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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搏娶(誰家天下2)》第4章
第四章

 堂燼在波光瀲濫的湖畔將她放了下來。

 「這兒應該安全了。」他才對她露出一抹安撫的微笑,腹間陡然炸開一記痛楚,「噢。」

 談瓔珞齜牙咧嘴地猛甩著劇痛的手,恨恨地瞪著他,「你衣衫裡放鐵塊嗎?痛死我了。」

 「我以為我剛剛才救了你一命.」他揉了揉肚子,有些苦笑。

 「少臭美了,要不是本小姐犧牲了一隻無錫泥娃娃,你的腦袋早被打爆了。」

 她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我記得。」他的眸光因回想而閃動笑意。「好個暗器。」

 「把恩公倒栽蔥扛著跑,就是你萬緞莊堂老闆所能想出的最好報答法子?」她怒猶未消地嘲諷。

 哼,她還沒忘記上次在二房院落外,他竟然拋下她便自顧自走了,把她搞得跟個呆瓜似的。也不想想,今日若不是她不記仇,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他早給那伙子凶神惡煞當柴劈了。

 「事急從權,不得不冒犯小姐了。」堂燼尷尬地笑了笑,卻牽動了受傷流血的頰,眉心微微一皺。

 談瓔珞被當成米袋似扛來甩去的滿腹火氣,在瞥見他頰上傷口時剎那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焦灼的關懷。

 「很疼嗎?」廢話,都流血了哪能不疼?

 「你是在關心我嗎?」他一怔,深邃眸光掠過詫異。

 「誰、誰關心你?」她雙頰湧起不自在的酡紅,隨即惱了,駁斥道:「啐,我吃撐了不成?我只是不想聽個大男人在我面前哭爹喊娘——還有,甭想同我借帕子擦,本小姐的帕子是真絲做的,一條就值十兩銀子,弄髒了你可賠不起。」

 堂燼盯著她語無倫次地絮絮叨叨起來,臉上不禁閃現好笑之色。

 「你又笑?你到底在笑什麼鬼東西?」她頓時火了。「幹嘛每次都衝著我笑得這麼古怪?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出於禮貌地斂住笑容,卻怎麼也藏不住眼角眉梢的莞爾。

 她想皺眉,蘋果般的小臉卻不知怎地漸漸紅了起來。

 流光彷彿在剎那間靜止了。

 只覺午後清風輕輕拂過彼此的髮梢、衣角……

 談瓔珞低頭盯著石榴裙下隱約探頭的繡鞋,胸口有一絲莫名牽魂,像是也被風撩撥起了什麼。

 堂燼凝視著她紅了的嬌甜臉蛋,修長大手不自覺地伸出,好似想碰觸她的頰,卻又遲疑地停頓在半空中。

 耳邊似乎掠過了一記隱約低歎,堂燼眸光微黯,終究遺是縮回了手掌,緊緊貼在身側。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提起溫和笑容,「我送你回去吧。」

 談瓔珞渾然不知他的內心交戰,聞言卻是愕然抬頭。「你應該先去給大夫診治吧?」

 「小傷,不妨事的。」他淡然道。

 「什麼小傷?」她心下一緊,彎彎眉兒皺得吏緊了。「你剛剛挨了好幾棍子,還有你的臉,萬一破相怎麼辦?對了,方纔那些人是誰?你的仇家嗎?他們為什麼要對付你?」

 「只是一點小麻煩罷了。」堂燼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笑了笑,「也或許他們認錯人了。」

 她頓了頓,隨即大大惱火。「你當我是笨蛋嗎?」

 「再給我一百顆膽子也不敢這麼想。」他說得一本正經。

 她不禁一臉得意洋洋,「那倒是,本小姐諒你也不敢。」

 他濃眉微揚,「那麼敢問,在下可否先護送「本小姐」回貴府了?」

 談瓔珞被他逗得咯咯笑了起來,心下儘管滿滿欣然,面上還是故意裝模作樣地思索了半晌,這才揮了揮手。

 「那好吧,本小姐勉強接受。」只是話語剛落,她隨即又有些不安地追問:「可你的傷當真不要緊嗎?」

 「小意思。」他露齒一笑。

 可惡的燦爛笑容,再度害她腦中空白了一瞬。

 都是他!

