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換上合身的新衣服，周丹萱局促不安的走出來，看到施嘉煌已備好豐盛的晚餐在等候著她。

　　「快過來吃吧，你應該也餓了。」

　　食物的香味在空氣中彌漫，她發覺自己在這番折騰下，確實也餓了。

　　她慢慢的走向餐桌，施嘉煌為她拉開椅子，招呼她坐下，然後盛了一碗白飯擺在她面前。

　　桌上擺放著紅燒獅子頭、蒜泥白肉、苦瓜排骨湯、番茄炒蛋、三色蒸蛋、炒三絲，五菜一湯，算是滿豐富的了。

　　「這都是你煮的？」周丹萱詫異的小嘴微張，看起來很性感。

　　施嘉煌用一種很奇特的眼光看著她，看到她察覺後，趕緊把小嘴合緊，臉一紅，垂下頭不語。

　　「對我另眼相看了是嗎？」他揶揄的笑問，「想不到我也會下廚，願意洗手做羹湯嗎？」

　　她愣了愣，訕訕的回答，「這也沒什麼，君子「願」庖廚的也不少。」

　　「你猜錯了，外食方便，我不會下廚。這些食物都是附近超市買現成的，頂多我只是微波過而已。」

　　他瞄了瞄她，雲淡風輕的笑道：「如果你要幫我下廚，煮飯給我吃的話也不錯。」

　　「你想得美！」她馬上睨他一眼。

　　「是想得很美。」他笑咪咪的說，給她一個謎樣的微笑。「不過有可能。」

　　她瞪他一眼，低頭吃著白飯。

　　「要把這些統統吃光光我才准你走。」他為她夾了滿滿的菜色，每一道都沒有漏掉。

　　「你瘦歸瘦，該豐滿的也是很豐滿，不過我覺得你再胖一點點，抱起來會更舒服。」

　　她呆了呆，心跳指數攀升，臉色暈紅如彩霞，不自在的輕斥。「不用你管！」

　　他壞壞一笑。

　　她全身緊繃。

　　「趕快吃，這些菜色是為你選的，你沒吃完，我就會倒掉，你就會浪費了這些食材與我的心意。」

　　雖然她會瞪他，不過，她紅著臉瞪他的樣子他還滿喜歡看的。

　　他的骨子裡會不會有被虐狂？

　　但，也僅止於她，其他人，免談！

　　「這麼多，十個我也吃不完。」她嘟唇，無形中流露出撒嬌意味。

　　「你慢慢吃就會吃完了。」他低沉磁性的嗓音哄道，生平第一次，他會哄人，而對象，是她。

　　「你也別淨說話，你吃多一點，把它們統統吃光。」周丹萱指揮道。

　　「好。」

　　他微笑地看著她，溫柔的眼神看得她心思恍動，忍不住回以嫣然一笑。

　　「你去哪裡買的啊？這蒜泥白肉好好吃……很清甜耶……番茄炒蛋超級開胃的……」

　　「我也喜歡吃這一家的，看來我們的喜好相同。」

　　「誰……誰跟你喜好相同！有些喜好我跟你不同。」

　　「比方？」他挑眉。

　　「呃……我知道養父母養我的辛苦，我就不會打壓自己的養父母！」

　　施嘉煌臉色丕變。

　　「你不懂！」他恨意蒙眼，重重的放下碗筷。

　　「你不說，我當然不懂。」

　　「你願意聽我說？你會相信我？」

　　「我要先聽聽看……聽完我才能夠做評斷。」

　　他背部肌肉聳動了一下，緊握雙拳，內心激憤欲狂。

　　「你心裡還是比較偏袒施俞豪，所以我不說也罷！」他像是要發洩什麼似地，腳步踉蹌的奔沖到浴室，然後，她聽到嘩啦啦的水聲，他在用水潑自己，想要讓自己冷靜下來。

　　深深的吸口氣，周丹萱看他似乎漸漸緩和傷痛的情緒，揉著眼，擠著臉部僵硬又僨張的線條。

　　她的內心感到一絲不捨，與揪疼。

　　他的表情、他的傷心不像在騙人，像是由衷發出的。

　　難道，她姨丈真的對他做出什麼滔天的禍事來？

　　會是什麼呢？

　　施嘉煌送周丹萱安全的回到家後就疾駛而去。

　　周丹萱緩緩的步向家門，施俞豪已經沖了出來。

　　「丹萱，那個人是不是嘉煌？他送你回來對不對？你們是不是上床了？」

　　周丹萱對他一連串的問題感到無法回答，不知所措，聽到最後尤感難堪。

　　「姨丈，這麼晚了，你在我家？」

　　「我擔心你。」

　　她敷衍的點點頭算是回應。

　　「姨丈，我很累了。」

　　「你……你換衣服了，你也洗澡了嗎？」

　　「嗯。」

