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其八
【2005年3月25日、巴格達時間20時02分、巴格達基地北北東120公裡處】
自巴格達開始全面撤退起已過了約兩小時。
已經見不到仍在撤退中的士兵了。這場撤退戰可以說已經有了結果。成功撤退與未能成功撤退的士兵。生還者與戰死者。若論比例的話,前者與後者的比例大概是三比七吧。
真要說撤退成功的話,後者的比例未免也高了一些。但這已經比鮑爾·拉達比諾德少將等一眾巴格達基地首腦事先預計的數字要好上一成多了。
為了增加生還者而在暗中活躍的兩台機體:死神高達和King-J-Der在被BETA覆蓋的中東大地上孤軍奮戰著,一面尋找著自己撤退的時機。
「真是的、真的沒個頭啊。小是小,但在某種意義上這幫家伙比宇宙怪獸還要棘手」
死神高達的機師迪奧·麥克斯維爾皺了皺鼻子,用光束鐮刀清掃著來犯的BETA群。
每當巨大鐮刀狀的光束刀刃揮舞起來,就有五到十只BETA死無全屍。
鐮刀的刀刃不問BETA的種類。柔軟的戰車級也好,有著難纏的堅硬爪子的要擊級也好,身披堅固外殼的突擊級也罷,在死神的鐮刀下眾生平等,全都如同紙片一般被切開割裂。
但這並不等同於說:BETA是一群很容易對付的對手。
正如迪奧剛才所說,敵人的大小以及數量才是問題。α-numbers以前面對過的敵人——宇宙怪獸的數量甚至還在BETA之上,但除了被稱為『兵隊型』之外的物種的尺寸非常大。
『登陸艦型』全長超過五百米,『高速型』『混合型』『合體型』全長超過三千米,至於一部分被稱為『母艦級』的個體的全長甚至接近一百萬米(即一千公裡)。
讓全長不足二十米的機動戰士直面如此巨大的敵人,結果會怎樣?
「這根本就沒法相提並論吧。你腦袋秀逗了嗎?」這種常識性的回答對於α-numbers是不通用的,因此我們這裡暫且無視。光說結論的話,宇宙怪獸的巨大身軀反而稱為了累贅,使得同一時點的局部戰鬥永遠都是一對一的情況。
只要稍微想像一下便能明白。
當全長尚不滿二十米的死神高達的格鬥戰射程能夠涵蓋那全長三千米的宇宙怪獸的時候,可想而知它根本就沒有空隙可以讓其他宇宙怪獸趁機夾擊。
為了便於理解,如果把三千米長得宇宙怪獸縮小到一個人的大小,那麼不滿二十米的機動戰士同比縮小之後其尺寸大約就只有三釐米。而蒼蠅和蚊子的長度也不過一釐米。你不妨來想想看數名成年人同時向一只蒼蠅發動攻擊的情景。
必然而然地,戰鬥中最常見的便是「連續的一對一」這種狀況。
但BETA不一樣。其中堅要擊級長十九米,數量最多的戰車級僅僅四米有余。
因此往往就會成為「多對一」的局面。
繞道後方的要擊級,從側面突擊而來的突擊級,還有從四面八方擁來,一有機會便會貼上來的戰車級。
還有從遙遠的遠方發射激光的光線級,重光線級。
如果不時常掌握整個戰場的形勢的話,根本不知道何時會遇到意想不到的迎頭一擊。
不過當然了,對於由號稱「准特機級」的堅固裝甲,高達尼姆合金所制的死神高達而言,戰車級的啃咬以及要擊級的銳爪並無法給它造成重創,情況當然也並非像剛才所說的一般惡劣。
「但是它們能夠毫無阻礙地圍聚到我的死神旁邊來,也就是說它們的認知手段是通過視覺是嗎?」
幾乎像是機械化般地揮舞光束鐮刀的迪奧發出了疑問。
死神高達就算放在整個α-numbers之中,其隱蔽性也是首屈一指。
想要切實捕捉到它的機影,除了通過肉眼目視之外幾乎不存在其他方法。
而BETA卻完全沒有看漏死神高達,蜂擁而至。