 害她失魂得像個傻瓜似的,忘了還在普陀寺門口候著的轎子和丫鬟。

 直到黃昏時分,杏兒、蕊兒和轎夫跑回家裡嚷嚷著小姐不見了,直到坐在屋裡支著下巴發傻愣笑的她嫌吵,手擦腰出去罵人,這才想起——對喔,她忘了差人通知杏兒一干人了。

 「好了好了,不要再哭了,你們哭得我頭都疼了。」談瓔珞沒好氣地瞅著面前哭得眼睛都腫了的丫鬟,懊惱地揉了揉眉心。

 「小、小姐……」杏兒、蕊兒驚悸猶存,仍抽噎未止。「嗚嗚嗚……可嚇死婢子們了……」

 「行了行了,我現在不好好站在你們面前?」她不耐地揮揮手,「去去去,都吃你們的飯去,別再在這兒罰站嚎喪了,本小姐還沒死呢。」

 「小、小姐?」杏兒、蕊兒聞言倒抽了一口涼氣。

 「不要再小小姐了,我可是大小姐,別把我給叫小了。」她索性跟趕雞似地把她們倆硬推出房門,好圖個耳根清淨。「走走走!要是吃完了飯就去睡你們的覺,晚上我不用你們在跟前伺候了。」

 省得整晚都對著她們淚汪汪的淒慘臉蛋,害她做惡夢。

 杏兒、蕊兒被不由分說地趕出繡樓,連替小姐燃幾盞紗燈也來不及。

 待她們一走,談瓔珞纖背緊緊貼靠著門扇,不由得長長吁了一口氣。

 阿彌陀佛,總算安靜了。

 總算,安靜得可以讓她細細回味今天日間所遇見的一切。

 「原來……」她的嘴角不自覺地漾開一朵甜甜笑意,自言自

 「聽說,昨兒又有人聽見鬼哭了!」

 咦?

 無聊到揚著牡丹團扇經過的談瓔珞腳步頓停,耳朵豎得直直的。

 「是啊,這次準是真的,不但是劉媽,連老王頭也都說聽見了。」

 「那可怎麼辦才好?大老爺是決汁不信這些的,要不要咱們私下買些酒水黃紙燒奠一回——」

 「誰敢到那屋裡去燒奠?」打掃的大娘打了個寒顫。

 「說的也是,光天化日都沒人敢進那裡了,更何況入夜?」浣衣的大嬸聲音壓得低低的,「況且大老爺說了,誰都不准再去那兒,違者就大板子打出談家!」

 「可縣這鬼萬一越鬧越凶……」

 她們在說的是那一處早被爹爹命人封起來的老舊園子嗎?

 談瓔珞眉頭微皺,心下疑忖。奇了,爹爹不是說那園子是年久失修,磚瓦都鬆動了,這才封起來不准人進出的嗎?怎麼會是鬧鬼呢?

 「噓!別再說了,要是給主子們聽見可不得了。」灶房的老廚娘連忙擺手。

 「胡嫂子,你是那屋昔日用老的人了,怎麼看也能擔待看三分情面,可我們這些人可就不一樣了,當年三爺……」

 「你瘋了?在這宅裡還能提三爺的事兒嗎?」打掃的大娘驚恐低斥。

 三爺?不就是過世多年的三叔叔嗎?為什麼不能提?

 談瓔珞臉上難掩疑惑,卻聽得更加專注入神——沒想到花叢後頭聲音卻變得細微幾不可聞,她忍不住向前兩步,卻不小心壓斷了一根橫生的枝葉。

 「是誰?」

 她心下一震,急急想躲,想想不對,便昂首挺胸地揚聲道:「我。」

 還以為裡頭那些人會乖乖出來拜見自己,沒想到花叢後頭陡地悄然無聲,等她覺得不對勁,繞過去看時,這才發現大家早嚇得跑光了。

 「搞什麼東西?」她頓時火大,「我可是大小姐耶!」

 可惡!有什麼了不起的,還不都是一群膽小鬼。

 「那處廢棄的園子……」她面露沉吟,思索了起來。「當真有鬼嗎?」

 這怎麼可能?想他們談家是百年殷商人家,有錢有勢,宅裡光是奴僕就不下百人,財氣陽氣都這麼重,哪可能鬧鬼?

