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而錢強就是在那次留下錢，心裡又覺得很開心以後，慢慢的對那個總是不說話，但是還錢很按時，長的也俊的孫瓊，特別的上心。

　　一開始他自己也沒意識到。

　　是身邊的斌子在二月八號，看著自己老大悶騷的換了七八套衣服一個勁兒的問手下哪套比較酷帥狂霸拽的時候，冷冷的戳穿了——

　　「強哥，我個人覺得你穿什麼孫瓊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錢強這時剛換上西裝，領帶被他打成了死結勒的他難受的要死：「操，這誰找來的鳥衣服，要掐死我嘛！」幾下把領帶拆了，難得對自己得力手下乾瞪眼：「你又不是他，你怎麼知道！不對，我又不是穿給他看的！明天就是大年三十，我穿正式點給債務人拜年好不好？和你們說了多少遍了，做高利貸的也要有業界良心，職業操守懂不懂？對債務人要像春天一般的溫暖，不然他們哪裡來的動力賺錢還債，是不是？」

　　某人找到理由就義正言辭的嘮叨起來。

　　一直在小弟面前不怎麼給老大面子的斌子扶扶眼鏡冷冷道：「大佬，私自少收利息，寬限時限，減半房租，每天派弟兄蹲點買蛋糕，隔三差五故意讓外賣送錯地址到債務人家，每次登門討債賴著不走……這可不是業界良心，行業標杆的作風。」

　　「噗——」幾個小弟強忍著的沒忍住，笑了出來。

　　得到老大紅著臉殺死人不償命的瞪眼一個。於是大家都只能繼續憋著。

　　然後錢強皺眉想了很久，似乎在想什麼重要的東西他卻抓不到，也怎麼都想不透一樣。

　　斌子身邊的小弟拉拉他低聲道：「斌哥，老大是真的……」

　　「讓他自己慢慢捉摸吧。」斌子低聲回了身邊小弟，又高聲吩咐下去，帶著工作的威嚴：「今天是年前最後一次討債，老大說的沒錯，大家注意儀錶和言辭，注意保持笑容。每戶都要送上我們的新年蛋糕禮物。知道嗎？」

　　「知道了。」小弟們齊聲回答。各個打扮的還算得體，非常的敬職敬業。

　　一直在沉思的某人，聽到小弟們幹勁十足自然是欣慰的，只是一轉頭看到邊上兩大箱子他特地找人去孫瓊蛋糕店定的要送給每個「客戶」的蛋糕禮盒，錢強就又糾結上了。

　　……

　　小年夜。

　　錢強同志在自己那兒糾結了一晚上，小弟們陸陸續續的都拿著錢回來了，他還蹦著臉發呆。

　　最後是斌子回來看到某人快把自己腦袋上幾根短毛拔禿了，嚴肅的說了句：「老大，孫瓊是你的業務，記得以身作則。」

　　這才把人送走。

　　而錢強到了孫瓊家裡，過了十一點，燈也沒開，安安靜靜的。

　　照例進了屋子。

　　房間裡冷冰冰的，他以為家裡沒人。

　　正胡思亂想那個人跑哪裡去了，心裡莫名的有點不痛快。

　　開了客廳的燈，看到沙發上是一疊人民幣。

　　往屋子裡看進去，錢強心裡漏了一拍——

　　屋子裡的床上有個人。窩在被子裡，露出半顆後腦勺，被子上還蓋了幾件大衣，大衣和被子下的人卻在發抖。

　　「喂……你！」錢強想都沒想的沖了進去開了燈，把人從被子里拉了出來。

　　迷迷糊糊的人，臉紅的不正常，身上穿著毛衣還抖的厲害。

　　「冷……」孫瓊迷迷糊糊的要去抓被子，抓到的是被錢強捂的很熱的大衣。

　　本能的往熱源那邊靠了過去，沒多久，他也就清醒看清了來人。

　　「是你呀，錢在沙發上。咳咳……」孫瓊靠在熱乎乎的人身上覺得很舒服。

　　來人不理他，乾燥的大手撫在了孫瓊的額頭上。明明那個手的溫度還沒有自己額頭熱，但是孫瓊就是覺得這個人身上好暖的。

　　「操，都燒傻了還不去醫院！」某人顯然沒什麼耐心，對病人也不懂得溫柔。一下子把孫瓊的被子全掀了，脫下自己熱乎乎的大衣往他身上一蓋，就整個公主抱把人抱起來了。

　　「你放我下來！」腦袋疼的快炸開的孫瓊沒地方受力只能緊緊抓著錢強的衣服。

　　咳了好久才說：「去醫院也沒用，我身份證不在我這兒，醫院不給看……」

　　「操！」孫瓊聽到腦袋上有人發恨的大叫了一句。

　　很快自己又回到了床上。一堆被子和衣服都壓在他身上，他聽到某人罵罵咧咧的埋怨他不開空調凍出病，傻了吧，二了吧，也聽到某人對著電話大吼道：「斌子，快點去我辦公室把孫瓊的身份證拿出來！為什麼？尼瑪他都要燒化掉了，快點快點，我等會兒帶他去醫院等你！……什麼？你就是醫生？……艾瑪，對哦！快快快，斌子，孫瓊病了！快點來。哥需要你！」

　　孫瓊聽著錢強在客廳裡一陣亂走，一通打電話找醫生，找吃的。

　　說他不感動是不可能的。

　　過去的幾個月，這個債主有意無意間對他的照顧和好，他都能感覺得到。

　　他也像很多年前純情少年一樣的幻想過，會不會那個看起來凶巴巴其實人非常溫柔的黑道大哥看上自己了，才對自己那麼的好？就像現在這樣，生病了，有人在乎他，照顧他。這樣的溫柔，他是很多年都不曾感受過了……

　　等斌子來的時候，錢強正在給孫瓊灌溫水。

　　看到自己的少根筋的發小一臉認真還紅著臉溫柔伺候人的樣子，斌子真的覺得自己走錯了地方，外加看多了一定會長針眼。

　　孫瓊就是普通的著涼發熱，吃了退燒藥，打了退燒針，斌子準備早點閃人。但是看到燒的迷迷糊糊目光一直沒離開過自己發小身上的孫瓊，趁著錢強「狗腿」的去廚房熱粥的時候，斌子還是對著床上的病人冷冷的提醒道：「我和強哥穿開襠褲的時候就認識。那個人別看他強壯，幹我們這行的，但是他心裡軟的很。幾年前他在陰溝裡撿了一隻被虐待的小貓，撿回來的時候跑了七八個寵物醫院都說沒救了，只肯給安樂死。最後他威脅了一個獸醫，逼著搶救做了手術，他也不吃喝的整天圍著貓咪轉。那時候冬天冷，他還逆天的給貓咪織毛衣，是他自己去學來織的。最後貓奇跡般的活了下來。結果養到一歲大的時候，我們基地搬家，貓咪不適應新環境，跑出去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你懂我的意思嗎？」

　　孫瓊的燒被藥壓下去了很多，自然聽的懂。斌子無非想說的是，錢強只是可憐他罷了。

　　於是點點頭，裝作沒事兒的去看別處了。

　　斌子看到孫瓊的表情，也就能猜出這人對強哥的感情是怎麼樣的。

　　只是錢強那個人，從小就同情心氾濫，斌子就擔心錢強這回又是同情心。提醒一下總是好的，孫瓊之前的事兒他都知道，都是過來人，沒完全的把握還是別讓自己往火坑裡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