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妖神府邸
通往青西海的入口在狂風巨浪中重新關閉消失了。
若不看牧單濕漉漉的袍子,倒是當真不知曉此處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牧單托著雲隙原地坐下,拾了片柔軟的葉子墊在小蝸牛身下, 擔憂的盯著軟軟趴在葉子上的一坨透明蝸牛肉肉。
雲隙耷拉著觸角迷瞪了一會兒, 從樹葉上抬頭問, 「青~西~海~起~風~浪~了~?」
剛剛似乎有一股妖風將他刮掉了。
牧單點頭, 「嗯,先不管它, 你傷著了嗎?」
雲隙歪著觸角瞅了瞅自己的小殼, 又縮回殼里不知道做了什麼, 過了一會兒才慢悠悠又爬了出來, 支稜著觸角朝牧單抖,「無礙,小~小~蝸~也~無~礙~,你~莫~要~擔~心~,殼~很~硬~」
得到這兩字,牧單才算松了口氣,放眼看了看籠罩在薄霧中的妖界。
妖界與凡界交錯共存, 雖不如凡界繁華, 但處處有其獨特之處, 就比如他們此時正在一處名曰五頭山的半山坡上,五頭山每至白日會從主山峰各自生出兩頭低矮山脈,在陽光下就好似山脈有五隻頭般,而到了夜裡則會在濃重霧氣中化而唯一。
每當山脈重新合攏時,也就是五頭山最變化莫測險象叢生的時候。青西海在妖界的入口其中之一就生在這五頭山中,也正是應了此處空間詭異奇特之緣由。
牧單道,「現在妖界通往青西海的入口消失了,你還記得崇虛可有說過其他入口嗎?」
雲隙想了想,用觸角折過去撓撓小殼邊的癢癢肉,「這~一~處~入~口~離~那~地~近~」
就是封印奎避的那地。
當年崇虛為了雲隙能好找到封印,隨時回來加固幾番,才選在了這一處入口,雲隙往年雖不常來青西海,但每次進入青西海時也算是順風順水,捏個訣背著小殼就鑽進去了,哪曾料到此時青西海會突然掀起狂風大浪,還摔了他好幾個跟頭。
雲隙晃著小殼氣呼呼道,「封~印~出~事~了~,是~奎~避~!」
封印在青西海下的奎避定然對封印造成了什麼影響,才會導致平靜如鏡的青西海這般洶湧,此時雲隙才當真相信他師父說的沒錯,封印遲早會壓不住奎避的,四界將還會再有一劫。
他默默想,希望他師父說的將有一日奎避逃竄出來定將死在他的手下也是真的,這樣起碼他就不用在糾結什麼,只要殺掉那只惡獸便一了百了。
這樣想著,雲隙道,「無~礙~,有~我~在~」
牧單對他言語之間的保護之意弄得有點感動,伸手摸了摸他的小殼,目光卻漸漸發暗。
當年……那三位神子說的可並不是奎避,而是……欽封。
黃昏到了,五頭山漸漸起了濃霧。
若此時再不出山,等五頭山化而為一的話,說不定他們就被那個山谷溝壑吞沒了。
牧單帶著雲隙一路下山,終於在天色徹底黑了下來時離開了山腳。
他們剛走沒多久,烏雲散開,星月露了出來。
雲隙趴在牧單肩頭朝後面看了一眼,墨藍色的霧氣中,原本山脈延綿的五座山峰果然只剩一座直插雲端的懸崖峭壁。
他縮回殼里,閉上眼。
聽生了四個娃的嬸子說有喜了就要多睡早睡,這般生出來的娃才能虎頭虎腦。
唔~,虎~頭~虎~腦~的~小~蝸~
還~是~蠻~有~趣~的~
青瀛在仙凌山住了兩日,靠在一株青梅樹枝椏上呲牙咧嘴。
丞相已經能熟練的燒著爐子了,瞥著他。
青瀛抬頭說,「我已經吃了好久的青梅果了,現在一想起這果子,口中就流口水,牙都倒了。」
丞相努了努嘴,將懷裡所剩不多的大餅捂好。
嗯,誰都不給。
青瀛翻身跳下樹椏,蹲著朝小院外崖壁邊緣站著的背影瞧去,嘟囔說,「金光閃閃每日都站在崖壁上,若不是他早就是鬼了,我真當他要尋短見了。」
丞相吹了一把煙灰爐子,「鬼還能死嗎?」
青瀛摸著下巴,「不知道,等金光閃閃跳下去說不定你就有答案了。」他說完伸手習慣性去揪青梅果,手指剛碰上果子,眼睛便被閃了閃。
一道金光從青瀛瞳孔中泛著漣漪划過,遠處的僧人緩緩走到他面前,冷冷的說,「走過去,跳下去。」
青瀛呆呆的看著寒舟額心旖旎的金光,遲鈍的邁開腳步,一步一步走到了萬丈深淵的崖壁邊上。
「唉——」丞相丟下餅子顫巍巍朝院外跑去。
寒舟將青瀛帶到崖壁邊上,淡淡道,「跳下去。」
從山谷吹來的風刮得青瀛袖袍獵獵作響,他張開雙臂,朝懸崖下傾斜,在一陣風刮來時縱身一躍。
寒舟啊的一聲,沒料到青瀛在跳下懸崖的瞬間抓住了自己的手腕,也跟著掉了下來,被簌簌冷風刮得睜不開眼,心中猛地一涼,有什麼划過他的眼前,卻什麼都想不起來。
他頭疼欲裂,額心的金色逐漸泛出青黑的朱紅色,他在萬分之一時刻想起剛剛那人的對話。
鬼還會再死一次嗎?
