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藏在櫃子裡的男人

　　醫院裡的生活用品、一應佈置， 向來是能乾淨過得去就可以了， 要說多美觀大方是不至於的。

　　擺在沈洵面前的這個衣櫃窄小寒酸， 鐵皮框木頭板，看其高矮長短大概可供一個中等身量的女子容身，想把段偏然這麼大大的一坨兒塞進去可很有難度。

　　沈洵幫著段偏然把衣櫃裡的幾件衣服都取了出來， 自己親身在櫃口比劃了一下，真心實意的勸道：「真躲不進去的，太矮了。你把腦袋砍下來沒準還有點可能。」

　　段偏然不理會沈洵，逕自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沈洵清晰的聽到了關節發出的一串嘎崩聲。

　　內心一動，沈洵脫口而出：「縮骨術？」

　　段偏然：「……洗洗睡吧。」

　　「不是啊。」沈洵不好意思道：「我看你弄出了好大陣仗， 還以為真有縮骨術呢。」

　　「有這門功夫， 我也見人使過。不過你哥我不會。」段偏然也伸手丈量了一下這個衣櫃的大致體積， 滿意道：「能進去。」

　　沈洵側眼看了看段偏然那精壯的身材，心中還是對此非常懷疑。

　　「這樣小洵， 」段偏然已經在興致勃勃的做熱身了：「一會兒我找好角度， 實在進不去的時候你推我一把， 把我塞進去。」

　　沈洵：「……」

　　「其實我單憑肌肉力量也能慢慢挪進去， 就是可能會有點抽筋。」段偏然沒有注意到沈洵無語的表情，還在那裡科普著他的打算：「等我進去後你就關上櫃門，看看能不能瞧出異常。」