　　「你喪失一個大好機會，你應該在上床之後馬上回來，姨丈一直在等你。」

　　「姨丈！」她低叫一聲，面帶怒色。

　　她覺得好羞愧，跟男人上床一定要被他嚷得左鄰右舍都聽見嗎？

　　施俞豪以為她是在氣恨施嘉煌，馬上繼續詢問，「你回答姨丈，他會不會對你很粗魯？你是不是很恨他？姨丈可以幫你安排記者會，讓你去告他性侵！」

　　她感到驚駭。

　　姨丈要她去告施嘉煌！

　　是他要她去履行賣身契上的義務，又是他要她去告發施嘉煌。

　　姨丈跟施嘉煌究竟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

　　她從頭到尾都是姨丈手中無辜受罪的棋子嗎？

　　姨丈的心機好深沉，好可怕！

　　施俞豪不滿她的遲疑，心陡地一沉，臉色也沉了下來。

　　「你一定要告他！姨丈挺你到底。」

　　周丹萱面色霎時變得又惶恐又蒼白。

　　「姨丈……我不想告他……」

　　「別跟我說你愛上那個臭小子了！」

　　她搖頭，「我沒有愛上他。」

　　「為什麼不告他？」施俞豪眉毛糾結。

　　「為什麼要告他？這樣對我有什麼好處？我不想當社會媒體的笑話。」

　　「姨丈是為了你好！」

　　「我一點也不覺得好……」她淒迷一笑。

　　「你——你真的是不識好歹！」他怒氣騰騰。「你害我的計謀功虧一簣。」

　　周丹萱心神一明，把事情一連串在腦海排演一次，智慧頓開，感到骨子裡發寒。

　　她真的錯了！

　　施俞豪心機歹毒，居然要利用她的清白去毀掉施嘉煌的商場名譽。

　　既害她讓人指指點點，也害他名譽損毀，而施俞豪坐收漁利！

　　她臉色刷白，身子發顫。

　　好可怕的毒計！

　　不不不，她絕不參與！

　　「姨丈，我不會開什麼記者會。我是為了你、為了我父母而去找施嘉煌，既然他遵守約定讓你保有公司，他就沒有錯。」

　　「難道你要去讓人睡假的嗎？」施俞豪刻薄的護罵。

　　她蒼白、悲憤，淚水溢出。

　　「姨丈，我不歡迎你，你走！」

　　是誰害她變成這樣的？是他！他沒有資格站在這裡指責已經喪失清白之身的她。

　　「走就走，我也不想留下來。」

　　他恨恨的邊走邊罵，全是一連串髒話。

　　周丹萱心力交瘁，走進屋子裡，周母還盛滿憂心的看著她。

　　「丹萱……」

　　「媽！」她沖進養母懷裡，哭得傷心欲絕。

　　周丹萱怕居心叵測的施俞豪會對施嘉煌不利，隔天下班後匆匆去宇煌集團找施嘉煌。

　　不過，她撲了個空！

　　據機要秘書的說詞是，施嘉煌已經搭一大早的班機出差到西雅圖去洽談公事。

　　他不在！

　　周丹萱感到心亂如麻。

　　她不明白施嘉煌與施俞豪之間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不過她很不安，施俞豪不會坐以待斃，似是要絕地大反攻了。

　　施嘉煌畢竟是後生晚輩，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她的心裡不禁為了他的安危掛懷難安。

　　施俞豪從頭到尾都在利用她……

　　因為她太好操縱，所以施俞豪有恃無恐的打她的手機要求她繼續配合，他竟然已經決定擇期召開記者會，以「潔身自愛的國中老師遭到宇煌集團年輕總裁性侵害」為聳動標題，內容敘述他為了滿足一己之私，不惜打壓自己養父的公司，更罔顧兩小無猜的友誼對自己的表妹伸出狼爪，親痛仇快……

　　一想到此，她臉色驚慌慘白，一股可怕詭譎的戰栗霍地攫住她的心窩。

　　在施俞豪眼中，她只是一顆棋子，一顆任他擺布的棋子！

　　當她聽到他顛倒是非、誇大不實的言談內容時，她真的被嚇壞了。

　　「不，我不會去的。」她怒聲斥罵，「姨丈，我不要再讓你利用了！」

　　施俞豪在手機彼端臉色猙獰，「你是我外甥女，胳膊應該向內彎才對。你開始為那個早該跟著他父母一同死去，不懂得對我這個養父知恩圖報的臭小子說話，你該不會讓他睡一次就愛上他了吧？」

