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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腰》第29章
29、

  小喬看出她是真有此意,也不推脫,向她拜謝,淨手後坐到下首,食不語地陪著用了一碗,吃完了飯,漱口收去餐具,徐夫人才問她魏劭去向。

  小喬實在是不知道魏劭這麼一大早的去了哪裡。雖然她也沒問,但問了,估計他也不會跟自己說的。

  聽徐夫人問,面露愧色,低頭說:“夫君一早天未亮便出了門,怪我失禮,竟不能得知夫君去向。”

  她分明是在自責,但一個“不得知”和“不能得知”,雖只多了一個字,旁人聽起來,聯想就大不相同了。

  “不能得知”,是她並非不問,而是做丈夫的不配合,沒讓她知道。

  徐夫人自然知曉自己孫子慢待新婦,在信都時,還公然不與她同居。一聽,立刻皺眉,責備孫子:“仲麟慢待於你,祖母都看在眼裡。之前他來,我也說過他的。你放心,日後他若再欺你,讓你受委屈,你只管尋祖母便是。”

  小喬急忙搖頭:“我並無半分的委屈,夫君對我也不算慢待。出嫁前,家人再三叮囑,姻親是為兩姓之好而成,更盼以誠心化解嫌隙。夫君面冷心熱,我持守初心,加以時日,總是能好起來的。”

  徐夫人獨目微閃,落到小喬臉上,端詳了她片刻,面上漸漸露出一絲微笑:“是個明理的孩子。你能如此做想,祖母便放心了。”

  邊上鐘媼插了一句:“老夫人,方才正想說與你知道。一早五更未到,男君便來過北屋。老夫人尚未起身,故不知曉。男君出城巡查防守,今日晚些回來。”

  徐夫人點頭,又與小喬家常了幾句,小喬要告退前,遲疑了下,忽然朝徐夫人叩拜,懇求道:“祖母,我有一事,因決 不下,想向祖母請教。”

  徐夫人讓她說。

  “我入門不久便知曉了,婆母有意讓夫君納鄭姝為妾。我也是十分贊成的。一來鄭姝一向與婆母親厚,成了夫君的房里人,往後我也多了個助力,二來,這也是關乎魏家開枝散葉的好事。只是今早夫君臨行前卻吩咐我,叫我去婆母那裡替他回絕了此事。我有些為難。想勸他順應婆母之意,納了鄭姝為好,只他也不聽我的。我無計,不知該如何向婆母開口,方不至於令婆母傷心失望,懇請祖母賜教。”

  徐夫人眉頭微微蹙了一蹙,自言自語般地道:“怎還在糾纏鄭姝?”看了眼還拜在自己面前不起身的小喬,對身畔的鐘媼道:“罷了,她就不用去了。你過去,傳我的話,讓她一個月內尋好人家。若她尋不到,我來替她嫁外甥女。”

  鐘媼應下。徐夫人聲音這才轉柔,讓小喬起來。

  小喬起身,再向徐夫人道謝,徐夫人安慰了她幾句,小喬告退出來。

  ……

  魏劭直到晚上天黑才回來。

  往西屋去的路上,他終於想起了早上出門前,自己丟下的那句話。

  這會兒還印象深刻,他那句話一說出來,躺在枕上原本迷著眼睛的小喬突就睜開眼睛,變了臉色。

  魏劭心裡忽然竟隱隱地有些期待了起來。快步回了房,剛跨進門檻,抬頭便見對面,小喬從內室裡出來迎自己了。

  這些天春信漸濃,院中的桃蕊開始吐信,她也應時換上了新薄的春衣。今天穿件家常淺淺嫩黃的春衫,青絲束成一把拖在背後,腰肢一握,鮮嫩的像是一枝新折下的嫩柳,散發著可人的清新氣息。

  或許是身上衣服貼身了的緣故,也或許是錯覺,魏劭掃了一眼,覺得她身量彷彿比去年初見時要略拔高了些,連帶胸前那兩團兒……

  好像比去年底在信都時,也要鼓了那麼一點點。

  “夫君回來了?”

  小喬腳步輕快,帶著盈盈笑意,向他問安。

  魏劭收回目光,淡淡嗯了聲。換著衣服,總覺得氣氛不對勁。再看她,見她站在門口,在吩咐下人預備晚膳,正想問她有沒照自己吩咐的那樣去東屋傳話,外頭一個僕婦來到門口,說東屋夫人那裡,派人請男君過去。

  魏劭看了眼小喬。見她轉頭望著自己,略一沉吟,讓稍晚開飯,轉身便出去了,來到東屋,一進去,就見朱氏沉著臉,他上去向她問安,朱氏也不理。

  “母親為何不快?”

