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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壓到我觸角了!》第42章
☆、蝸大不中留

  「這般熱心腸, 可不像你的作風。」青瀛抿著嘴笑。

  雲隙一僵,慢慢冷笑兩聲, 「呵~呵~」

  「我~是~為~了~彌~補~過~失~」,雲隙擰起眉,撅嘴道。

  青瀛嘖嘖嘴, 翻身站起來顧望宮殿中的擺設, 拿起一尊龍身雙耳花瓶把玩起來, 嘖嘖嘴, 「那本仙換一種說法, 這鬼剎帝啊,可能是看上你了。縱然你是為了彌補過失來到此處, 可哪種彌補過失會和人手牽手, 肩挨著肩?」

  他說著坐到雲隙身旁,親親蜜蜜的和他湊到一起, 握緊雲隙的手腕, 嘆息道, 「瞧瞧這一隻上好的柔荑,握過一次就忍不住放手了啊。」

  雲隙蹭的抽回自己的手,有些不悅,定定望著自己的手腕,眸子里古水無波。

  青瀛看出他好似有些惱了,適當的換了個話題,「你願意為竹子精湊成佛緣,為何自己不肯上三十三重天接下黃溟鏡的仙緣,成個仙來做一做呢。」

  他撐著額頭很是不解,每每遇到小蝸牛總是忍不住想為他開導開導,甚至敲開他這小背殼,尋尋雲隙這腦袋到底是怎麼長得。

  「這四界之中不想成仙的有兩妖,其一便是你這只不開竅的蝸牛精,其二嘛,就是那已經修成妖神卻被壓在了青西海下的欽封。」

  提起欽封,雲隙想到懷中揣著的墨海玉珠,掏了出來放在桌上,拋開青瀛亙久不變的話題,說,「這~珠~子~的~主~人~想~殺~牧~單~」

  青瀛取出折扇裝模作樣的搖了搖,驚訝的哎了一聲,「若本仙沒看錯,這可是你當年送給妖——」

  雲隙狠狠瞪他,青瀛用扇子擋住半張臉表示自己不說了,生氣的小蝸牛會不可愛的!

  「你的意思是欽封想殺鬼剎帝?」

  雲隙玩著手指,不著意瞥了瞥唇角,「萬~一~是~被~誰~盜~走~了~串~珠~呢~?」

  「哦——」青瀛意味深長的拉長了聲調,抓了把稻穀一粒一粒往嘴裡丟,「你是這樣想的。」

  雲隙忽略青瀛的各種打趣和揶揄,靠在軟塌上用手指蘸了蘸面前的一碟果子醬,道,「喚~你~來~助~我~兩~件~事~」

  「你說。」

  「其一,解了牧單身上的三鬼煞魂陣。其二,幫我刑訊一個人。」雲隙加快速度,看了眼已經昏黑的天色,連著下了三天的秋雨,涼意像解了凍的寒冰,從四面八方的縫隙中鑽了進來,他雖沒凡人那般嬌弱,但也並不大喜歡冰天雪地。他的身子里含得水多,冬天太冷會有上凍的危險,這一點著實凶殘。

  青瀛唔了唔,「為啥我幫你刑訊?」

  雲隙打量他,很誠實道,「因~為~你~比~較~凶~殘~」

  青瀛,「……」

  青瀛委屈的目送雲隙出了殿外,自己從懷裡掏出一枚與雲隙同樣花色的小銅鏡照了照自己的臉,瞧著裡面柔弱無骨的可憐人兒,再配上雲隙剛剛那兩個字,青瀛憤恨的很想拉著雲隙去死一死。

  不過他沒這膽子,也很是捨不得白白嫩嫩的小蝸牛以及他那身上無窮無盡的蝸牛原液。

  雲隙朝回字廊走了兩步,在拐角的一盞熏黃色燈籠下望見了那人,牧單轉過身,手中托著用綢布包著的胖口瓷壺走了過來,「還是熱的,用花瓣和豆子熬得米漿,你嘗一嘗看能喝下去嗎,我總覺得你只吃花瓣不太好,這麼多年都沒胖一點。」

