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誣陷蝸!
翌日清晨,御史帶人回李吟家中所在之地,皇家車隊繼續往文白山趕。沒走多久便下了一場蒙蒙小雨。
雨不算大,但很是延綿,雨幕密集的遮住去時的路,將皇駕堵在了半山腰的路上。
下了雨,天色暗了些許,灰蒙蒙的天色像入夜十分,大朵烏黑的雲彩遮住了陽光,團聚在人頭頂。
余卓捏著手裡的傘,無視七王走來走去。
「天上怎麼又有那玩意兒?」七王壓低聲音怒道,「現在不是個好時機!」
余卓冷淡的瞥他,垂下眼瞼,「殿下可再大些聲,看看皇帝的暗衛可否聽得到。」
七王被噎的不敢說話,坐在馬車中聽著外面風雨瀟瀟,緊張的捏住了衣角。
雨越下越大,頭頂的烏雲團聚,隨著流風慢慢開始轉動扭曲,馬車中皇帝的手一頓,漆黑墨汁滴在潮濕的宣紙上,自墨滴中心暈開漣漪。
他用手揪住心口,臉色低沈,感受著心肺越跳越快,耳邊隱隱出現了淒厲的哭喊聲。
「陛下,您怎麼了?!」
皇帝緊按胸口,「傳!林子鞍來!」
「是!」於述慌忙撩開布簾,外面已然漆黑如墨,自天幕盡頭轟的一聲劈下來一道刺目的雷電,於述被嚇得一顫向後倒去,鬼剎帝立刻扶住他,將他放在馬車中,轉身用布卷住兩把襲來的冷劍。
馬匹嘶鳴一聲,一襲黑衣人瞬間闖入馬車中!
林子鞍在遠處揮刀砍掉一人的腦袋,一篷鮮血帶著腦袋滾落山路上,皇帝目光一凌,只見那具屍體晃悠悠的重新站了起來,無頭屍手持大刀劈向林子鞍的身後!
皇帝立刻與黑衣人廝殺開來,大雨磅礡,風雨聲呼嘯,原本被刀劈向的林子鞍卻毫髮無損的朝他奔來,大喊護駕!
這時,皇帝才發現那些死了個屍體並非屍首,而是一縷濃重的冤魂,魂魄穿透人身從四面八方朝他撲來。
死了的黑衣人越多,冤魂就越多,他的心口被淒厲的嚎啕聲攪的生疼,手臂上一道長長的刀傷從肘部划到手腕,血水伴隨著雨水灑了一地的水泥坑。
於述顫顫巍巍大喊,「快救陛下!快救陛下!!」
倒下的人不斷化成冤魂朝皇帝啃來,順著他的鮮血,撕咬他的心肺,他的眼睛模糊,周圍盡數是將他圍在中心的屬下,卻擋不住魂魄的入侵,他艱難的喘氣,一劍劈散一隻鬼的上半身。
雲隙從天而降,攜風夾雨帶著凌厲的銳氣震開朝他撲來的鬼魄,他抓住皇帝的手,「快走!」
皇帝粗聲喘氣,「不行!」
「它們要殺的是你!」雲隙有些著急,眼見死了的人越多,鬼魄就越多,瘋狂的穿過人身朝皇帝撲咬過來,他的周圍一圈淒厲的怨氣,雲隙捏了個決,攻開侍衛的包圍圈,扯過一匹大馬翻身躍了上去,抓住皇帝的領子將他橫壓在身前,低喝一聲,衝出禁軍的阻攔!
眼前刀光劍影,大雨朦朧,皇帝最後看了眼被侍衛緊緊護著的馬車,從風吹起的簾子中見到了牧隱焦急的神情。
上一次見到這種神情已是十幾年前,那年,他帶人追殺六王叔的部下,在勒馬崖上遭到了埋伏,周身只剩下不到二十的士兵,滿地的血跡斑斑和熊熊大火。
六王叔的人將他圍困在山壑邊沿,用大火封了救兵的退路,火勢沿著稻草隨風漸長,一直燒到鬼剎帝的身上。
火光沖天,他本以為自己也要死在大火中,燒成一捧塵土,隨風消散。就在他幾乎絕望的時候,瘋瘋癲癲的牧廷耀渾身濕透撲了過來,踩著十丈長的火舌焦急朝他衝過來,又哭又笑抱著躲在角落中的牧單。
他脫了濕透的袍子裹住牧單,哭著道,「單兒不怕,等我當了皇帝,我就把欺負單兒的壞人都抓起來,讓兄長活過來陪單兒,父皇不肯救哥哥,我救,父皇不要單兒了,我便要!」
牧單閉著眼躲在他的懷裡,嗅到皮肉被燒焦的味道,苦澀帶著極濃的血腥味。火舌燒上牧廷耀的身體,燒焦他的頭髮,他卻緊緊抱住牧單,將他壓在土稜旁,用身體為他遮擋大火。
牧廷耀的眼中染著火光,明亮刺目,他第一次知道王叔的眼睛這般好看,在火中妖冶如蛇,他也知道,這個人活不了了。
牧單腦袋發沈,牧廷耀語無倫次的在他耳旁喃喃,一遍又一遍說著等他當了皇帝,就什麼都不怕了,他聽人說皇帝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誰都害怕他。
牧單沒說話,牧廷耀哭了又笑起來,「我不能當皇帝了,讓隱兒當皇帝來保護單兒好不好?」