 黃昏日漸西,昏鴉南飛。

 「小姐,不要啦……」

 「小、小姐,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老爺要知道會打斷我們腿的……」

 杏兒、蕊兒和小丫鬟戰戰兢兢,試圖阻止談瓔珞。

 「你們該不會也怕鬼吧?」她沒好氣回頭,眉頭挑得高高的。

 丫鬟們吞了一口口水。「不不不……不怕……」

 「那不就得了?放手!」

 丫鬟們只得怯怯地鬆了手,卻是離得那扇緊閉大門遠遠的,滿臉懼色。

 「怕什麼?我就不信裡頭真有鬼。」談瓔珞霸氣十足地手擦腰,上下打量那掛滿了蛛網的陳舊斑駁大門,「燈來,我自個兒進去看。」

 「不不不,小姐,萬萬不能啊!」丫鬟們個個嚇得不得了,拚命阻止。

 夜色沉沉地籠罩下來,冷風不知打哪兒竄出捲過,樹枝暗影裡隱隱有不知名蟲鳴夜鶉哀啼。

 饒是談瓔珞天不怕地不怕,還是不禁心下惴惴難安。

 但是話已經說出口了,要是此時此刻在丫鬟面前卻步,那她談大小姐的顏面何存?

 「小姐……我們回去吧,這裡真的很恐怖……」小丫鬟已經語帶哭音了。

 老實說,談瓔珞有一剎那的衝動想打退堂鼓,就這樣下了台階也好,可是這座神秘陰沉的園子裡彷彿藏了很多很多的秘密與故事,她好想知道裡頭究竟是什麼樣?真有僕人們說的那麼可怕,甚至是鬧鬼嗎?

 她盯著門上頭特地用沉重大鎖牢牢鏈住的生銹鐵環,心底好奇疑惑之情更濃了。

 「小姐……」

 「吵死了,你們都回去!」她回頭怒目瞪視。

 「可是……」

 「你們不走嗎?那待會兒你們一個一個給我翻牆過去,替本小姐打前鋒。」

 丫鬟們嚇得連連退後好幾步。

 「小、小姐,那、那門上落了重鎖,是打不開的,咱們回去了好不好?」杏兒苦苦相勸。

 「就這破鎖能擋得住本小姐?」談瓔珞嗤地笑了,眸光四下游移,隨手搬了顆大石頭,粗魯地砸向門上的大鎖。

 鐵石交擊的巨響在靜夜裡分外駭人。

 「小姐?」丫鬟們驚得魂飛魄散,急忙上前去拉扯阻止。

 沉重斑銹鐵鎖終究禁不住重敲,喀地歪歪斜斜墜開了……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一聲驚怒暴喝陡地響起。

 「老、老爺,奴婢該死!」丫鬟們一驚,忙不迭跪了下去。

 「嘿,本小姐還真厲害。」談瓔珞萬萬沒想到自己還真砸得開這鎖,不禁大樂,回過頭來,得意地向她爹炫耀。「爹,您看,我把鎖打開了,等會兒就推門進去瞧瞧。什麼鬧鬼不鬧鬼的,都是那些平日不知做了什麼壞事,膽小心虛的傢伙們胡謅——」

 啪!一記掌摑聲響亮響起。

 談瓔珞瞬間懵了,伸手摀住紅腫熟燙的頰,不敢置信地傻傻望著她爹。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你、你竟敢、竟敢——」談禮復硬生生止住話,依舊盛怒難當。「咱們談家都到什麼份上了,你還竟敢給我闖禍?」

 闖禍?她到底闖什麼禍了?

 談瓔珞呆呆地望著暴跳如雷的爹爹狂怒咆哮,腦中一片空白,滾燙淚霧瀰漫模糊了眼前。

 她顫抖著指尖碰觸頰邊熱熱又涼涼的濕意——她哭了?為什麼?

 因為爹捆了你一巴掌!