  雲隙好奇的捏住小勺嘗了兩口,抿第三口的時候被牧單按住了手腕,皇帝將胖口壺遞給於述,無奈道,「算了,喝不下去別勉強自己。」

  他只是覺得雲隙吃的比山中寺廟里的和尚還要寡淡,生怕這小妖再餓瘦了幾分,平日里只吃些花花草草不曉得是怎麼有力氣轉來轉去的。

  「夜裡可能有些潮,幸好你喜歡鑽你的殼里睡,我讓於述在殿中的放了紫蘭花的熏香,緩解疲憊。」皇帝說罷握住雲隙的手,笑道,「手會涼,是因為冷嗎?」

  雲隙仰頭對上皇帝未遮掩的那只右眸,傳說中凌厲殘暴的眼睛卻常常像深夜天幕上墜的星辰,有時耀眼明亮,有時刮來些雲彩朦朧遮住,像青瀛宮中的一汪夏水。

  他想起青瀛說的話,垂眸看著與自己交握的那只手,雲隙並不大喜歡被人或妖或仙或鬼碰觸,他常說刺蝟膽子小,其實蝸牛也一樣,害怕被碰觸,害怕被靠近,所以刺蝟長了一身的刺來保護自己,而他有他的小背殼能遮擋風雨與危險。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習慣了被牧單牽著手?雲隙也想不大通透,起先他以為是單兒小時候與他相處的那半年讓他有了變化,可當他望著比自己還高半頭的男人,腦中又覺得這種相處不大像過去粘著他的小奶娃了,雲隙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從皇帝手中掙脫了自己的手,他看著皇帝一怔,只好抿了下唇道,「不~冷~的~,熱~。」

  「嗯,晚了,回去睡吧。」

  雲隙點頭,微微錯開自己的視線,略顯匆忙的道了句,「我~回~千~罪~宮~了~」說完腳步不停,轉過一處轉角後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皇帝伸手去抓,只抓住一縷被雲隙帶過的秋風,他握了握拳頭,瞥見手腕上前些日子被火燒傷的傷口,沈默的用袖子遮住那道口子,沒再說話,回了自己的寢宮。

  第二日,阿團從德莘殿的窗戶邊露出了個腦袋,將一張黃迢符咒送了上去,小聲道,「公子說這是混淆咒,能暫且混淆您的身份,讓冥火辨別不出您。」

  「多謝。」皇帝叫住阿團,給他了兩小壇花蜜酪帶給雲隙嘗嘗,「雲公子在做何事?」

  阿團費力的抱住小罈子,圓圓的眼睛瞅著皇帝,「公子在和上仙公子聊天。」

  小刺蝟喚緒卿是上仙大人,那這位上仙公子便是昨日突然出現在溫泉宮的那位了,皇帝點點頭,揮手讓阿團離開了。

  於述躬身進來傳話,說牧隱可能扛不住了,身上的燒傷大面積潰爛,直到如今白紗布下還氳著一層有一層黑紅的血,於述前來問皇帝,可否需要……

  「孤去見他。」皇帝按了按眉心,將批閱好的奏折放置一旁,擺駕去了關押牧隱的暗殿。

  昏暗的房間里飄出濃郁的苦味,牧隱從小就怕吃藥,所以即便行軍打仗的關頭,他也會派人去遠處的鎮子里收些百姓家中的蜜餞給他吃。牧單坐在正椅上望著床上的人,才沒多久,牧隱便形如骸骨,只剩下了一把骨頭。

  被火燒傷會有多疼牧單知曉,他低頭用指尖碰了碰自己臉上的面具,火舌吞剝著肌膚,像猙獰的惡鬼想要鑽進你的皮囊中,火焰會將你的血燃燒沸騰,直到你的身體盡數爬滿火焰,只余下無力的掙扎扭曲疼痛。

  床上的人動了手指,牧單走近床邊默默望著他,牧隱的臉上覆蓋著一層又一層紗布,只留下兩只早已看不清的眼珠子微微動了動。

  「我……」牧單俯身過來握住他的手,牧隱喃喃兩聲,撕心裂肺咳了起來,他一動,燒傷的地方又開始大面積滲出血來,牧隱咳了半天,艱難的喘了兩口氣,從胸膛逼出一個模糊的字,然後渾身痙攣起來,不等御醫推門進來,呼出一口氣後閉上了眼。

