緊閉的房門依舊文風不動。

　　看樣子，這丫頭存心和他玩捉迷藏，艾子維提高聲音，「已經睡了啊？那我也去睡覺好了……」

　　他故意加重腳步聲，裝著就要離去，果然，門砰地一響，露出季曉南猶如晚娘的臉孔。

　　艾子維暗暗發笑，辛苦地忍住，裝出大吃一驚的模樣，「原來你在家啊！」

　　「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剛才看到的一幕，猶如一記重錘敲打在季曉南心裡，震得她到現在還沒回過神來。

　　「我在和安琪約會。」艾子維開門見山，毫不隱瞞。

　　「你真的在和安琪約會？」季曉南脫口而出，渾然沒意識到自己口吻裡濃濃的醋意。

　　「對啊！怎麼了，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和別的美女交往嗎？現在如願以償了，你應該感到開心啊，怎麼臉色這麼難看？我有哪裡做得不對嗎？」

　　季曉南蓦地一呆。

　　他說得對，基於朋友立場，她一直希望他能愛上女人，既然如此，那她為什麼會有快要抓狂的感覺？

　　看到他吻別的女人，她就像親眼目睹丈夫出軌的老婆，久違的熱血直沖腦門，那種刺痛感讓她恨不得沖下樓，一把推開那個賴在他身上的無恥女人，將對方好好地打一頓，看她還敢不敢動她的人？

　　咦？等一下……她的人？！

　　季曉南被自己無意中浮現的心聲嚇了一跳。她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他當然不是她的人，他只是她的好朋友！他對別的女人有感覺，她該替他高興才對，怎麼說也不應該嫉妒安琪啊！

　　但……若不是嫉妒的話，這種讓她抓狂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啊啊啊！季曉南真想抱頭尖叫。

　　「曉南？你還好吧。」艾子維饒有興味地看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她，漂亮的黑眸中笑意深蘊。

　　「沒什麼。反正……你對女人感興趣是好事……我替你開心。」季曉南咬了咬下唇，內心那抹刺痛感不褪反深，「你就跟安琪好好約會吧，晚安。」

　　不想再看到他的臉，也無法正視他深邃閃亮的眼眸，季曉南干脆重重地關上門，來個眼不見為淨。

　　不會吧……

　　微微的愕然後，艾子維詫異的神情轉為狂喜。如果他沒看錯的話，她最後一抹微愠的惱色，應該是——嫉妒。

　　呵呵，她終於學會嫉妒了！

　　半夜三更，艾子維長久伫立在季曉南家門外，一臉猶如貓兒偷腥得逞的歡欣雀躍，甚至，還不時發出陣陣怪笑……

　　這場美麗的戀愛，令卷入其中的人，都變成了幸福的傻瓜。

　　在這一刻，艾子維完全沒料到，整件事情的後續發展竟然有些失控……

　　自那天以後，艾子維便和安琪出雙入對，在公司也是親熱異常，毫不避諱眾人眼光。

　　這令人跌破眼鏡的一對，一躍成為萬維廣告公司最新、最熱門的八卦，亦是人們茶余飯後的討論話題。

　　「看到沒？中午安琪又和艾子維手牽手出去吃飯，有人還看到他們在熱吻……」

　　「哇，真不敢相信。印象中艾子維一向都不怎麼熱中美女，沒想到最後仍是拜倒在安琪裙下，看來男人對波霸的抵抗力根本為零！」

　　「廢話，安琪這麼火辣又這麼主動，艾子維會接受她一點也不奇怪啊。」

　　「可是我總覺得他們不太登對，艾子維配安琪，太可惜了啦，我覺得他的女友應該是清麗脫俗的那種。」

　　「我也覺得有點怪怪的……」

　　「我倒覺得，被艾子維甩掉的老總太可憐了，你們沒發覺他最近都瘦了一圈嗎？」

　　「什麼呀，你到現在還認為他是gay嗎？事實說明他根本不是……」

　　餐廳裡的七嘴八舌實在刺耳，季曉南捧著買好的午餐往外走。

　　自從艾子維和安琪在一起後，就再也沒有找她「愛愛」。他應該已經找到真正適合「愛愛」的對象了吧？她該替他開心，可是為什麼，現在一聽到他的名字就如此心痛，一想到他和安琪在一起「愛愛」的情景，就覺得心髒快要裂開似的？