 現實瞬間穿透了因震驚而恍惚的腦際。

 「我最討厭爹爹了!」她滿心受傷地哽咽了起來,緊捂著頰,哭著轉身跑走了。

 「珞珞——」談禮復這才驚覺到自己做了什麼。

 華燈盞盞明亮懸掛,繁華徽州城,越夜越是熱鬧一如白晝。

 全徽州最大最氣派的酒樓「將進酒」裡,跑堂的小二們忙著端酒送菜,卻也沒忘頻頻朝憑欄窗邊的那桌客人望去,眼裡滿是疑惑和驚艷之色。

 那桌上,滿擺著將進酒裡最昂貴的各色山珍海味招牌菜,還有一罈子貴不可言的陳年女兒紅,半升就得五兩銀子,算算這滿桌酒菜,已經足夠普通小戶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了。

 可那桌上也就只坐著一個自斟自飲的客人,還是個嬌艷不可方物的少女。

 「照她這個喝法,待會兒怕就醉死了。」店小二甲忍不住道。

 「不知道是受了什麼委屈,一個嬌滴淌的小姑娘邊喝酒邊哭。」店小二乙滿臉憐惜同情之色。「好可憐哪。」

 店小二們只敢在一旁竅竊私語,不敢上前關切,因為那美麗少女雖然邊吃邊哭,眉宇間卻帶著騰騰殺氣。

 「混蛋……咳咳咳……」談瓔珞仰頭吞下一大口女兒紅,醇厚甜香的酒液熱辣辣地向下灼燒入腹,嗆咳得她又是吸氣又是掉淚.可是依舊阻止不了她繼續斟滿杯,一口一口吞嚥而下。

 可惡!可惡!可惡!

 「不就是砸了個破鎖,有什麼了不得的?」砰!她氣苦地將酒杯往桌上一甩。

 「臭爹爹……不就是間破屋子嘛,人家只是想偷偷溜進去看一眼,又不是真的就會把鬼給放出來……他到底在凶什麼?又怕什麼?」

 想起那一巴掌,她不禁又哽咽了。

 變了……什麼都變了……

 就連最疼她的爹爹都打了她,對她而言就像天崩地裂了一樣。

 所有一切她熟知的、安穩的人事物都漸漸變了樣,隱隱約約好像有什麼狂風暴雨就要來了似的.

 爹爹的心浮氣躁,二叔叔和四叔叔的惶惶不安,還有大哥哥也怪怪的……

 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隨即想壓驚似的又灌了一大口酒。

 「開什麼玩笑!我談瓔珞天不怕地不怕,我、我才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她不斷喃喃自語,努力說服自己。「反正天塌下來自有長人頂,反正我們談家有的是錢,不都說天大的亂子,地大的銀子嗎?有錢,什麼事兒擺不平?」

 可,萬一沒錢了呢?

 「不不不,不會的!」她又灌下一大口酒,倔強的否認到底。「我們家別的沒有,錢最多,堆在庫房裡都快霉壞了,怎麼會沒錢?哈,哈,我肯定是喝醉了,我們談家怎麼可能會窮了呢?」

 不斷喝著酒,不斷安撫著自己,談瓔珞支著沉甸甸得發暈發燙的頭,喃喃自語,眼眶淚霧卻怎麼也消退不去,直到整個人砰地一聲,醉倒癱伏在桌上。

 「……有錢……我家有很多很多錢……」

 「傻瓜。」一聲歎息在她頭頂響起。

 談瓔珞卻全然無知覺,昏昏然不省人事。

 「你認識這位姑娘?」另一個笑吟吟的男聲問。

 「嗯。」

 「真巧。」

 「是很巧。」那溫柔沉靜的嗓音有…絲遲疑。

 「天下間如此巧合的事兒實在不多。」男子笑吟吟語調裡滿是頑皮輕快,意味深長。「可沒想今年,光是本王也遇上了那麼一兩樁、兩三樁、三四樁……你說巧不巧?呵呵呵。」

 堂燼濃眉微挑地瞥了笑瞇瞇的靜王一眼,嘴角揚起的笑紋裡,藏了一絲若有所思的警戒。

 陳舊木門上斑黑點點,緊閉的門慢慢地打開了。

 白霧不知何時瀰漫了出來.濃濃地淹沒了她的腳跟。

 這、這是哪裡?她、她為什麼會在這兒?