  而最後那個字,他喊得是,哥……

  牧單別過頭,用手捂住自己的眼,強撐著胸口積滿的澀意,胸膛微顫,半晌後,輕輕嗯了一聲。

  這簡單的一問一答過後,牧單知道,從此這世上只剩下他一個人了,無論憎恨他的牧隱,還是疼愛的那幾人都徹底離他遠去了,自此煙消雲散,了無蹤跡,將所有愛恨都埋在一捧塵土之中,沒有可說的,沒有能說的,只有這一縷嗚咽的寒風和一室的蕭索。

  千罪宮前,皇帝站在門口聽著裡面的歡聲笑語,從黃昏到夜幕,一輪皎潔的明月靜靜高懸在頭頂,樹影間落著破碎晃動的光影,牧單藏在樹影之中仰頭望著頭頂的明月,聽千罪宮的牆頭偶然飄過來一兩聲平仄的詩調。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涼秋。一生但求何願,不過是家人常在,良人常伴。

  千罪宮中的石桌前青瀛撐著身子倒了杯薄酒,嬉笑道,「小隙兒,這是你我第一次過凡界的中秋節,今夜你可要陪我大醉一場!否則我才……」他低聲嘟囔,「不幫你呢。」

  雲隙收回久久凝望那扇緊閉的宮門的目光,方喬兒為他添了些熱茶,他低聲道謝,眼風掃過蹲坐在殿檐前台階上的兩只影子,緒卿蹲在阿團跟前幫他捧著盤子,阿團小心翼翼的啃著一隻海椒泡鳳爪,一邊啃一邊發出滿意的嘰嘰聲。

  青瀛似醉非醉的將酒杯抵在唇邊,「不追出去看看?皇帝可算大度,讓我等仙妖在此飲酒作樂,自己身單影只守在門外。」

  雲隙仰頭喝下那盅酒,垂著眸子看不清裡頭的神色,只是站了起來,抬眸淡淡凝視那輪明月,問道,「還~有~什~麼~吟~誦~秋~月~的~詩~句~?」

  「你是想要‘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還是想要‘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在誰家’?」青瀛趴在手臂上問,「我是不是多嘴了,不該告訴你這些?你若是不願意這件事,就去向人家說個明白,還過失就還過失,莫要多些幺蛾子,而你若是願意呢……」

  雲隙扭過頭看著他,青瀛放低了聲音,丟嘴裡一粒酸梅果子,嘎嘣嘎嘣連果核都咽了下去,「你若是願意,我就勸你莫要願意,畢竟他是人,你是妖,將來還有可能是仙,你與阿團不同,阿團是那木頭拿錯的一段淵源,經年過後他可助阿團修煉成仙,而你嘛,我曾向你說過,我那淵源宮中尋不到你的淵源,恐怕是往那浩渺深處藏了,不過我倒是能大致推算出來,你與凡人可未有過深的糾葛,你可知我說的是何意?」

  「不~想~知~道~。」

  「唉,你這小蝸牛越來越不可愛了。」

  雲隙為自己斟了杯酒仰頭喝下,抬手摘掉眉心墜握在手裡,望著那束墨色束繩,向來月白風清的一雙眼如今摻了幾許朦朧的霧色,雲隙猶豫半晌,不是不明白青瀛的意思,他說的這般通徹,又一眼就看出他與牧單的牽扯,而自己竟然直到被他昨日一語道出後才靈台清明,這讓雲隙懊惱的厲害。

  崇虛過去總說他聰慧至極,事事看的甚是輕薄,除了吃花此事外再也沒有能讓他一心執著的事或人,雲隙雖沒讀過幾本佛心禪語,但在佛家常講的‘捨得’上頗有幾分大徹大悟的靈性,深諳捨與不捨之道。

  當年崇虛正是看中了雲隙這般雲淡風輕的性子,才一心一意將他從釋尊的手中要了回來,更甚是後來在妖神欽封被奎避惡獸障氣入體後封印欽封一事上幫了大忙,眼睜睜望著欽封被封在青西海下時也沒覺得幾分傷心難過,自認為更沒有他師父所說的強忍歡笑,背人掩淚,頂多是不聲不響取了壇他師父釀的如夢醉痛飲了一番,睡了個些時日罷了。

