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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壓到我觸角了!》第40章
☆、墨海玉珠

  緒卿眸子像淬了冰, 寒森森的望著雲隙的手指。

  皇帝皺了皺眉,攔過了雲隙的手指。原先阿團是只傻乎乎的小刺蝟, 雲隙即便是抱著睡也無啥兩樣,如今這小刺蝟也算是身有所屬,該避諱的還是要避諱, 莫讓雲隙被佔了便宜。

  阿團不敢看身後的人, 一整團哆哆嗦嗦轉了個跟頭, 將滿身刺稜對著緒卿, 自己埋頭藏在雲隙膝蓋上, 以求個安撫之地。

  「雲隙,當年你毀了我的花種, 藏了我的神木, 這二事我都可以不再計較,如今你有意逼我出來與阿團扯上關係, 但現在不肯放他與我相處又是何意?!」緒卿冷聲道。

  雲隙拍拍皇帝的手背, 扯了段綢子蓋起來阿團, 阿團尋到了暖和,伸著小爪朝裡面躲了躲,費力的將自己縮到最小。

  「你是樹,我是蝸牛,即便不是我吃掉你的花籽,也會有其他蝸牛靈鳥覬覦,可真的是被那些吃掉了,雲隙且不敢保證他們的手中可否也有這麼一隻像阿團這般乖巧的小刺蝟為白灕國二皇子解毒。」

  雲隙語氣不緊不慢,抿了兩口子明花茶,捏了個決挑亮漆金八角燭台,將殿中映的更明朗些,「若非是我藏了你的神木,種在這漠魂王宮之中,又怎麼能冥冥之中引來你與阿團相識?你若怨我啃了你的花,我自有辦法能讓你這神木再開上一次,你若恨我偷了你的神木,我也能讓你出了這口惡氣。」

  他淡淡望著緒卿,「不過嘛,我既然能做了你與阿團的牽線之妖,也能做了這斷線之妖,這是斷還是牽,盡在上仙的一念之間。」他拂了拂阿團的背脊,「如今你讓我將阿團交由你的手中,怕是上仙忘了,是阿團跑進這寢宮之中藏入我的懷裡的,並非是我有意為難你,你能將阿團嚇得這般恐懼你,只能說上仙並不能讓阿團真心實意的跟著你,與其讓阿團難受,雲隙倒不怕坐實了這冷漠的名聲,逆天抹掉阿團的記憶,讓它當一隻不喑世事天真歡快的小刺蝟。」

  緒卿薄唇緊抿,這是他命中的劫,一環扣著一環,有得必有失,他若不失花籽,不丟神木,也得不來這最後與小刺蝟陰差陽錯的相遇。而他命中如果注定沒有花籽傳代,就算不被雲隙啃了他的小粉花,也會因為其他因錯喪失花籽。

  雲隙幽幽嘆了口氣,「上仙,你是想要花籽延傳,還是想要阿團那一窩小崽,這個選擇還是留給上仙周密思慮之後再給雲隙答案吧。」

  皇帝恰當的出聲,讓於述收拾外殿給這位上仙留下居住,好好思考問題。緒卿離開之後,雲隙一根一根撥弄阿團身上的小刺,懶洋洋的靠著軟塌上打哈欠。

  皇帝為他披上錦被,「累了?睡會兒。」

  雲隙欲言又止的望著皇帝的面具,抿著唇,不情不願的揣著阿團睡去了。

  這一夜還未明瞭,就聽紫裕宮外吵吵鬧鬧,說魏明殿著火了,火勢迎風漸張洶洶燒紅了天邊。

  雲隙按住皇帝,「你~真~要~去~救~他~?」

  那殿中關押的是七王,此時著火,不言而喻。

  皇帝點頭,垂著眼眸,「他該死,但不能是這種死法。」

  無論牧隱的下場如何,若死在火中,不論什麼原因都必然逃不脫與他的干系,他怕火,怕到他覺得死在火中的人都是因他而死,這幅枷鎖太承重,他承受不起。

  「我~幫~你。」雲隙道,說完不等牧單回應,捏了個定身咒將他與阿團困在寢殿之中,隻身消失在忽明忽暗的光中。

  「雲隙!雲隙回來!」牧單急的大喊,卻絲毫動彈不得,黑金面具在漆黑的右眸之側,更顯得猙獰凶悍。

  阿團擔心雲隙,也跟著嘰嘰嘰叫了起來,殿門被推開,緒卿走了進來,抱胸望著那一團一人,阿團畏縮一下,目光躲閃。

  一聲嘆息傾出唇瓣,緒卿‘好心’為皇帝解開符咒,皇帝一得動彈,連忙衝出了紫裕宮中。

  阿團坐在床上用小爪捂住眼睛,想起那夜身上撕心裂肺的疼,整團縮了縮,生怕這人再將他拖了去做那事。

  緒卿將阿團變回人形,望著瘦巴巴滑溜溜的小孩,一身白皙皮子上還烙著紫紅的印子,緒卿乾咳兩聲,蹲在床邊,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柔和,「阿團……」

