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尋孤魂,找野鬼
自那天車山雪和諶巍離去,這座死火山海島上就再也沒有一個活物登上過。
哪怕是海鳥也不會選在這個小島落腳,機靈的小動物們自有能分辨危險的辦法,更何況和人類不同,許多禽鳥天生擁有通靈之能,能看出這座島上的陰氣森森。
數天前那場聲勢浩大的雷劈除了將死火山火山口劈得崩碎外,似乎沒有留下更多的痕跡,比如說把整個海島掃蕩清澈的陽氣清氣,如今全部消失了。時隔幾日,車山雪再登上這座島,腳一落地,便因為從足底躥上的陰寒渾身一顫。
車山雪懷中護身的符箓自覺運轉,將周圍的鬼氣隔開,宮柔連忙往他的方向走幾步,恨不得整個人貼在自家師父身上。
她已經打定了主意,等會兒要緊跟師父,當一只瓷實的縮頭烏龜。卻不想車山雪落地後便一步不動,察覺不對的宮柔擡起頭,發現他正冷冷註視自己。
師父的註視是比鬼氣更可怕的東西,宮柔瞬間連退三步,冷汗潺潺問:“師、師父有何事吩咐?”
“去和此地被束縛的魂靈溝通一下。”車山雪道。
雖然無比怕鬼,但現在宮柔只能豁出去了,握緊拳頭要沖進海島腹地,跑了一段距離,沒聽到身後有腳步聲,急忙回頭,發現自家師父還是在站原地。
“……”
宮柔瞬間以比沖出更快的速度退了回來。
車山雪以眼神問她,而宮柔氣喘籲籲地反問:“師父不和我一起走嗎?”
“不一起,”車山雪道,“別想狐假虎威,一炷香之內你沒和魂靈說上話……”
“就回去搓麻繩?”宮柔飽含期待地問。
“我就把你丟去魔域外圍,好好看看接觸呪風後魂靈會產生什麽樣的變化,並寫十篇命題文章。”車山雪道。
宮柔大驚失色,這回不再猶豫,拔出法刀先給自己加上了數個防身的祝術呪術。
其中用得最熟練的就是消蹤隱跡,車山雪一點也不想知道她用這一招偷聽了多少人的墻頭。
不過那流暢的速度還是讓他點點頭,不管怎麽說,能被車山雪收為弟子,宮柔的天賦上並不弱於她的師兄弟們,哪怕除去運氣的原因,也是這樣。
在車山雪的註視下,宮柔小心翼翼地走進山中。
一邊走她一邊運起靈覺,妄圖找到幾個飄蕩的遊魂,可惜的是她一路行來,雖然遇到不少陰氣匯聚,下方必然埋了死了不超過一個月屍體的地方,但不論她如何呼喚,也喚不來一只鬼魂。
不是吧?宮柔一臉懵逼。
雖然她討厭接觸鬼魂,不願練習通靈呪術,可是哪怕是有結界保護的鴻京,她用三次通靈呪術也能成功一次呀?
糟糕了,要是師父認為是她荒廢學業太久以致退步,她真的會被打斷腿的啊。
以及最後的大問題,一炷香還剩多久來著?
面色蒼白地思考這些,宮柔站在一出坑窪碎石地前,重新使用呼喚鬼魂的呪術。
陰風在她身周掃蕩一圈,無論是天上還是地下,都沒找到半只鬼魂的痕跡。宮柔被自家師父嚇得發暈的腦子也冷靜了一些,敏銳直覺發揮作用,尋到一些不對頭的地方。
此地的陰氣極重,濃厚到沒有靈覺的常人都能看到淺淺黑霧,只有一次性死了很多人的戰場或屍坑才會出現這種狀況。這種地方若遇到雷雨,無法離去的鬼魂甚至能直接現形。
因為陰氣重,這樣的地方通常有鬼魂徘徊,並且越聚越多,無數鬼魂帶來了更多的陰氣,形成了一種惡性循環,如果大供奉院不能定期派遣祝師驅鬼,這樣的地方總有一天能生出鬼將鬼王。
也就是說,陰氣如此重的地方,不可能沒鬼。
如果沒有鬼,那就一定有詭。
必須告訴師父,這是宮柔的第一個想法。
而她下一個想法是,師父真的不知道這件事嗎?
就算是歷練,大國師的性格也不會把沒出師的弟子派去他掌握不了的地方,可大國師若知道此地有詭還要派弟子前來……
宮柔淚流滿面,她終於意識到自己變成了誘餌。
但表面上她還要不露聲色,免得暗處那被師父下餌的人察覺出什麽異樣,不按照師父的計劃行事。
所以師父的計劃是什麽呢?