  魏劭問。

  朱氏看他一眼,哼了聲:“我生的好兒子!不過是讓你納了表妹,也好讓我身邊有個陪伴,你就是如此孝順我的?竟讓北屋的人過來掃我的臉!連兒子都這樣待我,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魏劭這才明白了過來。

  原來喬女自己根本沒來,抱上了祖母大腿,把事甩給了祖母。

  怪不得剛才見她一直笑盈盈的,看著心情大好,竟壓根兒就沒在自己母親提過這事。

  “母親勿誤會,並非兒子有意忤逆。”魏劭說道。

  “這還不算忤逆?到底要何事才算?莫非你是要逼我去死不成?”

  魏劭急忙朝朱氏跪了下來,端正叩頭道:“兒子再不孝,也萬萬不敢如此。實在是楚玉表妹之事,兒子已經另外有了兩全計較。”

  朱氏原本正在低頭拭淚,忽聽魏劭這麼說,一怔,抬眼看他。

  “母親請聽我說,”魏劭再次叩頭,“母親昨日自己也說了,想叫兒子納楚玉,本意是要長久留她在身邊陪伴,想必楚玉自己也是如此做想。如此不難,不必定要兒子納她。兒子可為楚玉訪一英俊之士入贅。如此,楚玉既解決了終身,也能長伴母親左右,母親意下如何?”

  朱氏一愣。

  藏在屏風後的鄭楚玉嚇了一跳。萬萬沒想到魏劭竟然拿出了這麼一個對策。唯恐朱氏推搪不了答應下來,忍不住焦急了起來,身體微微動了動,不小心牽動了身上佩的玉璫,環佩發出輕微的一下碰撞響聲。

  魏劭瞥了屏風後一眼,不動聲色,只對著張口結舌的朱氏微笑道:“母親也知道,兒子對楚玉,向來只拿阿妹看待,並無半點褻念。若這樣胡亂納她為妾,於她也是委屈,更耽誤了終身。是故如此安排。”

  “仲麟,這……這恐怕不妥……”

  朱氏也聽到了屏風後的響動,知道是鄭楚玉所發,被提醒了,急忙阻攔:“願意入贅的,又能有什麼好兒郎?我不能將楚玉胡亂配人!”

  “母親此話差了。如今天下,攻伐交戰,父母雙亡者比比皆是,我軍中就有眾多失怙兒郎,無不是昂藏健兒,以表妹之品貌,何愁尋不到願意入贅的女婿?日後我再加以提拔,如何就是就是委屈了表妹?”

  “仲麟……”

  “我意已決。母親若捨不得將表妹出嫁,則招贅婿入我魏家。母親自己考量一番,想好了,再與兒子說。兒子那邊還令有事,先行告退了。”

  魏劭神色變得端肅,朝傻了眼的朱氏叩拜,起身離開。

  魏劭一走,屏風後的鄭楚玉就跑了出來,立刻哭倒在朱氏膝下,泣道:“看來我與姨母緣分,今生是要到頭了。罷了罷了,楚玉懇請姨母將人嫁了人吧,往後楚玉也會記得姨母,時常回來看望。”

  朱氏又是氣,又是心疼,一把摟住鄭楚玉,恨恨地道:“你不在我身邊,叫我整日對著那個眇目老嫗也就罷了,如今還多了個喬女,我日子怎過得下去?莫急,姨母再想法子,總會讓仲麟推脫不了!”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法子可想?”

  鄭楚玉抬起臉,哽咽著道。

  “法子倒是有。就是要委屈你……”

  朱氏附到鄭楚玉耳畔,低聲說了幾句話。鄭楚玉臉龐立刻羞紅,搖頭不肯。

  朱氏摟住她,嘆道:“楚玉,姨母也知道這法子於你有些為難。只是事到如今,也就這一條路了。仲麟方才的話,你都聽到,北屋那邊也發了話,若不這樣,恐怕姨母也留不下你了。”

  鄭楚玉咬唇低頭半晌,終於嗯了一聲,聲音細若蚊蠅:“楚玉一切都聽姨母的安排。”

☆、第30章備膳(修文)