  哪有如今望著那扇緊閉的宮門,知曉牧單就站在門外等候他時來的澀意深沈。

  男歡女愛這種事雲隙活了一把年紀,該看的看了個遍,該知道的也是分毫不差,往昔他瞧著妖界人界勞什子痴男怨女的情仇愛恨也沒覺得有什麼,不過是世間有靈性之物都可能要走上一遭的事,他並非冷情冷性,否則不會看小刺蝟可憐帶他離開傷心之地,又怕他蠢笨,遇上什麼負心之人,才在發現緒卿與阿團有關係時便急急將緒卿逼了出來。

  可別人別妖別仙的事他都能看得明白,就是不知為何當他聽青瀛口中道的那句‘皇帝看上你了’後整夜輾轉反側,在他那小背殼里來來回回翻轉了一夜,生生沒有睡著。

  白日里問青瀛要了張混淆咒都只能委託阿團去送上一趟,他也知曉今日皇帝去看了牧隱,那人生著副短命鬼的模樣,本就是活不長久的,卻沒料到,活不長久就活不長久,早日輪回還能下一世投個好人家,卻沒想到剛好就選擇在今日撐不下去了。

  雲隙哀怨起來,這人怎麼連死都不找個好時辰,他這樣想著,出聲問青瀛要了兩張往生符咒。

  青瀛往嘴裡歡快的丟炒好的黃豆,自他上天之後就很少再吃穀類了,「我聽你說這牧隱就是給皇帝下三鬼煞魂陣的人,這等恩將仇報之人死了便死了,你何必這般上心,還管他往生不往生?」他咯嘣咬碎黃豆咽下,笑眯眯道,「小隙兒來給本仙講講你這是何意啊?」

  雲隙撅嘴瞪著他,從青瀛手中捏了個黃豆塞進口中嚼了半天,最後又皺著眉囫圇一個全吐了出來,不情不願道,「他~死~後~,單~兒~就~只~剩~一~個~人~了~。」

  就算最後那個糟心,也總好過沒有家人的強。他們妖仙不講究這個,可凡人不一樣,對血脈這種事看的很緊,父皇王叔都因他而死,王叔又只留下這一個後人,卻為了殺牧單而自掘了死路。

  雲隙可憐的不是牧隱,而是那自小便隱忍乖順的牧單,他是想求得往生咒讓牧隱早死早托生,也讓牧單心中好受一些。

  「咯嘣,那不打緊,他這身上的三鬼煞魂陣也抗不了多久,我等不幫忙,他就一個人都不剩了,一家人歡歡喜喜都做了鬼,還——哎喲!」青瀛捂著腦袋,心塞的在心裡哀怨,真是蝸大不中留,嫁出去的蝸,潑出去的水,轉眼可就不認自家人了。

  雲隙要了往生咒塞進懷裡,此時已夜色過半,月上柳稍,千罪宮中銀輝傾斜滿桌,他催促青瀛吃的快些,沒事就收拾睡去,他還等著過兩日刑審余卓的結果。

  青瀛嘆著氣把最後的稻穀倒進嘴裡,雲隙見他吃的這般多,忍不住道,「凡~人~說~,谷~類~吃~多~了~會~放~屁~。」

  青瀛,「……」

  你才會放屁!青瀛驚恐的瞧著他,「雲隙,你怎的能說出這般粗鄙的話!」

  雲隙最後望了一眼緊閉的宮門,朝臥房中走去,淡淡道,「話~粗~理~不~粗~」

  的確會放屁。

  青瀛追他的房門前,在雲隙合上屋門的前一刻將自己的腳夾了進去,他嘶的一聲假裝要疼死,可憐兮兮道,「小隙兒,你對鬼剎帝究竟是怎麼想的?」

  雲隙斂眸,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不~知~道~」一聽青瀛又要說話,抬眼道,「我~需~想~想~。」

   青瀛小雞啄米般點頭,「好好好,你可要仔細想想,本仙可勸你莫要願意,他畢竟是凡——哎!」

   眼前緊閉的房間被多加了一個消音決,青瀛摸摸鼻子,心道這小蝸牛脾氣還是這麼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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