  阿團捂著眼睛,拼命說,你看不見我,看不見我,不見我。

  「這樣捂著你眼,我是能看見的。」緒卿道。

  阿團,「……」

  緒卿溫聲道,「你別怕我好不好?」

  阿團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好。上仙大人,你放過我吧。」

  緒卿頓了頓,從身上扯了段綢子,化成一件合身的袍子披在阿團身上,「不好。」

  阿團垂眸,抿緊了唇不敢開口了。

  魏明殿的大火燒了近一個時辰,滾滾濃煙直逼雲霄,牧單趕到的時候,只見橘色火光中映著兩條扭曲變形的影子,苑子的邊上躺著半死不活的七王,御醫正在為他上藥包扎。

  「雲隙!」皇帝大喊。

  火光中的身影似婆娑舞動的鬼魅,霹靂吧啦燃燒著,橘光扭曲了三分,傳出雲隙斷續的聲音,「別~過~來~」

  他話音落下,皇帝朝身上潑了兩桶涼水,持劍令其他人原地取水滅火不准進來,然後毫不猶豫的衝了進去。

  魏明殿中到處燒著大火,火舌掃落之處盡數廢墟,腳下土地滾燙,他一進去,就發現詭異的大火扭曲朝他身上蔓延開來,滋滋從衣袂連綿。

  雲隙著急在火中尋他,兩人隔著墜下來的巨大的橫梁相望,皇帝目光一凌,抬劍向雲隙撲了過去,手中的劍划破靠近雲隙的那抹黑影,只聞一聲尖銳淒厲的喊聲充斥耳膜,雲隙扭頭瞥了那抹驚恐尖叫的黑影,抱住牧單的間隙隨手一抓,抓住某物後帶著皇帝逃出了危危傾頽的魏明殿。

  「沒事吧?別動,讓我看看。」皇帝衣衫狼狽,急切的拉著雲隙上上下下檢查,雲隙嘆氣,握住他的手腕,一道被木稜刮傷的口子冒著黑血,周邊的皮膚都被燒的有些發黑。

  「我不疼,你沒事就好。」御醫為他包扎傷口,用冷水衝了幾下,皇帝額間布了冷汗,那麼長一道口子,又加上燒傷怎麼會不疼。

  雲隙看了兩眼,道,「單~兒~莫~要~不~聽~話~。」

  為皇帝包扎的傷口的御醫和奴才驚恐的咽了咽口水,這一句單兒,真真如雷驚空,著實驚嚇的很。

  牧單笑了笑,拉過雲隙,用臟兮兮的指尖抹了抹雲隙的臉,在上面畫了兩枚小旋渦,和雲隙透白的小背殼上的花紋有些相似,「該聽的話聽,不該聽的話不聽。」

  雲隙一怔,眨了眨眼,「我~要~見~余~卓~。」

  「我陪你。」皇帝道,下令讓人清點傷亡人數,傳吏部尚書來查明起火原因,說完站了起來,雲隙走過去替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這才發現皇帝生生高了他半頭,望著他有些發白的嘴唇,「我~想~單~獨~見~他~。」

  皇帝凝眉,垂目,「好,那我能在大理寺外等你嗎?」

  他其實……很不想離開這小妖,他想無時無刻都見到他,想隨時隨地陪在他身邊,雲隙是妖,他會飛,遲早會飛到他再也抓不住見不著的地方,牧單第一次知道自己也這般粘妖,恨不得同雲隙一般也化成小蝸牛,他走到哪裡就黏到哪裡。

  雲隙拍拍他腦袋,如同哄著孩子般道了句,「單~兒~乖~」

  大理寺精鋼牢中,昏暗的燭光凝了滲入四肢百骸的冷意更顯得幾分蕭索淒哀,雲隙站在牢門口沈默了半晌,望著手中一枚圓滾滾的墨海玉珠,珠子比他的小背殼小些,墨玉中氳著淡淡雲朵般紋路,細看又像碧海浪濤洶湧起伏。

