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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憶後我和宿敵相愛了》第92章
第92章 前世死,今世死

  被斬為兩半的黑龍並沒有發出哀嚎聲, 它的身軀是無形的, 在劍鋒下直接散做黑霧融入雷雲中,遁至遠處才重新凝聚成形體。

  它沒有貿然攻擊,視線越過炸毛的年輕白龍看向西邊的天空,璀璨如太陽的兩枚眼珠中流露出的,並不是如過往般對肉食的貪欲和對嬉鬧的躍躍欲試, 而是叫人眼熟的狠戾和狡詐。

  就像車元文此刻操縱著龍氣化為的白龍一樣, 居於黑龍身軀中的神魂屬於虞操行。

  化為一道黑煙離開皇陵後, 他專心致志將更精純的龍血和燭龍之種中的龍魄納為己用。這並不容易, 比想象中更精純的龍血便罷了, 龍魄就算一直被車山雪當孩子養,也是蘇醒多年,不好對付。但虞操行還是憑借更高一籌的力量將這兩者狼吞虎咽,成功塑造了他此刻使用的無形龍軀。

  不, 這算不上龍軀。

  因為它一無龍角,二無龍爪, 除了那一雙得到車山雪眼珠而覺醒的燭龍之瞳外, 連個魔域中修煉幾百年的蛇妖都比不過。

  虞操行急需讓它晉升為真正的燭龍,為此他需要大衍的龍氣來覺醒龍魂,需要八條陽地脈和九條陰地脈來填補身軀。

  他需要罪人之血如河流一般奔騰在大地之上,讓他煉化其中的怨念, 提取其中的力量, 轉化為虛假的龍血,使其奔流在龍軀中比河流更寬廣的血管裏。

  他需要罪人之骨與肉, 供他食用,讓他能夠在轉化為燭龍後第一時間填報空腹。

  可惜的是,在如今的鴻京,這些都沒有。

  車山雪仿佛提前預料到了一般下令誅殺和驅逐,以致如今鴻京周邊已經沒有一個叛軍。鴻京之內,任何算得上罪人的家夥,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平民小販,也統統在東市西市的廣場上砍了頭。

  虞操行此刻目光所至,沒有一個能算食物。

  普通人的血肉並非不能食用,但其中蘊含的力量卻遠遠少於罪人。

  當然,最好的食物還是那些強大的武人或祝師,比如說……現在從西邊過來的那個。

  虞操行遲疑了。

  他還記得上次他同諶巍交手時的落敗,盡管現在他獲得了龍血龍魄以及半個龍軀,但他不覺得自己已經做好了和天下第一交戰的準備。

  這具身軀他遠遠沒有掌握熟練,如何在這個狀況下使用祝呪他也沒有找到訣竅。眼下和諶巍交鋒,他連三分獲勝的把握也沒有。

  眼見第二道青色劍光已經攜著以劍聖為名的人來到鴻京上空,心生退意的虞操行只不過遲疑了片刻,整條龍在一道雷光下化為虛無縹緲的黑煙,要向四面八方逃竄。

  這個決定不可謂不迅速,但在諶巍的劍下依然慢了一步。

  狂風從竹葉末端升起,伴隨整座竹海的颯颯聲音,無處不在無處不至的劍風飛奔,離開劍鋒時分明那樣輕柔,來到虞操行面前時卻如滾動的雪球一般化作雷霆之勢,連黑煙帶雷雲,在在這股不可抗拒的力道下被一掃而空。

  鴻京的天空恢覆了水洗般的蔚藍,美好平靜得如同所有人之前所見不過是個幻覺。唯有一縷非常淡薄的黑煙沒被卷入,倉皇遁走。

  白龍飛舞的身姿也如白雲般散去,地面上,車元文恍惚地眨眨眼,下一刻在大臣們的尖叫聲中,從腰間拔出黃金劍。

  劍才拔出一半,他便感覺一個人握住了他的手腕。

  車元文昂起頭,目光只觸及一個線條硬朗的下巴。尚不及為這使人悲哀的身高差惋惜,握住他手腕的青城劍聖就的將車元文的黃金劍推回鞘去。

  “無事,”諶巍說,“放心。”

  他後退了一步,讓那些擔憂的大臣們擠過來。

  李禦醫,喜公公,大臣們,七嘴八舌問車元文可安好,年少的新皇則一邊回答大臣們的問題,一邊打量許久不見的青城掌門。

  他的視線首先在諶巍右手手肘纏繞著的厚厚繃帶上停留了片刻,然後細致地掃過了諶巍少了一截的發尾、只剩下布條的衣袖、近乎袒露的胸膛和胸膛上尚未愈合的三道傷痕——似乎是什麽獸類的利爪留下的,等等。

  諶巍和車元文的第二次相見,出場得比較狼狽。

  但和另外兩個出現在街道上的青年相比,青城劍聖這幅尊榮還算好的了。

  那兩個青年剛被諶巍帶著一路風馳電掣,就算落回地面,依然互相扶持著,不然根本站不穩。

  短發的青年除了一件外袍什麽也沒穿,若不是被同伴扶著,現在可能已經躺在地上起不來了。而長發的青年渾身同樣簡陋,卻被收拾得幹幹凈凈有條不紊,一件四處漏風的粗布衫,穿在他身上宛如車元文身上的龍袍。而那因為饑餓而消瘦的面頰,在熠熠生輝的雙眸下也顯得無足掛齒。

  車元文楞楞看著長發青年,過了幾個呼吸,才想起他是誰。

  “大……大師兄!”

  “聖上這麽喊真是折煞我了,”車山雪的大弟子章鶴雅苦笑道,“我師父呢?”

