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美人卷,白骨棺
鴻京,皇陵。
大衍死去的兩代皇帝都不是熱衷修建自己死後居所的人,
他們甚至沒把自己的墳遷去距離都城遠一點的地方,仿佛就在京郊隨意尋了一個小山頭,寥寥草草地修了修,連陪葬品都沒多少,更不要說殉葬了。
車山昌是死得太突然,他雖然不似車山雪或諶巍一般實力高強,卻也有一流高手的實力,不出意外,活到一百八並不是問題。他遭遇刺殺時壯志未酬,根本沒想過自己會的死。
等他死後,幾位皇子立刻開始爭奪皇位。他陵墓中少數幾件陪葬品,還是車山雪當上大國師後放進去的。
車炎則不同。
他大概算暴病而亡,但是從發病到病亡,中間隔了幾天時間,足夠他做好安排。
車炎和自己的皇後虞氏同葬,死前劃掉了禮部送上來的陪葬品清單。
這位開國之帝生前擁有興盛國土,擁有無雙軍隊,除了這兩樣,他不想帶走任何東西。偏偏這兩樣他也不能帶走,若非車山昌堅持,車炎恐怕會只帶著自己的劍進入陵墓。
不過,守護皇陵的是車炎麾下的狼虎之軍。
曾經是。
就和淪為勳貴子弟磨資歷的皇宮禁軍一樣,守護皇陵的老兵跟隨他們的皇帝一死去,那些看上守衛皇陵這份工清閑又有錢的軍戶人家就找關系,把自己兒子送進來,以至於皇陵守軍和皇宮禁軍一樣,成為了二代們聚集的地方。
換一個形容。
酒囊飯袋。
虞操行沒多廢什麽力氣,就從宮中劫出了被大國師下令病倒的車弘永。帶著他來到皇陵中,沿途甚至沒受到什麽像樣的阻攔。
世家不願意得罪丞相。而大國師留在鴻京中的力量以保護自己為主,他們對當今聖上沒什麽敬意,只象征性地攔了一下,對年幼太子的關註都比對車弘永的多一些。真正試圖保護車弘永的反倒是那些不被車弘永瞧在眼裏的變法改良派,可惜這些人多是文臣,又年輕,熱血上頭,擋在虞操行馬前指著怒罵,直接送了性命。
沒用,真是太沒用了,連去找救兵都做不到嗎?!
被破布堵住口,不能罵人的車弘永憤怒想到,卻忘記了因為剿滅叛賊不利,兵部尚書加兩個侍郎都被他削了官,大過年暫時沒人補上,兵部已經成了一個架子擺設。
虞操行和他的人縱馬從皇宮奔到郊外皇陵,沒經過一場像樣的戰鬥,就控制了整個皇陵的守軍。
接著,拖著腿肚子打顫的車弘永,虞操行帶著人進入了皇陵中。
車炎的陵墓樸素得過分,墓道一點機關花樣也沒有,但工匠們在上下左右繪下了壁畫長卷,上面時而兩軍對峙,旌旗蔽空,時而高山比劍,電閃雷鳴,每一個畫面裏,都有身穿戎裝披著大紅披風的車炎出現,很明顯是記載了這位大衍太.祖的一生。
不過,這些畫面裏除了車炎總是出現外,還有一個人也出場了一半多。
那是一個面色蒼白的女人,她偶爾戴著鳳冠,更多的時候穿著男裝和車炎一起縱馬,也會出現在兵馬中,獨坐一車,吹著號角。
修建皇陵的工匠手藝精妙,女人的相貌和車山雪虞操行頗有幾分相似。
這個女人自然是大興小興嶺的聖女虞氏。
墓道到頭,大衍太.祖和他皇後的一生也閱盡,一扇沈重的大門擋在了路上,上面找不到一個鎖孔,更不要說足以推開門的縫隙。
虞操行將車弘永往地上一摔,扯掉了堵住車弘永嘴巴的破布團。讓人恐懼的是,盡管他動作粗暴,面上的微笑看起來卻非常真實。
他說:“聖上,打開這扇門吧。”
車弘永:“無恥小人,虞操行我艹你嗚嗚嗚嗚!”
翻了個白眼的虞操行把破布又堵了回去,拍拍手,招呼身後的下屬上前。
那來自麻雀軍的下屬先控制住車弘永的動作,再抽出一把匕首,用刀刃在車弘永的大拇指指頭上抹了一下,很快,鮮紅的血珠就滲了出來。
他死死箍住車弘永掙紮的手,將血珠抹在沒有縫隙的門上。
瞬息,無數符箓浮現而出,幾個呼吸後光芒達到最盛。門前眾人閉上眼,再睜開之時,擋路的石門已經不見。
他們魚貫而入寬闊的主墓室中,繞過少許金銀寶器,首先看到了一大一小並排放在中央的棺槨。
大的棺槨表面上放著一把長劍,不過虞操行的目標不是這個。
那只麻雀請虞操行站到安全的位置,到另一句小巧點的棺槨上摸索許久,不知道如何擺弄了幾下,站在遠處的眾人就聽到呼啦一聲,陰氣從掀開一條縫的棺蓋下泄出。
好歹是開國之帝的皇陵,自然有夜明珠照亮,免去了燈火熄滅之苦。虞操行等人又等待了片刻,確認無事,麻雀才招呼其他人和他一起搬動棺蓋。
棺蓋下,乃是一把穿金戴銀身裹綾羅的……
白骨。
麻雀等人大吃一驚,他們原本想著這棺中之人好歹是皇後之尊,金縷玉衣不穿就罷了,怎麽也該有能保屍身千年不腐的玉蟬吧。距虞氏病亡才過去九十多年,棺中竟然只剩下森森白骨了?