　　「還是別了吧。」沈洵硬著頭皮做出了最後的努力：「就算進去了，你想過怎麼出來嗎？」

　　「出不來打119啊。」段偏然詫異的看了一眼沈洵：「你小學老師沒教過你嗎？」

　　沈洵：「……」

　　他如今也實在是無話可說了，只好眼睜睜的看著段偏然彎膝曲肘，把自己絞成個麻花一般的姿勢——也實實在在的矮了下來——然後踩到了衣櫃邊上，慢慢的向裡面蹭去。

　　「塞我一下，小洵。」

　　沈洵歎著氣搭手，連推帶搡的把段偏然摁進了衣櫃裡，只覺得心慼慼然。

　　在段偏然的示意下，沈洵又關上了櫃門。他向後退了三步，上下打量了一下衣櫃覺得看不出來。正要鬆口氣的時候櫃子裡又傳來悶悶的一聲。

　　卻是段偏然用他差點擰成蛇的手臂推開了櫃門。

　　「我上衣兜裡有柄趁手的小鑿，你幫我拿出來。」

　　對於段偏然隨身攜帶百八十個小型凶器的事沈洵也知道一點，因而並不意外的摸出了那柄小巧的鑿子：「要給你打通氣孔出來？」

　　不想段偏然搖了搖頭：「就這種四面漏風的衣櫃還要打通氣孔？不是這個，你幫我鑿兩個眼出來，我好往外偷看。」

　　沈洵：「……斯托卡做到這種程度，基本上要被叫成癡漢了吧！」

　　「我會賠醫院櫃子的。」段偏然凜然左言他顧道。

　　沈洵也是徹底對這個表兄沒什麼話說，只好托著已經沒什麼難受感覺的病體任勞任怨的給段偏然鑿出了兩個窺視孔來：「滿意了？」

　　「關櫃門吧，我試試效果。」段偏然愉快道。

　　櫃門又一次被關上，段偏然這次沒再做聲。沈洵長出一口氣，心想自己總算搞掂了這個大麻煩。不想他剛回身走了三步，身後只聞一聲巨響，櫃子連著段偏然匡噹一聲拍平在地上。

　　沈洵目瞪口呆的扭頭看著眼前的這一幕：誰能告訴他究竟發生了什麼？！！！

　　段偏然像有讀心術一樣一解他心中疑惑：「日……我忘了有種東西叫重心……」

　　沈洵鑿出的那兩個窺視孔實在不算大，段偏然試探的把頭向前湊了湊。不想這衣櫃本來就頭重腳輕，他身子再向前一傾就徹底重心失衡。

　　要在往常，就衣櫃跌倒這眨眼的功夫，一百個段偏然也跑出來了。偏偏今日他蜷身縮頭硬塞進櫃子裡，幾乎等同於自縛了一雙手腳，身體也周轉不靈，空有反應速度卻無執行效率，只得含恨拍在地上。

　　沈洵：「……」

　　他崩潰的把臉埋在手掌裡，好一會兒才依著段偏然的指示走上前去，手腳並用的把衣櫃側翻個身，讓櫃門不被死死壓在下面，再把神情複雜的段偏然從櫃子裡摳了出來。

　　「哥啊，你可真會作。」

　　這是沈洵第一次見到自己這個表哥面上浮現尷尬之色。

　　「這兩天吃多了……」長的不止有體重，還有腰圍。

　　沈洵：「……」

　　他心累的看著段偏然把櫃子扶起來，又重新協助對方把他塞到衣櫃裡，反覆叮囑他這次可千萬別把頭湊的太前，沈洵都被折騰出了一身的汗。

　　等重新回到他溫暖的被窩裡時，沈洵只覺得恍若隔日。

　　床頭的手機屏幕上劃過一條微信提示，沈洵順手點開，卻是原新的叮囑。他告訴沈洵這兩天的複習進度和作業，順便附著了他生病那天表哥和顧杭是如何飛一般到來又飛一般離去，以及他表哥是如何英姿颯爽的將他橫抄在手等種種細節。

　　末到最後，原新語帶羨慕的表示自己若能有這樣一個表哥該如何如何……

　　沈洵幽幽的看了一眼病房裡的衣櫃，又幽幽看了看自己的手機。

　　倒貼錢送你了。沈洵想：我沒有這樣的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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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沐到來的那個上午陽光明媚。

　　他一向禮節周到，第一次上門探望，手裡果籃、花束、營養品、打發時間的畫報雜誌樣樣不少。

　　沈洵和他打了個招呼，梁沐就近坐在床頭，手裡幫著收拾沈洵床邊的小櫃。

　　那個櫃子顧杭之前都是安排好的，水果零食著實不少，他拿來的一些東西無處存放，堆在牆角倒顯得不規矩。梁沐思索一下，就看到了病房另一側的衣櫃。

　　沈洵心驚膽戰的看著梁沐抱著一沓雜誌和營養品的盒子向衣櫃走去，當機立斷的把他叫住：「梁、梁哥？」

　　「怎麼了？」

　　「東西先放下吧，別急著收拾，我想和你說說話。」

　　「啊。」梁沐理解的一笑，又轉身走了回來：「好，我也正想問問你現在的身體情況呢。」他把東西摞在床邊的矮櫃上，溫和的看著沈洵「說吧。」

　　剛剛叫住梁沐本來就是情急之舉，沈洵之前想的滿肚子都是怎麼從梁沐那裡挖出顧杭的事，從沒想過聊天還要自己開場——往常做這事的都是梁沐啊！

　　他急中生智，隨便揀出件能說的事情：「我打過這幾天的消炎針後就要做手術了。之前從沒做過，想想要在身上動刀子還是有點害怕。」

　　梁沐安撫的笑了笑：「不要怕，打了麻藥就什麼感覺了，只是一段時間內不要拉扯到那裡的肌肉。」他一邊說著，一邊把自己的袖口挽起來，給沈洵瞧他手臂上一道疤：「你看，我這裡也縫過針，實際上沒什麼大礙的。」