　　她不想去深究自己如此異常的根源，害怕會找到令自己無所適從的答案。

　　「曉南，你去哪裡？不和我們一起吃嗎？」薇妮叫住她。

　　「不了，我還有文件要打。」季曉南勉強笑了笑，匆匆地走出餐廳。

　　「季曉南最近怪怪的。」薇妮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背影，問道：「你不覺得嗎？」

　　「啊？哪有？我覺得沒什麼改變啊。」丹丹拼命嚼著嘴裡的牛排。

　　「你就只知道吃。」薇妮歎了一口氣。

　　「呃……老板？」才走入休息室，季曉南就看到歐陽魏的背影，「你自己泡茶喝？」

　　他的秘書咧？

　　「張秘書今天請假，所以就自己動手了。」看出她的疑惑，歐陽魏笑著解答。「你這麼快吃完午餐了？」現在正是午休時分，辦公室內空無一人。

　　「嗯。」季曉南點點頭。

　　「看到艾子維了嗎？」歐陽魏問她。

　　「沒有，但有人看到他和安琪一起吃飯。」季曉南老實地回答。

　　「他和安琪……是真的嗎？」沉吟半晌，歐陽魏攪拌著茶水，室內緩緩彌漫開紅茶的芳香。

　　「呃……應該是真的。」季曉南小心翼翼地看著歐陽魏，他看上去不太好，臉色蒼白，神情疲憊。

　　艾子維和他曾是同志愛人，現在他和安琪交往，不就是背叛了老板嗎？

　　而她還是促成艾子維背叛的間接幫凶……思及此，季曉南便覺得十分抱歉。

　　歐陽魏是個很好的老板，外表俊朗、條件優異，如果他是女的就好了……

　　季曉南深深歎口氣，「老板，你不要太難過哦。」她現在很能了解歐陽魏的心情。

　　「難過？」歐陽魏明顯地怔了怔，「為什麼我會難過？」

　　「老板……」季曉南同情地看著他，「我知道男人不可能把情緒擺在臉上，但我非常了解你現在的心情。雖然子維他拋棄了你，但是你也要理解他的苦處，畢竟你們走得是一條無法被世俗接受的不歸路！沒有結果、沒有未來，我可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和你這樣下去啊！」她越說越激動。

　　「等一下！」歐陽魏急急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曉南，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子維拋棄我、什麼不歸路，你以為我和子維是什麼關系？」

　　「你們不是同志愛人嗎？」季曉南眨著黑白分明的眼睛問道。

歐陽魏的樣子就像吞了十顆生雞蛋，瞠目結舌地瞪了她半晌，才揉著肚子狂笑起來。

　　「哈哈哈……曉南，你在耍寶嗎？太好笑了，居然說我和子維是愛人……我和他……哈哈哈……為什麼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竟然是個會對學弟下手的同性戀……哇哈哈哈……」

　　季曉南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歐陽魏笑了足足有十分钟，總算才平靜下來，看著臉色嚴肅得可以去開追悼會的季曉南，他一邊擦拭眼角笑出的淚花，一邊問道：「曉南，你是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季曉南瞪他一眼。

　　「你怎麼會這麼想？」

　　「是子維親口說的！」

　　「什麼？！」

　　艾子維是發哪門子神經，居然信口開河說他倆是一對同志？他這個古靈精怪的學弟到底在搞什麼鬼？

　　「曉南，你被他騙了。」歐陽魏吁一口氣，緩緩地說。

　　「啊？」

　　「我不是同性戀，子維也不是，我可以向你百分之百保證。我已經有了未婚妻，是我交往四年多的大學同學，明年我就會和她結婚，這件事，子維也知道。我和子維的關系確實很好，因為我們的個性很合得來，但是請相信我，我對男人根本沒半點興趣，我打賭子維也是一樣，而且他早就有了喜歡的女孩子。」歐陽魏頗有深意地看著她。

　　「子維騙我？」季曉南一頭霧水，喃喃地說：「他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天知道。你自己去問他吧。」

　　歐陽魏走後，季曉南一個人呆在休息室，思前想後，越想越不對。

　　以往的片段一幕幕在眼前飛閃——

　　如果我變成同性戀，那就是因為你！全部都是你的錯！都是你害我走上這條斷子絕孫的不歸路！

　　我現在對女人沒興趣，全是你的錯，你不覺得你應該負起刺激我的「性」趣這個重任嗎？

　　對於我這種根深蒂固的同性戀，一個小小的吻怎麼可能改變我的性向？如果要徹底改變我，不和我你你○○讓我爽翻天是不行的。

　　混沌的亂麻終於有了一點頭緒。

　　「啊！」季曉南抱頭大叫，終於醒悟了。

　　歐陽魏說得不錯，艾子維的確是在騙她！他騙她自己是同性戀，用這種卑鄙的手段拐她上床，還倒打一耙，讓她負疚不安，任他予取予求。

　　原來她的同情反而成為被他要脅的致命弱點，她真是天字第一號大笨蛋大白癡！被他耍得團團轉，還一個勁兒地幫他數錢！

　　難怪她一直覺得哪裡怪怪的，難怪他不時露出狐狸般奸詐的表情，讓她覺得自己似乎被他賣了似的……季曉南越想越嘔。她真的好笨啊，笨透了！丟臉丟到了太平洋！

　　嗚嗚嗚……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找到那個卑鄙無恥至極的家伙，讓他飽嘗一頓老拳！都這麼久的死黨了，他居然敢這麼對她！

　　哼哼，不把他揍得爬不起來，她就不姓季！

　　一身淑女洋裝的季曉南站在休息室內，咬牙切齒，指節扳得喀喀作響，渾身上下都彌漫著生人勿近的氣息。這時若有人誤入室內，只怕會被她因憤怒而熊熊燃燒的小宇宙給震得屍骨無存吧！

　　而在遠處悠閒喝茶的艾子維，沒來由地打了個噴嚏，全身陣陣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