　　周丹萱皺著眉，臭著臉。

　　「我沒有為誰說話，我說的是公道。」

　　她開始後悔自己識人不清，現在氣怒中顯露本性的施俞豪個性爛透了，還滿口不好聽的話，她實在受夠了。

　　「屁啦！」他不雅的呸道。

　　她直接把手機掛斷，不想讓自己的耳朵再多一秒的聲音折騰。

　　幾秒後，手機又響起，來電者是施俞豪。

　　她接起，想要他別再打來，但一接起就是一連串的粗話連篇，她索性斷線、關機。

　　只是，來找施嘉煌，想跟他商量一下應對的方法，他卻出國了。

　　也許，他早就有方法了。

　　周丹萱想起她一直替施俞豪說話才惹得他生氣，現在回想，真的很不值。

　　一點都不值得！

　　施嘉煌在社會上、商場上打混多年，經驗比待在純真校園的她要多得多。

　　他早就看清了施俞豪的真面目，不像她，被利用過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她做錯了。

　　至少，她不要再與施俞豪狼狽為奸，聽從他的方法召開記者會陷害施嘉煌，將兩人的私事公諸於世。

　　是他得到她的身子……

　　是他教會她歡愉與快感。

　　是他讓她的身心淪陷其中。

　　更是他讓她開始嘗到相思的滋味……

　　喝！

　　她彷彿被人抽了—鞭，臉色驟變。

　　相思！

　　她剛才說自己相思……

　　是啊！

　　找不到他，竟覺想念不已。

　　這番相思情動，讓她明白她管不住自己的心。

　　是因為身子給他之後才動情嗎？

　　不，不是的……

　　是更早之前……

　　小時候嗎？她教他九九乘法時嗎？

　　那時不識情滋味，再後面一點……

　　是她的初吻被他狂野奪去之際，她為他怦然心動！

　　所以，他要她的身子，她的內心也不是真的厭憎。

　　如果是真的厭惡透頂，她怕早讓自己從世上消失，消極的以死來表示對他侵犯她身子的痛恨！

　　她沒有。

　　她沒有這麼做！

　　因為，她還是喜歡他的，可以接受他在她身上所做的一切。

　　狂傲自恃的他對她低聲下氣，對她道了歉，她接受。

　　她可以原諒他。

　　她的心裡，早有了一個他……

　　施俞豪像一個凶神惡煞般堵在她家客廳，蹺著二郎腿等她歸來。

　　她一進門，就看到養母瑟縮在一旁，養父已經藉故出門去了。

　　施俞豪亮出一堆紙張，上頭都有她養父或是養母的親筆簽名。

　　「這些都是借據，你如果不能還我這些錢，就去找施嘉煌拿，他如果不給你，你最好是跟我合作一起搞垮他。」

　　「我……我不是已經還了……」

　　「那張賣身契算什麼？是你傻得去獻身，白白的讓施嘉煌睡。這些借據都是寫了本票的哦，在法律上有效力，如果你不還錢，我就告到你養父母坐牢。」

　　「不，我不要坐牢，丹萱，救救媽，救救你爸……」周母嚇白了瞼，全身顫抖。

　　「媽……我會想辦法的。」她抱住驚慌失措的養母。

　　「你只有這兩條路可以走。」施俞豪說道。

　　「我還有第三條路，我去跟阿姨求情，阿姨不會對自己的姊妹棄之不顧。」

　　他陰沉一笑，「說你笨你現在倒還滿聰明的，不過，你想得到的，我也全想到了。經過一陣風風雨雨，公司穩定了，你阿姨也較放心了，我勸她出國，她聽我的話帶著這陣子放暑假的定堯出國散心去了，歸期不定。」

　　「你都算計好了……」她感到頭皮發麻。

　　「施嘉煌也出國了，你能找誰求救？聽姨丈的話，跟姨丈合作，記者會姨丈都安排好了，你只要明晚去露個臉就好了。」

　　她唇白齒顫，睜著驚恐的眼眸。

　　她不能去的！

　　她絕對不能去的……

　　她不能讓施嘉煌恨她。

　　她不能讓施嘉煌氣她。

　　她不要再順從施俞豪的毒計，她絕對不要。

　　「我給你一天的時間考慮，明天此時，我要答案。」

　　見他離去，母女兩人緊抱在一起。

　　「媽，我該怎麼做才好？」

　　「我也不知道你姨丈是這麼可怕的人，他最愛的就是自己的妻子跟兒子，可是他已經有先見之明把他們安排出國，現在他要對付我們，我們又能如何？我不應該跟他借錢，他連你都害得這麼慘……是媽連累你了……」

　　是啊！對付他，根本就是螳臂擋車，不自量力！

　　周丹萱一方面安慰著母親，一方面也頓覺腦子暈眩。

　　她如果不參加記者會，跟姨丈一起對施嘉煌口誅筆伐，惹惱了姨丈，她爸媽就會被關進牢裡。

　　只要她能夠還清那筆錢就好了。

　　可是，這筆龐大的數目，就算是萬貫家財也要籌個一、兩天才有這堆現金，更何況是等於身無分文的她。

　　她一籌莫展，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