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一場夢

　　我丟下你了？

　　還是你丟下我了？

　　誰丟下了誰？

　　他在濃霧中行走，沒有邊際的濃霧，他似乎走了很久很久，找不到出口，安靜的世界，時間似乎都靜止了。

　　最初只是有些害怕，漸漸的恐懼越發的多，害怕自己被大霧圍困至死去，他開始在霧裡狂奔著，大聲的叫著救命，誰啊，救命，救救我，誰啊……那兩個字就像是被卡在了喉嚨裡喊不出口，他急的滿頭大汗，抓撓著喉嚨，直至最後撕心裂肺地喊出：「哥哥，救我！」

　　剎那間，像是按下了某個開關，迷霧散去，他站在了小時候他和哥哥住了很久的那個家的家門口。朱漆的大門上貼著對聯，還有一個倒貼的福字，白胖可愛的年娃娃咧著大嘴笑，用蓮藕一般的手臂抱著一個紅蹦亂跳的大鯉魚。

　　身後的迷霧再次逼近，他大力的拍打著房門，大聲叫著哥哥！哥哥！開門！

　　門很快地打開了，走出來了一個年輕俊逸的男人。

　　「子曜。」男人溫潤地笑著，喊著他的名字，朝他走了過來。

　　哥，哥，救我！他急急忙忙的衝過去，想要抓住哥哥的手，然而沒想到卻撲了個空。

　　哥哥就在他的眼前蹲下了身子，一把抱住了一個小小的身影，緊緊地摟在了懷裡，親親他的臉蛋，笑道：「你回來了？」

　　「哥哥。」小小的身影發出稚氣的聲音，反手摟住哥哥的脖子，用臉蹭啊蹭。

　　怎麼了？

　　哦，對了，這是小時候的我。

　　哥哥小時候就是這樣打開門迎接我的。

　　於是所有的不安褪去，好像自己也跟著回到了小時候，回到了那個人的身邊，被他緊緊地抱在懷裡，柔軟又溫柔。

　　「走吧，子曜，我們進屋，看哥哥給你買了什麼禮物。」

　　「禮物禮物~太好了！」男孩抬起了頭，卻是一張陌生的臉，小鼻子小眼睛臉上還有雀斑，丑極了。

　　這是誰！？

　　他不是我！

　　哥！你認錯了。

　　可是眼前的男人卻將那個丑孩子如珠如寶地抱在懷裡，親了又親，眼底是滿滿的喜悅和寵愛。

　　轉過身去，將門關上了。

　　不要！

　　哥！

　　我在這裡！

　　你看看我！

　　我在這裡！

　　「砰！」

　　門在自己的眼前猛地關上，巨大的聲響，就像在耳邊炸開。

　　哥！哥哥！你回頭看看啊！我在這裡啊！

　　撕心裂肺地大叫，聲音卻發不出來，手敲打在門上也軟綿綿的，門在眼前關上，他無路可退，轉過身再看，白霧就像是一群猙獰的野獸，流著口水，亮出獠牙，向自己撲了過來。

　　啊！

　　不要！

　　救命！

　　「救命！」

　　繼而眼睛猛地睜開，看著眼前的天花板大口地喘著氣。

　　抬手摸在臉上，摸到了一手的液體，有汗水，還有其他的，混在一起，沾濕了整個手掌。

　　眼前的世界很安靜，耳邊還能聽見蟋蟀惱人的叫聲，沒有白霧，也沒有那個緊緊關上的朱漆大門。

　　夜，很靜。

　　原來，是在做夢，是個噩夢。

　　呼吸終於漸漸平穩了下來，胸口卻堵得厲害，夢裡的畫面已經模糊得想不起來了，只是被一種悲傷佔據著，好似下一秒就會哭出來。

　　然而沒有。

　　他起身給自己點了一支菸，慢慢地抽完後，又躺倒睡下了。

　　接下來，一夜無夢。

　　第二天夢醒，清涼甘甜的空氣讓人第一時間就意識自己不再在吵雜的大城市裡，遠處蔥翠的大山拔地而起，白霧縈繞在山巔上，仙氣飄飄。

　　昨夜的噩夢散去，竟然已經回憶不出來是什麼讓自己半夜驚醒。

　　泰華敲門進來：「哥，吃早飯了，今天咱們先去隔壁樓化妝，化完妝上山。」

　　晨子曜收回視線，點了一下頭。

　　這次劇組在青城山拍攝的戲叫做《青城劍仙》，來自於一部爆火的網絡小說，作者是的一位言情大神，手底下的爆火作品不少，這部算是她最火的一部小說，據說購買這本小說的改編權花了不少的錢，同時還有一部同名的手游在緊張地開發中，購買方似乎都看中了這部小說的號召力，可以說是一部貨真價實的超級ip。