  小喬等在門廊裡,終於見魏劭回了。急忙親自下了台階去迎他,口中說道:“夫君腹中飢餓了吧,晚膳已經備好,就等你回來一道用膳。”說完偷偷看了眼他的臉色。

  魏劭停下腳步,看著小喬。

  他被他媽叫了去,自然已經知道自己陽奉陰違把鍋甩給了徐夫人的事。小喬終究還是有點心虛的,剛才老老實實等著他吃飯時,也想好了一番應對。見他這樣看著自己,眸色墨黑,面若沈水,便不作聲了,只等著他開口再次質問自己。

  “用膳吧。”

  沒想到他忽然這麼簡單地說了一句,說完,抬腳就往膳房方向去了,從她身邊走過時,小喬面門感覺到了他掠出的一道微風。

  小喬很是意外,在原地愣了一愣。見他走的很快,已經步上了台階,急忙追上了他的背影。

  ……

  這些天來,魏劭晚飯不大回來吃。連上這次,兩人也就一起吃了三四回的飯。

  確切地說,是小喬伺候他吃了三四回的飯。

  桌案置在榻上,魏劭端坐於案中。小喬是女人,地位沒他高,跪坐在下手邊服侍他用飯。等他吃完,自己才能吃。

  不過前幾回,他吃的都很快,也幾乎不會差遣她做什麼。這活兒不累。

  小喬以標準的坐姿,將臀壓在腳踵上。

  不得不說,魏劭生的筋骨齊正,天生的衣服架子。現在這樣,端坐在榻上的案後,一身嚴整的右衽深衣,寬大袖擺沿著肩膀兩側舒緩垂落,配上他不疾不緩的舉止,就連伸筷挾菜的動作,看著都是如此的流暢,像從一卷散發著舒雋氣韻的古書中走出來的男子。只不過他是活生生的真人。

  小喬看了兩眼,便收回目光。忽然聽到魏劭說道:“一同用飯吧。”

  小喬一呆,看向他。見他和顏悅色地看著自己。忙推辭。

  “無妨。我叫你一道,你便一道。”

  他已命人添上一副碗筷。

  小喬覺得他的這個突然邀約很是可疑,尤其是從東屋那邊回來後。但他難得這麼和善,自己也不好推脫。料想吃飯應也吃不出什麼問題。朝他微微躬身道謝後,往前膝行兩步,坐到了桌案邊上。

  食不言。

  小喬默默地吃完了一平盞的飯。

  這是她平日的飯量。

  她抬起眼睛,見魏劭也已經吃完了,雙手分撐在他自己的雙腿上,面帶笑容,似乎剛才一直在看自己吃飯。

  小喬嚥下嘴裡的最後一口食物,輕輕將筷子擱在筷架上。正要叫人送上清水服侍他漱口,魏劭卻忽然道:“替女君再添一碗飯。”

  小喬忙搖頭:“多謝夫君。我已經飽了。”

  “我見你只就吃了這麼幾口,怎能飽腹?”魏劭道。

  “確實夠了。平日就只吃這麼些。”小喬解釋。

  “那是你平日吃的太少!”魏劭上下打量了眼她的身材,露出一絲嫌棄之色,“到我家中也有些時候了,竟比先前彷彿還要瘦了些。不知道的以為我魏家飯都都不管你飽。再吃一碗。”

  小喬覺得他在睜眼說瞎話。

  自己這個年齡,平常營養足夠,身體上的發育,她自己都感覺的到,去年的肚兜最近緊了,箍的不舒服,已經換了新的。

  但是僕婦已經端來了飯。

  對著魏劭關切的目光,小喬無奈,低頭努力吃完了第二碗飯。

  第二碗下去,肚子已經飽到了胸下。小喬忍著要打飽嗝的感覺,放下了筷。

  “再給女君添一碗。”

  魏劭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小喬用力搖頭:“真的吃不下了!”

  “祖母前回責我慢待了你。你又瘦弱,不努力加餐飯怎可?”