  掌心的珠子溫潤端良,質感有些像他的小殼,摸久了會覺得好像是他臥在手心一樣。

  雲隙在指尖捏著墨海玉珠,有很多年他都未見過此物了,原以為他早已經將那串珠子忘得一乾二淨,沒曾想,今日還能再見上一眼。

  就是這珠子鑽出的黑影不停釋放冥火燒毀了大殿,雲隙想不通,為何這枚珠子會在這裡,又想不通到底是誰盜了這珠子,是取走了一串,還是只盜了這一顆。

  然而他更想不通的,是這珠子和牧單又有什麼牽連。

  雲隙轉了轉這枚珠子,上面有一點極其微小的洞,那小洞是千年前他取佛溯光打穿珠子留下來的,而穿了這珠子的是上古一種名曰紫銘的藤,曬乾之後編制而成,能洇水不濕,沾火不斷。

  而現在看來,紫銘藤也不是不會斷裂,墨海玉珠也不是不會丟失。

  雲隙不知胸口盤踞的是種什麼感情,莫名有些澀意。他踏入精鋼牢中,望著角落上跌坐的人。

  余卓睜眼看著他,在看清雲隙隻身一妖後又垂下了眼,嘶啞笑道,「皇帝死了?」

  雲隙攤開手心,墨海玉珠在一束曦光中靜靜流轉,「你~是~誰~的~人~?」

  余卓沈默。

  「究~竟~是~誰~要~殺~牧~單~?」

  余卓冷笑,他坐在光影照不到的地方,臉上只剩下模糊不清的輪廓,「是誰要殺他,你將來會知曉。」

  雲隙凝視著手心的珠子,低聲問,「這珠子你的主子從何而來?與欽封有關嗎?」

  說起這個名字時,雲隙的喉嚨堵了一塊棉花,他暗暗想,那青西海下穿著大紅大艷的妖不知可否還能適應得了這鮮艷奔放的顏色。

  余卓突然大笑兩聲,笑聲中摻著憤怒和淒婉,「雲隙啊雲隙,你如今怎麼還敢再提起他?!」

  雲隙撇撇嘴,他前些日子還去看他了呢,還幫他加固了籠子,換了個顏色住呢,今日不過是念道幾遍他的名字,有什麼不敢。

  看他這麼反應,雲隙不由得心念一動,「是欽封要殺了皇帝?」

  他說出來這句話時就覺得被噎了一下,欽封被封在青西海下幾千年,又怎麼會費盡心思大肆周章的殺一個凡界再尋常不過的皇帝?

  「妖神向來行事光明磊落,霽月光風,在斬殺惡獸之後被無情的封印在青西海之下,怕是任何知曉此事的提起都會忍不住替其鳴冤憤慨不平吧!」余卓嗤笑。

  雲隙站起來,將珠子收入懷中,踢了踢腳下的乾稻草,轉頭望著從小縫隙中鑽進來的光影,秋日的暖陽照在身上是多麽舒服與溫暖,只不過欽封算是再也無緣得見天光了。

  「過去的妖神不會再出現了,現在的他……已經不再是他了。」雲隙說。

  余卓冷笑不再言語,見他這副驕傲的樣子,雲隙想了想,慢悠悠道,「我~將~阿~團~許~給~別~人~了~。」話音落下,他清楚看見余卓的手倏地握了起來,手背繃起幾道青筋。

  雲隙轉身出了牢房,看來,他的小刺蝟倒是頗受喜愛。

  大理寺外有一片鬱鬱蔥蔥的常松柏,一年四季常綠,遠處秋高起雲大風揚,草木搖落露為霜。

  牧單拿了軟和的大氅披在迎面走近雲隙,為他披在肩上,「一天比一天涼了,這幾日恐怕要有雨,縱然你是妖,也會感覺冷吧。」

  雲隙笑吟吟望著他,從腕間摸出一段青色綢子化成一隻巴掌大的青羽小鳥送上天空,與牧單一同望著青色鳥雀鑽入雲端。

  「要做什麼?」

  「送~信~」,雲隙打了個嗝,「餓~~~」

  「桂花蜜還有好幾壇呢,金絲棗也都給你剩著,三春水煮的菩葉青我也不喝了,都留給你,還想吃什麼?」

  雲隙緩緩眨巴眨巴眼,「似~錦~苑~的~都~想~吃~!」

  除了那只光禿禿慘白的神木,哼!

  牧單失笑,「好好好,都給你養著呢,與其等他敗了,倒不如讓你填飽肚子。」

  雲隙傲嬌甩了甩頭髮,那~是~!