『誰知道呢,這就不是我們要思考的問題了。看起來能撤退的人已經全部撤退完畢了。我們也差不多該離開了』
搭乘著King-J-Der的索爾達多J如是答道。
全長一百米的巨大機器人King-J-Der用導彈掃蕩著湧到自己腳下的BETA,同時反客為主,用雙手十指的十連裝激微波炮狙擊遠方的鐳射發射源。
偶爾他的狙擊會慢過對方的激光照射從而不得不承受其攻擊,但現在尚不存在能夠擊穿King-J-Der的防御力場『力場生成裝甲』並對King-J-Der的裝甲造成致命損傷的強者。
但這同時也意味著當前的戰況已經不是一台機體所能夠左右的了。哪怕它是強大的King-J-Der。
就算它擊倒一百只,兩百只,後續的成千上萬之BETA依然會前赴後繼地湧來。
阻止BETA沿阿拉伯半島南下這個任務可說是根本沒有收到既定的效果。
就算再勉力支撐下去,他們的努力對於巴格達基地撤退戰也構不成影響了。
『差不多是時候了。我們撤』
J冷靜的話語中似乎透著一絲懊悔。
「了解。變形後把高度放低一些。我會跳上來』
迪奧則很爽快地首肯道。
『好吧。喝啊!』
J解除了機械融合,巨大機器人King-J-Der變形成為了巨大戰艦J方舟。
「好咧,就是哪兒啦!」
死神高達打開噴射器,四肢張開呈大字型抓住了放低高度的J方舟的甲板。
『給我抓緊了!就這樣飛往海面。托摩羅!』
『了解。J方舟,出發』
轉眼間,那艘白陶色的巨大戰艦就以甚至足夠擺脫光線級BETA照射的速度離開了中東戰場。
【2005年3月27日、日本時間5時02分、聯合國軍橫濱基地】
在海上和搭乘著兩台Mega-rider的六架不知火合流的King-J-Der和死神高達回歸橫濱港時已經是整整24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這是香月夕呼的安排。
本次彩峰慧少尉和鎧衣美琴中尉二人的火線營救在文件報告上是這麼寫的:「XM3教導部隊離港之後確認到BETA進攻,從而無法返程,無奈之下只得在戰場合流後一同歸航」。
為了讓這份報告更具說服力,需要讓她們在橫濱和巴格達之間的這段路程上花上一天多的時間。
所幸的是這兩台Megarider本來就是以讓多數機動戰士搭載做超長距離移動為前提所設的支援兵器。
盡管尺寸並不大,但內部的居住性還算良好。武一行速瀨隊的六人,加上彩峰、鎧衣,再把Megarider的兩名駕駛員比查和伊諾算進去共計十人,這狹小的空間勉強還是能讓他們安然度過一整天的。
終於抵達朝霧籠罩的橫濱港的武一行人接觸到闊別一整天的新鮮空氣,禁不住舒舒服服地伸展了一下身體。
「呼ー!總算到了!」
來到橫濱港的武猛地深吸了一口早晨的涼風,將兩只手使勁伸展著。
「喂喂、白銀。你還不能松懈。在結束報告之前任務還沒有結束。給我放正經點」
不知何時出現在武身後的速瀨水月中尉用拳頭輕輕敲了敲武的後腦勺數落他道。
「啊、是是。對不起」
武捂著頭不好意思地笑了。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數落的和被數落的人臉上都找不到多少緊迫感。畢竟他們憑六台戰術機馳援被數十萬BETA兵臨城下的基地,接著又從戰場上救回了兩位同伴,在完成難度如此高的任務之後,想讓他們不放松可謂是強人所難。
「那啥,不管怎麼說,首先得去跟香月博士報告一聲才行。彩峰、鎧衣,你們倆的就任許可應該也會在那兒發下來,跟我們一起來」
「了解」
「是、我明白了」