“歷代虞氏聖女身通陰陽,看淡生死,不願意在自己的屍身上搞那種玩意。”虞操行一邊說,一邊將棺中白骨的頭顱拿出,舉到面前平視,道,“二姨,真是很久未見了。”
其他人聽到他這句話,齊齊打了個寒顫。
有一人大膽發問:“我們不是上這裏取虞氏心臟的?”
虞操行瞥了他一眼,看起來一點也不在意他說的這個虞氏就是他二姨。
“怎麽可能還有心臟?不若把我的拿去吧。”
下屬們慌忙認錯,而那大膽的人又說:“既然這樣,我們拿什麽給宿樓主?”
虞操行沒有回答,他把虞氏的白骨頭顱置放在棺蓋上,從腰間拔出一把小劍,在指尖上抹了一下。
他抹的動作可比麻雀對車弘永重得多,劍刃一抽開,鮮血就冒出,滴落在骷髏頭上。
虞操行仿佛沒覺得疼,指頭按在骷髏頭上,龍飛鳳舞寫下一個誰也看不懂的覆雜符箓。
他手指拿開時,傷口已經自動愈合了,但鮮血依然源源不斷地從骷髏頭眉心處冒出,好似那裏有一汪血泉。
咕咚——
咕咚——
咕咚——
心臟跳動的聲音從骷髏頭上傳出來,虞操行的下屬們對視一眼,機靈地捧上了他們帶來以裝心臟的漆金木箱。
虞操行把骷髏頭放進去,合上蓋子。
“這頭骨在三天內能暫時代替心臟,給宿樓主送去,”他渾不在意地拍了拍手,道,“讓他別忘了他的承諾,之前讓他投我他不投,既然這樣,那我也沒有優惠給他了。”
“是,小人一定把話帶到,”那下屬連忙道,“在鴻京的事準備好之前,決不讓大國師離開桃府。”
“還有諶巍。”
“是,還有青城掌門。”
說完,那人快馬加鞭的離去了。
從鴻京到武夷山有萬裏之遙,不過借助祝師的精靈傳物之術,將箱子送到宿飛手裏不過一會兒工夫,剩下的事情想必不需要虞操行擔憂。
他又讓下屬將車炎的棺槨搬走,數十人氣喘籲籲才拖動那開國之帝的棺槨,綁著車弘永一起離開了。
只剩下虞操行一人站在墓室中,對著一具沒有頭的白骨。
“二姨,”他道,“反正您現在也聽不到我的話,那我也就隨便說說了。”
“雪表弟走了你們堅持的道路,而我選擇當年那位先祖的道路,無論我們哪個成功,困擾人族千年的事情都能夠解決。”
虞操行一邊說,一邊單手拖動了之前好幾個人才能移動的棺蓋,似乎他也不像傳聞中所描述的那樣不能習武。
“您當然是希望雪表弟成功的吧,畢竟是他死我活的二選一,但是……”
棺蓋哢嚓一聲,重新合上。虞操行鬆手轉身,向著主墓室大門走去,走進墓道時又轉身。
他瞧了虞氏最後的聖女一眼,眼角帶著冷笑。
“……我才是正確的,當年那位先祖殺死守護地脈的燭龍,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卻沒想到你們悲天憫人,歸罪於己,白白放棄了大好機會。不過,男兒自當立下功業,虞家的夙願,我會實現。”
***
桃府,淳安,江府令府上。
差點被嗆死的車山雪咳嗽良久,才狼狽地擡起頭。
他揮開了諶巍試圖替他拍背的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接著轉過頭面對姚天明。
出乎幾人意料,車山雪沒問鴻京如何,也沒問父母屍骨如何,反而提起一個和此事不相關的人物。
“老五來過沒有?”
“萬師弟?”姚天明很驚訝,“他和這事有什麽關系……對了!您不說我還忙忘了,大國師怎麽能把萬師弟交到宿飛那個卑鄙小人手裏?自從您假死的消息傳出來之後,我上武夷山也見不到萬師弟了,不知道被他們關到哪裏去……”
車山雪打斷他,道:“他的安全不需要擔心的,不過,我來到淳安一天多,他一次還沒來過嗎?”
姚天明更加茫然,“萬師弟叫武夷樓抓住了,怎麽來呢?”
倒是重新坐下的諶巍聞言瞥了車山雪一眼。
在他前世的時候,萬子華和他的大部分師兄不同,並沒有失去蹤跡,不知生死,反倒是名揚天下。
在武夷樓做客,卻殺了宿飛,又取而代之成為武夷樓樓主,簡直傳奇的名揚。
原本諶巍和世人一樣,覺得萬子華之所以會前去武夷樓,是他想要鉆研機關一道。可現在聽車山雪的話,萬子華似乎並非自願前往武夷樓,而是被車山雪派去的。
目的是什麽?為了那個後來大放異彩的機關人“武神”?
堪比大宗師的機關人,但是這機關人不是用劍的,所以諶巍不曾關註太多。
他遠遠見過“武神”一面,沒什麽感想,只覺得“武神”絕不只是個機關人那樣簡單。
這個不簡單,值得車山雪專門派遣一個弟子前去察看嗎?
被諶巍觀察的車山雪正在沈吟,他皺著眉,手指敲打著憑幾,滿臉嚴肅,嚇得姚天明屏息等待。
突然,車山雪站起身。
“抽點人過來,”他吩咐姚天明,“隨我去武夷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