  魏劭大袖一甩,自己親自起身去添了一碗飯,壓的緊緊實實,端到了小喬面前。

  小喬看他。他面帶笑容。

  “真的吃不下了。”小喬苦著臉說道。

  魏劭臉色立刻就沉了下去。

  “給我吃掉!”聲音也帶了絲水水的涼意,“不止這一頓,明日開始,每餐你都得給我吃下去三碗!祖母疼愛你,你再不長肉出來,下回到了祖母跟前,我恐怕不好交代。”

  小喬和他對望了片刻,咬了咬唇:“夫君,我錯了。”

  魏劭低頭,隨手般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哪裡錯了?”聲音是漫不經心的。

  “早上夫君要我代替夫君去婆婆那里傳話,我卻去了北屋。”小喬望著他臉色,小聲地道。

  魏劭哦了聲,目光似笑非笑:“那你說,該怎麼辦?”

  “下回我再不敢了……”小喬囁嚅,打了個飽嗝,急忙以袖掩面。

  “還有下回?”他挑了挑眉。

  “不是不是……”小喬急忙放下衣袖,擺手。忽然這時,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小喬回頭,見一個僕婦急匆匆地進來,躬身道:“君侯,將軍李典求見,說有急事。”

  魏劭微微一怔,神色轉為沈肅,起身撇下小喬快步而出。

  小喬目送他離去的背影,終於呼出了一口氣。

  這個晚上,小喬不敢再像平常那樣放鬆了,就一直老老實實地在房裡等著他回來。順便消掉已經吃堵住了的食。

  她一直等到亥時末,魏劭始終沒歸。最後終於熬不住了,這才自己和衣先躺了下去。

  魏劭一夜沒回。

  直到第二天的傍晚,小喬才得知消息,竟是已經平和了許久的上谷一帶,前日忽然遭到了大隊匈奴騎兵的劫掠,守軍民眾死傷將近一千,匈奴燒殺掠奪後,放話這是送給漁陽徐夫人的大壽之禮,隨後往北逃竄。

  魏劭聞訊,大怒,當即親率騎兵去追擊匈奴。

  ……

  魏劭率著兩千精銳騎兵,以極速晝夜追擊,已經逐出上谷數百里外,抵達了與匈奴王庭默認的臨時邊界桑乾河的一帶。就在剛才,匈奴帶著劫掠來的牛馬女人等戰利品欲過界返回王庭時,不期魏劭騎兵追趕而至,倉促應對,雙方在桑乾河畔大戰,魏劭親入馬陣戰匈奴頭目千騎長且莫車,且莫車被他砍於馬下,生擒,餘下匈奴騎兵或逃或俘,狼狽潰散。上谷居民被奪去的牛馬歸回,除了少數女人死傷,剩餘大多無恙,只是難免已經遭到玷辱,此刻衣衫不整地聚在一起,或坐或蹲,相互抱頭大哭。

  魏劭鐵甲染血,按刀從身邊那群劫後餘生哭哭啼啼的女人身邊大步走過,來到了匈奴且莫車的面前。

  且莫車十分強悍,雖然已經被俘,身上也滿是血污,卻仍硬挺著不肯下跪,頭高高翹起,衝著魏劭哈哈大笑:“怎樣,送給你祖母的大壽之禮,可還滿意?”

  魏劭神色陰沉,上前抬手,刀鞘便重重擊在且莫車的臉上,且莫車立刻頭破血流,嘴裡斷了半排的牙齒。

  “魏劭小兒!今日你若敢殺我一人,他日我匈奴必十倍以報之!”

  且莫車面露痛苦之色,嘴裡不斷地流血,含含糊糊地罵著,形容可怖。

  隨同魏劭一道追擊而來的將軍李典大怒,一腳踹向且莫車的膝窩,且莫車雙膝落地,要爬起來,被人摁住了,口中依舊“魏劭小兒,犬輩鼠類”的罵個不停。

  魏劭慢慢地抽出了腰間的長刀,刀刃閃動著冰冷的雪芒。一個手起刀落,且莫車的人頭便從頸項上滾落,血柱高高噴濺,灑了一地。

  周圍鴉雀無聲,連遠處那些女人也停了哭泣。

  “剩餘匈奴俘虜,不論軍位高低,全部就地□□。”

  魏劭將刀歸鞘,下了命令,神色平靜。

  ……

  呼衍列左胸那晚被刺的傷口很深,再入半寸,便抵達了心臟。

  這幾日,他被傷痛折磨,行動也受限制。隨身邊一眾被俘的族人被帶到了刑地,暗中運力,想奮起掙脫繩索,胸口忽然一陣痛楚,眼前發黑,人站立不穩,便撲倒在了地上。

  怎麼也沒想到,陰差陽錯,自己竟然就這樣喪命在了桑乾河畔。

  魏劭這個年輕的漢人,竟也訓練出了一支戰鬥力完全不啻匈奴人的強大騎兵。正面作戰裡,匈奴人從沒從他手中佔過半分的便宜。相反,原本已經入了匈奴地界的雲中、朔方一帶也被他奪回,匈奴人被迫北退到了數百里外牧羊放馬。