　　房間那頭的衣櫃突然響動了一下。

　　梁沐敏銳的向衣櫃投過兩道視線，自己也站起身來：「老鼠？醫院這麼不講衛生嗎？」

　　沈洵：「……」

　　他硬著頭皮拽住梁沐的衣角：「不不不，不是老鼠不用管它。那衣櫃動不動就響，可能是太破了板子活動。我，嗯，我還是有點怕，梁哥你跟我說說你手臂怎麼受的傷唄？」他要不這麼問，一會兒衣櫃就該會蹦迪了！

　　「畢業的時候和幾個朋友一起出去騎行，路上沒控住山地車，被甩下去蹭到了一片石頭。」梁沐又狐疑的轉過頭去：「這衣櫃怎麼又響起來了？真的沒有老鼠嗎？」

　　「沒有沒有。」沈洵勉強圓場：「我膽子這麼小，怎麼能容忍和老鼠在一個空間裡呢。昨晚我就一直懷疑是不是有東西，支著杭哥過去看了好幾次，都什麼也沒有。」

　　「哦，那就好。」梁沐重新靠在椅背上，過了一小會兒又不放心的站起來：「不注意還好，一注意我還真覺得這衣櫃有什麼不對，我還是看看吧。」

　　沈洵：「……」

　　眼見梁沐大步流星的向衣櫃走去，沈洵無奈之下演技爆發：「啊，好疼，怎麼這麼疼啊，疼死我了，啊，好疼……」

　　梁沐：「……」

　　他飛快的轉過來衝到沈洵的床頭：「小洵，你怎麼了？」

　　「還是那裡疼，是今天消炎藥沒打的原因嗎？」沈洵從小到大就沒裝過病，對此毫無經驗。自知自己演技浮誇，把心一橫，聲色不夠動作來湊，一口咬住雪白的被角：「梁哥，能幫我叫一下大夫嗎？」

　　「好、好。」梁沐明顯也有點慌了神：「你等等，我去找大夫。」

　　眼看梁沐跑出了病房，沈洵趕緊掀開被子跳起來，鞋都來不及穿，朝著衣櫃撲了過去。衣櫃也瘋狂的抖動起來，門一下子就彈開，正好啪的拍在了沈洵臉上。

　　沈洵：「……」

　　他顧不上自己被甩的通紅的鼻尖，從門後繞過來焦急的把段偏然拔了出來。正要推著他往門口送，走廊裡就傳來了雜亂而急促的腳步聲。

　　「對，我弟弟犯急性闌尾炎，疼得厲害，您看是不是現在就要做手術……」

　　沈洵：「……」

　　段偏然：「……」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段偏然唰的拉開窗子，穿花蝴蝶一般徒手翻了下去！

　　不等沈洵鬆一口氣，梁沐就白著臉拉扯著醫生進了病房。

　　「小洵你還——小洵你怎麼站在地上？」

　　小洵不想說話。沈洵僵著臉把頭轉開。

　　「怎麼連鞋都沒穿？」

　　小洵要是花時間穿鞋，場面將會比現在尷尬百倍。沈洵冷漠的想。

　　「窗戶怎麼打開了？」

　　你倒是讓你那暗戀對像別這麼缺德，記得隨手關窗啊。沈洵默默的走回了床邊，一頭栽在了床上。

　　梁沐快步走上來噓寒問暖：「還是疼得厲害嗎？鼻尖都哭紅了？」

　　沒有，被你暗戀對像一門板砸的。沈洵心若死灰的想。

　　醫生走上前來判斷沈洵的情況，梁沐怕沈洵吹了寒風病情更重，就走上前去關窗。不經意一個側頭：「咦？衣櫃門怎麼打開了？果然是有老鼠嗎？」

　　沈洵：「呵呵。」

　　最無辜的醫生：「呵呵是什麼意思？疼得特別厲害說不出話了嗎？我手底下按這塊也疼嗎？」

　　沈洵生無可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