寒舟還未想明白這個問題,便聽見一聲刺耳的鳥叫聲,接著整個鬼都被扔上了一叢火紅微硬的羽毛席子上。
青瀛撲扇著翅膀得意的大笑,「怎麼樣,怕了嗎,哈哈哈哈!」
就這點小把戲還敢糊弄他,怪不得雲隙要他教他法術。
果真弱的讓鳥喜出望外。
寒舟這才知曉他根本沒有被自己迷惑,與雲隙一樣,他的心中生出一股怒意,騎在重明鳥上,抓住青瀛挺翹豐滿的一根尾羽,冷冷道,「送我上去!」
青瀛還想在逗金光閃閃一會兒,扭頭看見寒舟臉色慘白,額間布滿冷汗,他心說壞了,忘記問著他可否恐高了,火紅的翅膀在山谷中一卷,攪弄風聲將寒舟送上了山頂。
「餵,金光——」
青瀛欲說什麼,寒舟大步跑回小草屋砰的一聲將所有聲音都關在身後。
青瀛目瞪口呆的看了一會兒,蹲在地上扒拉能磕的草籽,看見丞相老神在在的神情,尷尬的笑了笑,說,「和尚腦袋怪亮的呵呵呵呵呵……」
另一頭,牧單與雲隙躲在五頭山外的一座地精廟里避雨。
先前還朗朗夜空,轉眼就狂風大作,大雨傾盆。
牧單化出屏障與雲隙躲在屏障中賞雨。
這般大的雨絲毫沒有驅散五頭山的濃霧。
雲隙睡了一會兒,又醒了,說,「我~們~去~找~其~他~進~入~青~西~海~的~入~口~」
先前還覺得奎避能逃出三位神子的封印多有可笑,如今青西海異常,雲隙不得不正視起當年三位神子的預言。
雲隙化出人形靠在牧單懷中,握緊拳頭,悶悶罵了一句,「揍~不~死~它~娘~的~」
敢在他有喜的時候作妖,他就讓那只惡獸嘗嘗妖的厲害。
牧單親了親他額頭,「就算再著急,也要等雨停了,天亮了以後再走,你再睡會兒。」
雲隙哼了兩聲,將牧單的手掌探入自己的衣襟內。
「小隙!」牧單哭笑不得,這荒郊野外,不太好吧……他想著,身體卻配合的熱了起來。
雲隙,「……」
他將牧單的手掌貼在自己肚腹上,「感~覺~到~了~嗎~?」
牧單驚喜的爬了過去,「孩子會動了?」他仔細將耳朵貼上去。
雲隙笑著拍他,「肚~子~胖~了~」
牧單將他抱進懷裡,用袍子替雲隙遮的更加嚴實,「還不夠胖,按照你信奉的那位生了四個娃的婆婆來說,現在你的肚子應該這麼大了。」
牧單兩只手掌圈起來比了半個西瓜。
雲隙無語的瞪他。
這西瓜也忒大,他加上小小蝸都沒西瓜葉子那麼大。
牧單嘆氣,學著雲隙的調子,感慨,「多~想~你~吃~胖~啊~」
第二日天還未完全亮,雨已經散了。
牧單看著趴在他懷裡熟睡著的雲隙,溫柔的撫平他臉頰上的發絲。
有喜總歸是對雲隙有影響的,雖然不明顯,但恐怕將來會越來越多,他握緊拳頭,將雲隙抱得更緊。
不管青西海怎麼風浪洶湧,不過逆修羅日鬼界會不會大亂,他都會保護好他這家蝸,讓大蝸和小蝸都能茁壯成長。
……
額,小蝸茁壯成長,大蝸平安康樂。
五頭山在濃霧散去後重新恢復了山脈延綿的樣子,雲隙和牧單商量了一上午,若他們這麼沒頭沒腦的找下去,還不等在要妖界中再次找到青西海的入口,奎避說不定就已經打破封印逃出來了。
所幸已經回到了妖界,雲隙琢磨了琢磨,想起夕陽下那一池碧紅的蓮花,心中起了些想念,於是兩根觸角乾脆一對,瞅著牧單,直將牧單瞅的一顆心化成了春水,原先不同意他的想法,最後也敗在無比可愛的蝸目之下,帶著雲隙回到了妖神府邸。
妖界充滿邪靈妖氣,使用法術更加順暢一些,牧單顧著雲隙的身子沒敢飛得太快,慢悠悠托著雲隙走了三天,直到第四天雲隙便撐不住了,暈的一塌糊塗。
這次暈是真的暈,不是暈牧單,而是暈小小蝸。
牧單原本還心存僥倖,當雲隙與女子不同,自然不會有妊娠反應這麼一說,他驚心動魄的數著日子,生怕雲隙被這妊娠反應鬧了身子,誰知怕什麼來什麼。
雲隙縮在殼中懨懨垂著觸角,忍著惡心與頭暈乏力,一路強撐著到了妖神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