  他的名字在匈奴王庭無人不知。提及這個名字,從單于、諸王到民眾,無人不帶一絲忌憚。

  但與發誓要和魏劭為敵的屠耆太子左賢王烏維不同,日逐王對這個漢人對手,態度並不十分痛恨。

  或許是因為從前那位出自魏家的王妃的緣故,呼衍列只能這樣作響。

  他這一趟,原本已經完成了需要做的事,不想歸途中,遇到了左賢王派出的這支人馬。得知左賢王的挑釁意圖後,呼衍列立刻阻攔,且莫車豈會聽從,雙方發生了衝突。

  呼衍列一向是匈奴排的上名號的千騎長,戰功累累,但那日隻身一人,加上受傷,最後不敵被擒。且莫車要將他帶回去交給左賢王以為難於逐日王,遂將他捆住,一同帶去了上谷,劫掠完畢後,他也被迫同行,不想在這裡被魏劭騎兵追趕而至,雙方大戰,自己隨同且莫車的人一道成了俘虜。

  他這輩子,殺過了無數人。有為了爭權而殺的自己的族人,也有為了奪地而殺的漢人、烏孫人、呼揭人……

  死去原本也沒什麼。但就這樣死去,他實在不甘心。

  呼衍列知道,魏劭軍士已經在執行魏劭下的命令了。呼號怒罵乞饒,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他前頭的俘虜,一個個地倒了下去。很快就輪到他了。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正要運氣做最後一次的掙扎,忽然,背後有人踩在了他的身上,接著,一個他認識的聲音響了起來:“這個匈奴與我有仇,我親手殺之。”

  魏儼對奉命執行行刑令的校尉說道。

  魏儼發聲,校尉自然遵從,立刻將人交了出去。

  魏儼拖著一動不動地呼衍列,來到了桑乾河邊,近旁無人,他以刀尖挑開了捆住呼衍列的繩索。

  呼衍列萬分感激,掙扎著朝他跪拜:“少主人,上谷之事,是左賢王做的……”

  “滾回去。”

  魏儼並未聽完,斥了一聲,轉身便大步離去。

  ……

  魏劭離開後的第五天晚上,終於歸來了。

  徐夫人十分歡喜,親自出去迎接了魏儼魏劭一行。見風塵僕僕,安慰後,命兄弟各自早去歇息。

  魏劭回到西屋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小喬在西屋門外迎他。

  他身上的鐵甲還未脫去。站在那裡,僕婦替他脫卸著甲衣,他兩隻眼睛看著小喬。

  小喬遲疑了下,最後終於還是走到了他面前,抬手親自幫他解甲。

  僕婦們見狀,便退了下去。

  小喬和他的距離靠的很近了,解著甲衣的時候,聞到了他身上的一種干燥了的混合著塵土和血的氣味,有些衝鼻。

  她感覺到頭頂彷彿有兩道目光。抬起眼睛,見他微微低頭,正看著自己。

  小喬的兩排眼睫毛撲顫了一下。咬了咬唇,垂下了眼睛。屏住呼吸最後終於幫他解開了沉重的甲衣,然後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

  魏劭自己將甲衣卸在地上,身上剩了一件已經染了塵血的中衣。看了一眼已經離了自己的小喬,轉身進了浴房。出來時,換了身整潔的衣裳,大袖飄飄,濕潤的黑髮用玉簪綰在頭頂,姿容雅雋,很是好看,和先前剛回來時一身血氣的樣子完全不同。

  “夫君可要去用飯?”

  小喬問他。

  魏劭摸了摸肚子,點頭,轉身往膳房去。小喬跟了上去服侍,到門口時,看到東屋那邊的薑媼來了,面上帶著恭敬的神情,躬身說夫人那邊備下了飯食,請男君移步用膳。

  “夫人心疼男君。親自下廚做的。盼男君移步。”

  魏劭遲疑了下,轉頭看了眼小喬。

  小喬忙道:“既然婆母也備了飯食,夫君過去便可。我這裡無妨。”

  魏劭沒說什麼,邁步往東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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