黑紅的血水留在牧單的臉上,遮住他猙獰的面孔,牧廷耀用盡全力晃了晃他,「他們說隱兒就是我,隱兒流的是我的血,所以我便也是隱兒,我會保護好單兒的,單兒你說好不好?」他又自己喃喃,單兒沒了爹娘,以後怎麼活,父王將他關在地牢里,讓單兒沒有飯吃,會餓的……
傻子就是傻子,永遠都不知道單兒也會長大,會學會保護自己和家人。王叔那麼傻,卻給了他父親的關懷和疼愛。
牧單昏沈的望著他,被煙薰啞了嗓子,「好。」
牧廷耀微微笑起來,輕呼出最後一口氣,抱緊十五歲的牧單,閉上了眼睛,生生燒死在大火之中,燒死在牧單的身旁。
火光在眼前化成綿延大雨,天幕低沈,風雨瀟瀟,皇帝忍著抽疼的心肺,拉住雲隙的手臂,借力起身,躍上他的後背,在馬兒衝上土牆的前一刻拽住了繮繩,雲隙扭頭攥住皇帝的袍子,在雨中高喊,「啊~啊~啊~我~不~會~騎~馬,啊~啊~啊~太~快~了~,啊~啊~啊~我~受~不~了~了~!」
‘了’字在風中夾雜著回音,飄在身後,皇帝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說,「不會騎馬還將孤劫走了?」
雲隙快崩潰了,馬兒跑的太快了,風聲刮在他的臉上,讓他頭暈目眩,「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暈~馬~吶~~~!!!」
皇帝剛想摟緊他在山腰間勒馬轉彎,「你——唔!」聲音剛出口,就聽雲隙吼了聲嫌~~快~~,接著,皇帝後腦勺狠狠一疼瞬間昏了過去。
雲隙裹著被他敲昏的皇帝滾翻倒馬下,任馬兒跑遠,自己捏了個決,拎起昏迷的皇帝慢悠悠浮在半空中朝遠處飄去,邊飄便拍著胸口,心有餘悸,「嚇~死~蝸~了~,嚇~死~蝸~了~~~」
策馬狂奔這種事還是不要發生在他身上好了。
雲隙化成小蝸牛坐在橫著漂浮的皇帝身上,就像一隻大號的坐毯,雖是硬了些,但也總比沒有的好。
他趴在皇帝腦門上,探著觸角朝四處張望,尋找可以暫時藏身的地方。
正慢慢悠悠飄在屏障中時,一對人馬風馳電射卷著滾滾泥土掃著風雨從他的大號‘坐毯’下飛奔向前面而去。
雲隙,「……」
若是他沒看錯的話,那隊人馬應當是‘坐毯’的貼身護衛,其中有幾個暗衛被他手刀坎暈過好幾次。
怪不得剛剛覺得有幾個人的脖子看著很奇怪,皆是側歪著,好似歪脖樹。
並非雲隙想劫走皇帝,而是不離開頭頂高懸的三鬼煞魂陣,陣中死去的刺客會不斷化成鬼魄啃噬皇帝的心脈。
陣法一旦發動,若沒有他,皇帝必將生生被厲鬼撕咬至死,無人能助。
眼看禁衛軍已經追隨那匹空馬離開,雲隙施了屏障,擋風掩形,慢悠悠的朝其他方向離開。
飄了有快一個時辰,雨下的小了,雲隙帶著‘坐毯’飄進了一處茂密的矮山溝壑中,山中綠意盎然,樹葉上滾著剔透的水珠子,地上太潮濕了,雲隙尋了處山洞,帶著鬼剎帝飄了進去。
剛一進去,就見漆黑洞中生著綠瑩瑩的眼珠,一隻母豹子帶著小豹子朝雲隙呲牙咧嘴低吼。
雲隙抽了抹修為送進母豹子的神識中,讓這野獸混亂的神識開始清明,無需修煉便白得了十幾年的修為。
「去~一~邊~玩~兒~。」雲隙慢吞吞順著‘坐毯’的高鼻梁滑下來。
豹子神識稍開,模糊感悟到了天地間的靈性,聽到雲隙的話,便順從的叼著小奶豹朝後面退了三四丈遠,把前面的一片半乾不濕的地兒讓給一人一蝸牛。
雲隙在皇帝身上爬來爬去尋磨著下一步該如何辦,三鬼煞魂陣若不消除,他便只能跟在這人身邊,著實不大妥當,阻礙了他追逐花期的腳步,讓他很是鬱悶。
腹足下‘坐毯’動了動,在皇帝醒來的同時,雲隙化成人形幽怨的望著他。
皇帝悶哼一聲,忍著胸口的重量道,聲音沙啞,「雲公子坐在孤的身上,為何還這般模樣?」
好像他壓著他般。
雲隙一愣,屁股趕緊從皇帝的腹部挪了下去。
皇帝撐著地面坐起上半身,捂著悶疼的胸口,瞧著和他對望的雲隙,「孤這胸口悶疼的厲害,莫非剛剛雲公子不僅是將孤的肚子當椅子了?」
雲隙,「……」
他還坐在你臉上呢,你怎麼不說疼!
有這麼誣陷蝸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蝸牛坐在風馳電射的馬背上,兩根觸角被風吹得直不起來,(吹啊吹啊蝸的放縱~~),真的能嚇死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