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隨著十二月中旬的逼近， 下一輪月考的壓力也漸漸浮現。

　　不過比起月考來， 班級同學， 諸如原新之類更關心的倒是……

　　「下周聖誕，下下周元旦三天假，然後再熬半個月我們就能放寒假了！寒假！」

　　一般學校高三是沒有寒暑假的， 但他們學校是個例外。

　　近年來雖然國家政策表示要讓學生們放鬆課業，學校不要私下補課，不過各個高校一直陽奉陰違。高三的補課乃是高考衝刺前必不可少的一環，在三年前沈洵這個高中一直也是這樣做的。

　　直到他的高中因為假期補課問題被連年舉報了好幾次。

　　沈洵所在的高中是個市重點，後台本來就沒有省重點那麼硬。再兼之學校被每每舉報， 老師也有點心灰意冷——你留在學校補課一假期才收你多少補課費呢， 我們做老師的在外面講一節兩小時的家教可就差不多這個數了——學校的高三補課竟然硬是停了。

　　對於這點， 有人歡喜有人憂。不過目前看來，原新倒是蠻樂呵的。

　　沈洵：「……下周月考， 看題吧。」

　　多年以來不時有老派的人物對學生熱衷於過西洋人的聖誕節這件事百思不得其解， 上綱上線一點甚至要高聲吶喊「救救孩子」。然而你去問問學生為什麼比起其他中國傳統節日， 聖誕能過的這麼熱鬧， 他們的答覆其實會相當簡單粗暴。

　　因為聖誕不放假。

　　清明和端午都放假啊！放假讓我們怎麼互相送賀卡！不能互相送禮品當然看著不熱鬧。但你要真就「愛國與否」這個問題較真起來，學生們肯定更愛能放假的中國傳統節日。

　　更何況重陽端午已經被中國人簡化成了吃螃蟹和吃粽子。聖誕節雖說也被變成了個「吃平安果」的節日吧，但互相送送賀卡，買買聖誕禮物什麼的，也是在流水線般單調的學習生活裡的一點調劑。

　　就是這抹亮色突兀的出現在期末考試的前夕，讓老師每每看著實在有種「成績藥丸」的悲觀。

　　「老鐵，扎心了啊。」原新瞪了沈洵一眼：「打起點精神來過節，越想著馬上要考試了就越緊張吧。」

　　明明是越說考試就越讓你緊張吧。沈洵看了原新一眼，順手把他劃錯的作業題標改了過來：「行吧行吧，提前祝你聖誕快樂好了。」

　　「這還差不多。」看沈洵馬上要轉過身去，原新突然想起一事，拉住了沈洵：「等等等等，那你這個寒假……用不用住我家，高三可別耽誤了。」

　　沈洵聞言一笑：「不至於。」

　　他懂原新的意思。

　　除了因為某些材料對自己情況有所瞭解的班主任，原野是少有的知道他家庭問題的人。今年學校不給高三補課，這也就意味著沈洵要在他大伯家，並且有大量的家務、他堂弟的功課需要他來承擔。

　　要是往年的話，一定是這樣子的。

　　但今年不是。今年他認識了顧杭。沈洵想到這件事就不由一笑：寒假想要繼續在顧宅居住的事，杭哥總不會不同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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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杭當然不會對此有異議。實際上他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答應的特別痛快。

　　「可以啊，這有什麼問題。」顧杭揚眉一笑：「就是你不來找我，我也要這樣跟你商量的。」

　　他一邊說話一邊把一碟糰子向著沈洵的方向推了推。他如此盛情，沈洵也就順意多吃了幾個——糰子的肉餡調的非常鮮美，一口咬下去又肉汁四溢，和著糯米的粘甜簡直是早餐的不二首選。

　　「說起來……」把口中的食物嚥下去，沈洵突然想起一件事：「最近的點心怎麼都圓圓的？Mike的新口味？」

　　好像是從四五天前，晚上的夜宵甜點就從日本三色丸子，赤豆湯圓，炸元宵，炸蝦球等等圓形點心中輪番上陣。雖然味道都相當不錯，但還真是圓的沈洵有點蹊蹺。

　　——最近他學校的物理正複習到星球引力速度加速度那一節，動用公式的時候難免要算球體體積。所以看到圓滾滾的東西就下意識一繃神經，這可不能算他多心。

　　「嗯。」顧杭隨口答應了一聲，看沈洵一口咬進去一個肉糰子，腮邊圓溜溜的鼓起了一塊，一動一動的好像是含著枚鬆果的小鬆鼠：「因為萌。」

　　「什麼萌？」沈洵莫名其妙的抬頭看了一眼顧杭：「難道Mike最近迷上太極了？」

　　「對，他迷上太極了。」顧杭毫不猶豫的把鍋栽給了Mike，然後又把碟子向著沈洵的方向推了推：「再吃點吧？天越來越冷了，吃得少能頂到中午嗎。」

　　完全游離在萌點之外的沈洵點了點頭，對顧杭的審美過程一無所知，仍在一口一口努力的消滅著糰子。

　　「晚上吃火鍋吧。」顧杭突然道。

　　「好啊。就是三個人吃，是不是有點太冷清了？」

　　「不會，足夠了。」顧杭嚴肅的一點頭，心中暗數著：雞丸，魚丸，蝦丸，牛丸……哪裡冷清呢，夠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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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考過後就是聖誕，聖誕再過去，連著的就是元旦假期。