 無法動彈的身軀僵在原地,談瓔珞屏住呼吸,背脊竄過陣陣莫名的慄然,睜大了眼,瞪著眼前在霧裡隱隱出現的兩條白色影子——

 長長的頭髮拖在地上,白色的喪服染紅了一大半,臉龐模糊得看不清五官,有什麼不斷從頭頂和身體滲出來滴落地,帶著濃濃惡臭,在地上凝聚成了一大攤腥紅。

 她寒毛直豎,魘在渾沌夢境裡,無法動彈。

 是誰?到底是誰?

 那兩條影子慢慢朝她飄移而來,微微張口,像是要說什麼。

 可是沒有任何聲音發出,因為頸子是斷的,切口處一片血肉模糊。

 就在這時,一隻細瘦如枯枝的手指,閃電般抓住了她的袖子!

 「鬼啊啊啊……」談瓔珞猛然坐起,大口大口喘息著,驚恐的冷汗濕透了衣背。「不要抓我——不要抓我——不是我害死你們的——」

 「你醒了?」

 溫柔醇厚的聲音彷若春風而來,奇異地撫平了她驚悸狂跳的心臟。

 談瓔珞愣愣地抬頭望著他,烏黑的大眼睛裡仍殘存著令人心痛的懼意。

 「有鬼。」

 「你是做惡夢了。」堂燼眸底行一絲難掩的憐惜。「那些都是假的,只是夢,別怕。」

 「假的?只是夢?」她眼裡盛滿脆弱的惶惑恐懼,求助地望著他,「沒有鬼?」

 「沒有鬼。」他胸口難抑微微心疼的牽動,伸手輕摸她的頭,「你是醉了,做了惡夢。」

 不知怎的,她相信他,尤其在他溫暖大手撫慰地摸著她的頭時,她驚如擂鼓的心漸漸跳回了原位,不知不覺地就安心了。

 她望著他,雙頰悄悄地紅了起來。

 「來,喝碗堂家家傳的醒酒湯吧。」堂燼左手端著一隻冒著熱氣的湯碗,在她床畔坐下。

 懼意褪去,談瓔珞這才感覺到暈眩沉重的腦袋,像被無形的鎚子一下又一下地痛擊著,不禁疼皺了眉頭。「噢,我的頭……」

 「宿醉在所難免。」他語氣裡有著濃濃的關懷和一絲不贊同,「女孩子家,還是不要喝那麼多酒。」

 「現在才說——人家以前又沒喝過酒,哪裡知道有宿醉這種東西啊?」她忍不住抱怨,陡然想起,「等一下,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是我家。」他眼神變得柔和,嘴角不禁往上揚,不由分說將湯碗遞至她唇邊,命令道:「喝。」

 她依言乖乖地喝了,一張臉隨即揪成了包子。「嗯,你給我喝什麼?」

 「陳皮烏梅醃金桔子。」堂燼被她醜得可愛的表情逗笑了,「很醒酒吧?」

 「豈止醒酒?」她忍不住埋怨地狠狠瞪了他一眼.「死人都給酸活了。」

 「咳咳。」他忍俊不住,別過頭去嗆笑連連。

 他又笑她了。

 她談瓔珞堂堂大小姐,又出落得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的美貌,可不是生來給他笑的,討厭!

 雖然又被他氣得蹦蹦跳,可這熟悉的親切溫暖感,卻奇異地消融了她內心深處無法言喻的惶然。

 談瓔珞嘟著小嘴,可眼角眉梢卻不禁泛起一抹笑意。

 「慢著!既然這是你家,那我又怎麼會在這裡?」她驀地想起,滿臉狐疑。

 「我昨夜在將進酒將你撿回來的。」他凝視著嘴上嚷酸,卻還是一小口一小口啜飲著,彷彿上了癮的她。「昨夜你……」

 「我怎樣?」她臉上浮起一抹倔強之色。

 「不,沒什麼。」他察覺到她的緊繃,頓時改變了話題,「餓不餓?我讓人給你準備些好吃的吧?」

 「好。」她明顯地鬆了一口氣,幾乎又逗笑了他。「我真餓死了,謝謝你。」

 「小事一樁,不用放在心上。」堂燼起身回以一笑,頑長挺拔背影緩緩消失在門口。

 談瓔珞不由自主地望著他離去的方向。

 「呸,我在臉紅個什麼東西啊?」她摀住莫名發燙的臉頰,懊惱低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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