通過一整天的Megarider內生活而和水月互相熟絡起的彩峰和美琴點頭應允道。
水月確認完所有部下都平安登陸橫濱港之後,向一旁站著的一位身披淡綠鎧甲的鷹鉤鼻投以一個笑臉。
「那麼我們就去香月博士那邊了。真的很謝謝你」
「沒什麼值得被你們道謝的。我只不過是把戰士們送往戰場而已」
聽到水月的話,J的嘴角微微上揚回答道。
「沒錯沒錯。我們只不過負責輸送你們而已。連半步都沒有踏進戰場,半點戰果都沒有收獲。OK?」
一手搭著J肩膀的迪奧探出頭來,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水月不不由得被逗笑了。
「OK。貌似是這樣呢。輸送任務辛苦你們了。幫了我們大忙。接下來這件事雖然跟你們沒有關系,但要沒有巴格達基地東北部那次『神秘的BETA大量消失』的話,我們沒准就沒辦法像現在這樣全員平安地歸來了。
雖然找你們大概也是找錯人了,但也沒其他人能讓我們道謝,那我還是先向你們道謝吧。
謝謝你們,真的幫了我們大忙」
在代表全員致謝的水月身後是臉色略有些尷尬的武一行人。
這個話題必須快點結束。如果傳開的話反而會給α-numbers添麻煩。
所以才更需要把握好這個機會來傳達自己的謝意。
但是有個人盤活了現場這略顯尷尬的氣氛。那是Megarider駕駛員中的一人,比查·奧雷格擦了擦鼻尖,不無調侃地說道。
「沒事、沒事。我們反正也飽了飽眼福!咕!?」
「比查!不能說啊!」
另一位駕駛員,伊諾·阿巴布連忙堵住了那位損友的嘴。
所謂的眼福所指無他,自然就是以水月為首的伊隅戰乙女隊速瀨隊的眾人,外加彩峰和鎧衣,一干人等換衣服的樣子。
水月她們離開戰術機的座艙進入Megarider居住區的時候,當場就換下了強化裝備,換上聯合國軍制服。
當然了,有人換衣服的時候其他人都會做成屏風來阻擋男性們得視線,但在長年軍隊生活的影響下,她們早就不比從前那麼滴水不漏了。
想在操縱席上俯瞰全景看來並不是什麼難事。
「這色小鬼……」
「呀……」
和有些羞赧的涼宮茜和風間梼子形成對比的是,柏木晴子、宗像美冴和彩峰慧的眼角卻寫著惡作劇般的笑意。
「哎呀呀,這可不是白白給看ー」
「說起來,最近我在『Eltreum通信販賣』裡找到了個不錯的飾品呢」
「一輩子的天然烤面包,有著落了……」
比查和蒙受池魚之殃的伊諾一時間不得不乖乖地為速瀨隊的成員們自掏腰包。
【2005年3月27日、日本時間5時30分、橫濱基地、α-numbers特別區域】
和伊隅戰乙女隊速瀨隊的一眾道別之後,迪奧一行輸送任務部隊接著便向拉凱拉姆艦長,布萊特·諾亞上校處彙報任務進展情況。
「就是這樣,巴格達基地大概有三成的人成功撤退了。彩峰慧和鎧衣美琴兩人也平安抵達橫濱。基地司令鮑爾·拉達比諾德少將應該也安全撤離了吧,但這麼詳細的消息我們實在是不清楚了」
布萊特一邊點頭,一邊默默地聽著作為代表的迪奧所做的彙報。聽完之後,他為這段報告加上了最後的注腳。
「拉達比諾德少將健在,這我們已經確認好了。少將平安進入地中海,現在正在前往非洲大陸的路上。
不管怎麼說,你們辛苦了。做得非常好」
生還者三成。
以α-numbers的基准而言,這樣一個結果近乎於「完敗」。但布萊特很清楚,這樣的結果已經是迪奧和索爾達多J盡了自己最大的可能所爭取來的結果了。
將胸中泛起的苦澀強壓下去,布萊特毫不吝惜對於這批年輕戰士們的贊賞。
「我並沒有做什麼」
「啊、說的也是。反正只是輸送任務嘛」