  “在皇陵,”車元文下意識說,接著察覺不對道,“剛才這麽大的動靜,皇叔爺爺怎麽沒從皇陵中出來?”

  他話音未落,諶巍已身化劍光,驀地穿過已經不會阻礙他的金湯大陣,出現在城外皇陵前。

  他要沿著打開的墓道進入皇陵,卻不想被一道結界給攔下。

  諶掌門猶豫了一瞬間,思考是劈了它劈了它還是劈了它。結果還沒等他動手,整個結界便冰雪消融,在幾個呼吸裏化為烏有。

  宮柔和楊冬熔從皇陵大門的角落裏跳出,特別是宮柔,一蹦三丈高,興奮叫到:“諶掌門!您什麽時候回來的!”

  在這裏看到這兩人讓諶巍有些疑惑,他進墓道的腳步停下,問宮柔道:“你們怎麽在這裏?”

  “師父讓我們在這裏維持一個結界。”楊冬熔說。

  “除了他之外,不準別人進去,”宮柔接口道,“不過是諶掌門一定沒問題啦,師父這些天心情很差,現在您回來真是太好啦。”

  已經重新提步往墓道中走的諶巍再一次停下。

  他猛地轉過頭,厲聲問:“他不讓別人進去?”

  宮柔:“是啊?”

  諶巍和她大眼瞪小眼片刻,意識到在這裏等宮柔說個理所然是白費時間,直接提起輕功沖過長長墓道,繼而在主墓室前剎住。

  地上的……那是什麽?

  車山雪?車山雪?

  諶巍眼前一黑,突然什麽也看不見。他緩了片刻,視野裏恢覆清晰,又恨不得自己真的什麽也沒看見。

  前世的夢魘,卷土重來。

  那時他分明沒見到車山雪死時的場景,偏偏能在夢中看到一切細節。

  他看到一萬三千厲鬼卷著湖水起起伏伏,看到湖邊金絲之陣光芒萬丈。但這些雖然棘手,在車山雪那裏並非解決不了的問題,真正的殺招,是隱匿風中無聲無跡的一支毒箭,瞬息跨越百裏,洞穿了車山雪的胸膛。

  一個浪頭打過,站在水面上的黑衣祝師隨著水浪消失。

  暗紅的血在湖面上擴散,那個人再也沒有浮出水面。

  夢走到這裏,諶巍有時候會跳進湖中,繼而被湍急水流糾纏得無法動彈,眼睜睜看著某個失去生機的人形向著水底沈去;有時候他像是一陣風,或是一株生長在落雁湖邊的野草,一歲一歲等待著,偶爾會見到一枚白骨被水浪沖到水灘。

  或者他漫步在湖邊,會偶遇一座無名石碑;或者他拼盡全力將人從水底撈出,得到的卻是一具濕冷泡脹的屍體……

  這些夢魘讓前世的諶巍不得安眠,但逆轉時光之後,他再也沒有做過相同的夢。

  他以為,他再也不會見到如夢中那般的車山雪了。

  世事打了他一個大耳光。

  諶巍感到自己似乎在墓室門前站了許久,但也可能是一瞬間。趕到的其他人在墓室裏吵吵嚷嚷,無數人在他身邊進進出出,又有無數人喊著他的名字。

  “……諶掌門!諶掌門!我師父沒死!你醒醒!”

  不知什麽時候趕到的章鶴雅在諶巍面前揮手,這個渾身上下掛著克己覆禮四個大字的青年滿臉焦急,不顧失態大喊道:“我師父沒死!他用了假死的秘術,現在還活著!還剩一口氣!”

  ……還活著?

  這句話像是一盆冷水般,對著諶巍的腦袋潑下。青城劍聖稍稍恢覆了一點清明,阻礙他行動的力量也一並消失。

  他從滿是人的墓室裏擠到車山雪面前,發現這個面若死灰的混賬已經被人平放在地。滿臉是淚的小皇帝跪在地上,側著臉耳朵貼在車山雪的胸口傾聽著,周圍人皆屏息不敢出聲,等了許久,小皇帝終於擡起頭。

  他大聲宣布:“跳了!”

  “呼——”

  墓室裏的大臣祝師士兵乃至平民齊齊鬆了口氣,而這時候,章鶴雅也擠過人群,來到諶巍身邊。

  他喊道:“您在魔域找到的金輪雲母!趕快!”

  不用他說,諶巍已經在車山雪身邊半跪下,從懷中取出一個黃玉匣子打開。

  匣蓋才打開一道縫隙,絲絲寒氣便已經沿著縫隙湧出,等匣蓋整個打開,向著四周擴散的寒氣甚至讓諶巍的眉梢染上白霜。

  黃玉匣子裏放的是一塊拳頭大小的晶瑩冰雪,至少外表看上去是這樣。

  諶巍將它取出來,托在手上,內息運轉,向著晶瑩冰雪中輸送。隨著源源不斷的內息湧入,那晶瑩冰雪就像是活物般迅速長大,一直長到半個人大小,仿佛天然紋理的皺褶全部被撐開,變成了一個內部大大小小金圈套金圈的透明水團,在夜明珠下閃爍著五彩的光。

  幾乎所有人都被這枚靈寶吸引住目光,唯有諶巍目光沒有半點迷戀,指尖劍氣彈出,在金輪雲母上戳出一個小口。

  透明夾著金絲的黏稠液體自金輪雲母中淌出,諶巍扶起車山雪,將破口對準車山雪的嘴,卻怎麽也沒辦法讓車山雪將那液體吞下去。

  車元文:“這樣不行!我……呃?”

  年少的新皇眼睜睜看到青城劍聖自己喝了一口,接著頭埋下,嘴對嘴給自己皇叔爺爺餵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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