  秋雨來的很綿延,他們前腳從大理寺轉了一圈,後腳剛到王宮,淅淅瀝瀝的雨絲就已經濕了一樹梧桐稍,靜靜的如煙如霧含著肅穆的漠魂王宮。

  雲隙已打定主意,若再著火,就將皇帝往他那小背殼里一拽,能躲過一次算一次,等著小青鳥送信歸來。想到這個主意,雲隙幽怨委屈的瞪了眼皇帝,牧單剛批閱完奏折,一抬頭就瞧著雲隙這副模樣,心裡跟著緊了緊,「陪我待著無趣?」

  雲隙搖頭,托著腮幫子望著殿外煙籠寒沙霧色朦朧的景致,手邊被皇帝貼心的放上了三碟沾了蜜的大棗和泡茶喝的清荷葉。

  他捏起一大片葉子順著邊緣慢慢嚼,沒嚼兩下,悶悶咦了一聲,伸手指給皇帝看。

  雕花窗外是視野開闊的花園,假山傍水,小溪涓涓,溪水環著的嶙峋奇山山尖上趴著一隻灰蒙蒙的小東西。

  「出~去~看~看~」,雲隙興致勃勃,揣著自己的小碟,邊吃邊走出了德辛宮,站在殿前的屋檐下往園中看去,皇帝喚人搬來軟塌,鋪上小毯子,讓雲隙舒服的斜依在上面。

  阿團渾身濕漉漉的,小爪緊緊扒著山尖,在雲隙繞出來看好戲的時候,緒卿早已撐著油紙傘走到了山尖跟前。

  「跟我回去。」緒卿道,衣袍紛飛,倒是沒沾上一丁點水珠,不知道是不是捏了個防水決。

  阿團睜著綠豆小眼搖搖頭,「上仙大人,你放過我吧,阿團再也不敢了。」

  緒卿皺眉,朝假山上走了兩步,「不敢什麼?」

  阿團抽抽搭搭想了想,想起自己前兩次與這人相遇的場景,猜測可能是這一條惹著了這位上仙,便遲疑道,「不敢不穿衣服了。」

  緒卿,「……」

  緒卿點頭,「不怪你了,跟我走吧。」

  聽見還是要跟他走,阿團更怕起來,明明不是不怪了,為何還要跟他走,跟他走又去做那種事嗎,阿團真的很怕,他嘰嘰嘰叫了兩聲,一整團都朝後退去,在緒卿朝他攤開手時,阿團猛地縱身一躍,將緒卿肩膀當成跳板,蜻蜓點水般一踩,張開小刺扎了一下緒卿抱上來的手掌,噗通一聲掉進了蜿蜒的小溪中。

  雲隙噗的笑了出來,卻被口中含著的葉片給差點噎住,俯身咳了半晌,皇帝心疼的拍著他後背,將茶杯抵在他唇邊,「慢點,這麼好看啊。」

  「哈~哈~哈~~」雲隙慢吞吞笑起來,笑容緩緩蕩開,笑的花枝招展,見他這麼慢到極致,皇帝終於放鬆了些,能讓小蝸牛這麼慢吞吞的吃東西、大笑,應該是感覺到了舒坦和安心了。

  小刺蝟洑水特別快,緒卿不敢朝他施法,怕嚇著他,沿著溪邊追上去,沒跑上兩步,就見阿團費力的扒著溪水稜邊爬上了岸,抖了抖渾身的小刺,嘰嘰嘰嘰慌不擇路朝殿前飛檐下的雲隙撲了過去。

  雲隙眼疾手快,臉上還在慢慢的笑,手中卻看準時機在阿團撲過來的同時扯住身下的小毯將小刺蝟包了進去。

  雲隙瞥了兩眼緊跟而來的黑臉男人,微微挑眉,滿臉得意,這可又是阿團撲過來的,絕非他有意阻攔。

  緒卿望著被裹在小毯子中發抖的一小團,微不可見的嘆了口氣。

  雲隙將阿團放在軟塌上,站起來,扭頭好心囑託一句,  

作者有話要說:  

  「刺~蝟~膽~子~很~小~」

   嚇著一次好久不好哄了。

   跟在雲隙身後的皇帝掃了掃有幾分心塞的木頭上仙,又想起那總往雲隙懷中撲的一團刺,腦中不知想了什麼,嘴上卻更快一步朝緒卿低聲道了句,「膽子小,但貪吃。」說完便匆忙跟上雲隙。

   雲隙等人跟了上來,似笑非笑的瞧著他,皇帝摸摸鼻子,「不是說了去泡泉子?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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