一邊思忖這個,宮柔一邊握緊法刀,手指間更夾上了幾張符箓,靈力蓄勢待發。
然後她一咬牙,沒選擇繞路,而是從陰氣極重的碎石地裏穿行。
路走完一半了……
走完三分之二了……
只剩下四分之一……
她在心中默默算著,眼神四處亂瞟,生怕錯過了什麽跡象。
就在她擡頭觀察一株從碎石間歪斜著長出的灌木,瞇著眼睛確定後面露出半截的是不是藏著白骨時,宮柔突然感覺到腳下踩到了什麽軟綿綿的東西。
宮柔渾身一僵,看都不敢往下看,緩慢地想把腳跟擡起。
一只冰冷的爪子箍住了她的腳踝。
宮柔:“……”
宮柔:“師父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車山雪只晚到了瞬息,但整片碎石地已經被宮柔身周的護身祝呪炸成了一片火海。
他停下腳步的時候,他唯一的女徒弟還在不斷拋灑符箓,以車山雪專業的眼光來看,就在剛剛這一須臾,宮柔花掉的錢不下百金。
不是誰都能拿著車山雪畫的符箓如此大手大腳。
等宮柔稍稍冷靜,車山雪才把那妄圖抓住她的行屍僅剩的殘肢隔空提起來,略微一打量,嘆息搖頭。
“麻雀。”
很明顯是一個麻雀刺客的屍體。
稍稍有些喟嘆,車山雪在指尖點燃一簇火焰,燒掉這殘肢,滾滾黑煙源源不斷冒出,卻沒有隨風飄走,而是停留在原地,匯聚成一個削瘦男子的上半身。
這個被強行召來的鬼魂見到車山雪就想逃跑,而車山雪直接從宮柔懷中抽出一張定鬼符,啪的貼在他胸口。
鬼魂被定住,黑煙似的虛無身軀動彈不得。
車山雪這才仔細打量這個死去的麻雀刺客,並饒有興致地問出一個沒頭沒尾的問題:“死在這裏有沒有恨過虞操行?”
麻雀刺客恨不恨虞操行放在一邊,從他的眼神來看,至少他是非常恨車山雪的。不過車山雪每每出現在朝堂上,都被人用這種目光盯習慣了,一點也不在意。
“之前我就想,這麽重要一個地方,虞操行應該安排幾個守陣人的,”他慢慢道,“然而上次來到時卻沒有感到半點活人氣息,時間又不夠,沒能仔細探查……嗯,我想你並非自願被煉成守陣行屍的吧?”
見到麻雀刺客咬牙切齒的神色,車山雪點點頭。
“我那表兄在歪門邪道上已經走得太遠,搞鼓出不少小玩意兒,像這種有神智卻還必須服從命令的行屍真是從未見過,”車山雪摸著下巴打量,他比宮柔強大無數倍的靈覺甚至能讓他看到鬼魂魂靈上一閃而過的符文,“這個禁制挺精妙,面對強敵時不用遵循命令,面對弱小之人卻無論願不願意也必須出手,更有麻雀的隱匿之術配合,這樣一來,在強敵面前能能躲起來不讓找到,在弱小面前則可以用嗜殺威懾,真是非常方便便宜……”
可惜車山雪離開之前,已經從苦工鬼魂口中曉得了那個“神出鬼沒的監工”,再加上虞操行會信任的人又不多,略一猜測,便想到了關鍵,這次過來專門帶上了宮柔。
“老實回答,或者我動手搜魂,你可以二選一,”驗證了猜測的車山雪不再關註這種煉制行屍的技術問題,道,“人牙黑市我一向有暗中關註,裏面人口的流進流出全部記錄在冊,而死在此地的苦工數目巨大,如果通過人牙之手,來去的漏洞絕不可能瞞過去。”
頓了頓,他問:“他們從哪裏來,家籍何方?”
“你想安魂?”死去的麻雀刺客嘶嘶低笑,“那你就打錯註意了,這裏的人可不是什麽苦工,他們是——”
麻雀刺客惡意地頓了頓,吐出兩個字。
“——人牲!”
***
鴻京,大內。
東宮之中人煙蕭條,好多天不曾見過宮人來往,十歲的大衍太子車元文將窗戶打開一道縫隙,左右望了望,沒見到四周有人走動。
這說明他記下的時刻是對的,車元文連忙將窗戶合上,拿起塌上準備好的包袱,彎著腰,從另外一個窗戶裏翻了出去。
車元文落地的聲音不會比一只貓更大,他貼著墻根,躲過一隊隊按照路線巡邏的禁軍,或者說躲過一隊隊已經投向虞賊,曾經的禁軍們,溜進了一處偏院。
偏院裏有一口水池,已經幹涸了,淤泥結塊,中央的假石山張牙舞爪,靠右側有一條密道。
在心中默念三皇叔爺爺曾經告訴過他的秘密,短胳膊短腿的大衍太子跳進比他還深的水池裏,果然在假石山右邊找到一個只有小孩才能鉆進去的入口。
他再一次回頭看,沒見到身後跟著人,頓時高興地鉆進去。
下一刻他感到屁股下面滑溜無比,在反應過來之前,整個人已經沿著狹窄坡道滑了下去,瞬息跑出很遠。
黑暗裏只能聽到呼呼風想,車元文屏息片刻,只覺得自己的速度越來越快。
這樣掉下去,落到平地的那一刻一定會摔死的!
他連忙想用自己的小劍卡住,卻不想哢嚓一聲,過長的小劍捅穿了滑道的墻壁,他直接從破洞處掉了下去,沿著另一條滑溜溜的密道,向著下方墜落。
骨碌骨碌骨碌——
啪!
軟著陸,十歲的太子殿下滾得滿身是灰。
想咳嗽又不敢發出聲音,車元文嗆得滿眼是淚。
但他不敢發出聲音,因為黑暗靜謐之中他感覺到有視線在窺探。
打著寒顫的車元文摸索要從包袱裏拿出夜明珠,這個時候,一點微光在他身側點亮,驅散開一點黑暗。
生怕遭遇什麽陷阱的車元文連忙抱著包袱退開,擡起頭卻發現那微光來自一個人形……一個鬼魂。
車元文楞住了。
這個鬼他認識。
“小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