　　成績要等到元旦假期後再公佈，這對於大多數人來說也算是個好消息吧。

　　沈洵在今天早晨的時候就特意和司機說了一聲，今天中午時就提前放學，也不用司機來接了，他自己回去就好。

　　因為他還想回他大伯大伯母家一趟，把接下來寒假的事交代個清楚。

　　明明只過去了一個學期，曾經在此長住了七八年的記憶就有點模糊了。沈洵靜立在那扇防盜門口，目光緩緩的劃過門上破損的春聯和被人撕下大半幅的福字，有點生疏的摸出了那串許久未動的鑰匙。

　　鎖簧伴隨著細小的「卡嚓」聲彈開，沈洵一拉開門就見到了手裡拿著掃帚的大伯母。四目相對，兩人都是一愣。

　　不知是不是沈洵的錯覺，大伯母的眼神並不像平時那麼漠然而嚴厲，竟然有種十分拘謹的複雜。

　　「你回來啦。」大伯母吶吶的應了一聲，有點不自在的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手掌：「你們學校也放假了吧，你這是回來看看我們？」

　　注意到大伯母用詞和態度都有點奇怪，沈洵並不多說，只是點頭應和一句：「是。」

　　出乎意料的，大伯母竟然還主動給他從旁邊鞋架上抽了雙拖鞋：「怎麼就在那兒站著呢，不進來坐坐嗎。」

　　這完全就是待客的態度了。

　　沈洵暗自皺了皺眉，沒有表現出什麼不對，只是自然的換了鞋，習慣性的把地上散亂的鞋子重新擺正。他對大伯一家人的鞋子還是挺熟悉的：「我大伯出去了，壯壯在家？」

　　「嗯。」大伯母點了點頭，她看上去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當然，此前沈洵和他們朝夕相對的日子裡也和他們沒什麼話好說，一般都是幾句「沈洵，幹這個。」，「沈洵，幹那個。」，「沈洵，給你弟弟輔導下功課，他又有題不會了。」。

　　氣氛有點古怪的僵硬。片刻後大伯母扯著嗓子沖裡屋喊了一聲：「壯壯出來，你哥回來看你了。」

　　沈洵打量了她一眼，發現她似乎是為了找到話題鬆了口氣似得：「你和壯壯說會兒話吧，他這學期可想你了……我去給你們兩個洗點水果。」

　　這確實是在待客了。

　　胖墩兒堂弟光著腳丫子啪啪從裡屋跑了出來，大伯母一看就碎碎的嘮叨起來：「怎麼不穿鞋，一天天好好的拖鞋遞到你腳邊也不穿……」沈洵聞言倒微微鬆了口氣，終於在這陌生的舊環境裡找到點熟悉的節奏。

　　壯壯哎哎的應付著，皺著臉踩上拖鞋，趿拉到沙發旁一屁股坐下，正跟沈洵面對面：「哥，你回來啦。高三是不是可忙了。」

　　「也還好，等你讀的時候就會覺得『也就是這樣吧』。」沈洵笑了笑。

　　「哦。」壯壯低下頭，踢了踢腳丫子，悶聲道：「哥，我又有題不會了。」

　　「你拿過來吧，哥給你講。」沈洵心知肚明壯壯這是卡作業題不願寫了。可在此時此刻，往常有點讓人覺得厭煩的小心思竟然都挺親切。

　　「好勒！」壯壯唰的抬起頭，胖乎乎的圓臉兒一下子樂開了：「哥你等下啊。」

　　沈洵給壯壯講了一個來小時的題，期間大伯母過來了一趟，給他們兩個放了個果盤——沈洵從前一給壯壯講題，她就收拾一盤水果過來。既是讓沈洵潤潤嗓子，也是在無聲的表揚一下自己兒子。

　　天下間做母親的心，大概都是一樣的。

　　沈洵當年就時常想，要是他媽媽還在，看到他挑燈夜讀，大概也會在睡前給他遞杯牛奶，洗個水果……或者那些都不要，總能柔聲給他句溫乎的話呢。

　　把數學作業幫壯壯收拾利落了，沈洵拿起塊蘋果咬了一口：「這學期基礎沒跟上吧。」

　　「我學數學沒意思。」壯壯鬱悶道：「上課聽不懂。哥，等明年上高中我想選文。」

　　「行啊，不過你要先把初中數學給應付過去。而且就是學文，你也是要學數學的。」

　　「我知道……」壯壯的聲音又低了下去。

　　聽他們兩個講問題的聲音漸漸稀落，大伯母也就推開房門走了進來。沈洵站起來：「那個，我過來說一聲，寒假我就不在這兒住了。」

　　他本以為大伯母會問一句他住哪兒，沒成想對方點了點頭：「我知道，你媽娘家的那個侄兒跟我說了，你今後就回你媽那邊兒了，是吧？」

　　縱使早有預感，沈洵聞言也微微一頓。大伯母那種有點生疏的奇怪舉止都得到了解釋：「誰過來說的？什麼時候說的？」

　　「早說了，一兩個月前吧。就是你媽那娘家侄子，姓顧的……」

　　「杭哥？」他早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