　　晨子曜現在屬於古裝仙俠專業戶，版權還沒買下來，劇組就接觸過他，角色一開始就定下來了，是戲裡的男主角，天宮上仙。

　　這是一個很禁慾的角色，穿在身上的戲服不是淺藍色就是白色，而且腰都勒得很緊，好在他的腰雖然不細，但是肩膀寬，於是將戲服穿在身上的時候，勾勒出的身材很不錯。

　　最後，再戴上頭套，將近三十公分的白玉頭冠戴在頭上，頓時勾勒出了一抹青姿淡雅的身影，一掃衣袖，清冷的眼眸掃過眾人，於是那仙氣飄飄的天宮上仙便呈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道具組的女孩子忍不住地捂著臉無聲的尖叫，立馬拿出手機拍照。

　　晨子曜轉過身去，大大方方地任由他人看著，嘴角掛上了一抹天宮上仙特有的笑容，淡淡的，好似月下綻放的桂花，安靜而優雅，瀰漫開無人能夠忽視的濃香。

　　青城劍仙開拍將近一個月，晨子曜已經完全走進了這個角色，戲服上身，一顰一笑他就是天宮上仙。

　　今天道具組那邊會驚呼，是因為今天上了新的戲服，拍攝的是天宮上仙最初出場的一幕，導演要求出場效果必須要驚豔所有的人，因此道具那邊花費了大量的心思去雕琢戲服，最後呈現的效果果然是驚人的。

　　晨子曜轉頭看了一眼鏡子，鏡子裡衣袂翩翩的男人果然還不錯，算是他這些年的扮相裡排得上前三名的了。

　　上午先拍的各種角度的近景，然後就是一些動作戲。

　　仙俠劇的動作戲很簡單，只需要並指在身前劃一劃，後期自然會加上特效，尤其天宮上仙又是有史以來最牛掰的上仙，已經做到了劍隨心動，也就是說殺人的時候他只需要背著手原地站定，後期特效就能閃瞎人眼，因此這個時候他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如何站得帥氣。

　　戲很簡單，劇組甚至言明了他不需要去做太多的突破，只要一如既往地保持住自己的「仙」就夠了。

　　下了一天的戲，下山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小葉叫到了面前。小助理揉著像兔子一樣的眼睛搖頭，表示一無所獲，既沒看見人進山，也沒看見人下山，他們已經把時間已經推後了三天了，還是沒有看見人。

　　這算是個不好不壞的消息吧，晚上晨子曜又叫上另外一名助理安排了一個工作，就是去新開的樓盤問問，還有一些民宿，拿著照片問。

　　第二天再次上山，拍攝的位置又換了，更高了一點，昨夜下了一夜雨的青城山路面濕滑，還長了不少的青苔，攝製組選定的位置是一個臨近青城山顛的平台，乘坐纜車上去後還需要走上十來分鐘。

　　晨子曜穿著戲服，妝也上完了，和幾個演員一起被眾多的穿著現代服的劇組人員圍著，來往的遊人在更外層圍觀，也不知道多少部手機高高舉著，只為了錄下一個天宮上仙用腳走樓梯的背影。

　　走走停停地到了平台，晨子曜的臉色如常，倒是身邊幾個年紀大的演員氣喘吁吁的一副受不了的模樣，身邊跟著的助理又是搧風又是擦汗的伺候，他們還紛紛地說：「年紀大了，體力還真不行了。」

　　這句話讓晨子曜的眼神茫然了一瞬，原本想要插話的念頭消散無蹤，轉身走到了平台的邊上。

　　可以看見雲海就在腳下，遠處的高山只露出一點黛色的山頂，一眼望去，好似一幅波瀾壯闊的雲海圖，讓人憑空生出敢於天比高般的豪氣。

　　郁堵在胸口的悶氣瞬間消散無蹤。

　　「雲海很漂亮。」晨子曜說。

　　「雲就在半山腰，這個時候如果在山腰處就是白霧，有時候三米外都看不見人，站高了，就好像是踩在腳下的雲海。是不是很仙？」

　　說話的是一位演藝圈的老前輩，一輩子沒當過主演，是古裝劇的老戲骨，很多戲裡都能夠看見他的身影，出演一部戲的片酬可能比男三女三都多，傳說中的黃金配角，即便是晨子曜也不敢怠慢他。聞言笑道：「王老師來過青城山。」

　　「來過好幾次了，年輕的時候還爬過，那是真累啊，後來就只做纜車了。」

　　「在雲海裡什麼感覺，只是白霧嗎？」

　　「嗯，就是白霧，不過聽過一個傳說，青城山原本就是仙家福地，現在可能都還有神仙住著，這些白霧就是神仙設下的陣法，讓我們凡人找不到進山門的路，白霧的深處，就是一個世外桃源。」

　　晨子曜笑了：「看來王老師也喜歡看小說。」

　　「看的，我之前看點家的小說，接了這部戲後還去看了看，反正閒來無事，就是瞎看。」

　　「曜哥，王老師……」

　　不知道誰喊了一嗓子，晨子曜收回視線，準備轉過身來，突然身後被什麼東西大力撞了一下，他措不及防，從看台邊上翻了下去。

　　這一瞬間，他腦袋裡一片空白，耳邊只剩下一片驚呼聲，眼前就剩下王老師驚慌失措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