看到J和迪奧若無其事地聳了聳肩,布萊特突然有一種想要刨根問底整件事情的始末的衝動,但他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至少絕對不能在正式場合這麼詢問。
如果在正式場合下詢問他們「你們真沒有參戰嗎?」的話,迪奧他們就不得不說謊。
當他們說謊欺瞞上司這一點成立之時起,就要有一部分的責任將轉嫁到迪奧他們現場的實行者身上。
為了將此事的責任全部集中在布萊特自己身上,他就必須「全面相信他們,並沒有特意追問些什麼」。否則的話,如果有朝一日東窗事發,這責任便並非布萊特一人就可負擔得起了。
布萊特整理了一下心情,接著開始談起今後的預定。
「『甲16號作戰』五天之後就要開始了。怎麼樣?如果你們需要休養的話,跳過本次作戰也沒關系」
聽到布萊特這番話,迪奧他們仿佛始料未及一般地面面相覷,接著撲哧地一聲笑了出來。
「別開玩笑啦,布萊特艦長。還有足足五天,這是很平常的日程表吧」
「嗯,是啊,雖然說不上平常,但在我們至今經歷過的日程裡面的確算不上非常嚴苛的呢」
比查和伊諾相視而笑。
「不過如果有必要找人看家的話,我和死神倒可以留在岩國。要怎麼樣?」
迪奧反過來向布萊特發出了提問。
而布萊特當場就搖頭否決道。
「不,那還是讓你們全部參加作戰吧。沒有保衛基地的必要」
「這樣成麼?岩國似乎已經變成各國間諜們扎堆的天堂了啊?」
「無妨,岩國的防衛工作全權交由帝國負責」
聽到布萊特的回答,迪奧露出了略帶些挖苦的笑容。
「能相信他們麼」
「沒關系。至少帝國是不會願意被他國探清虛實的。而反過來,如果帝國有違約的動向,各國的間諜們則會直接向我們密告。
就算各大國串通起來達成協議意圖盜取我方的技術,便由他們來盜取。這是在艦長會議上得出的結論。原本岩國的技術最終就是要移轉給世界各國的,分散流出還是集中流出並不會造成什麼太大的問題,就是這樣」
布萊特仿佛是照本宣科一般地作出了發言。總之這一看就知道絕非出自他的手筆。
恐怕這與其說是布萊特的意見,更不如說是大河全權特使或者BATTLE7的參謀,又或者是Eltreum的副長這干智囊得出的結論吧。
布萊特他本來就不善於應付這類和政治以及諜報相關的問題。
「原來如此,了解」
「我會吩咐阿斯托納吉他們加緊維修機體。還有,飆狼和百式也已經運到地球上了,比查,伊諾,隨你們喜歡用吧」
「吊爆了!有飆狼的話就算是捷多我也不會輸!」
「不能太亂來啊,比查。就算和捷多較勁也沒意義呀」
一旁的伊諾連忙規勸起已經得意忘形擺出勝利手勢的比查來。
「對於J方舟,我們也無法做些什麼,但我會向香月博士提議,希望幫你確保一塊基地中采光最好的區域」
「那沒問題。就算是現在,J方舟依然是完好無損」
布萊特口中的J方舟就好比盆栽植物一般。J方舟的主人索爾達多J不無得意地點了點頭。
「『甲16號作戰』是地球上第一場由我們α-numbers擔任主力的HIVE攻略戰。我想也不用我再強調什麼了,一切就依仗你們了」
誠然,『甲21號』佐渡島HIVE戰是中途亂入,而『甲20號』鐵原HIVE戰中,他們只獲准從海上進行支援。
從一開始就作為主力參戰,這次的『甲16號』重慶HIVE戰的確是第一次。
「了解」
「嘿,包在我身上啦,布萊特艦長」
「知道了」
「啊啊。給它們點顏色看看」
迪奧四人一同用輕松的語氣回應道。
【2005年3月27日、日本時間6時01分、橫浜基地、會議室】
當迪奧他們在向布萊特做彙報的時候,武一行伊隅戰乙女隊速瀨隊的成員們也在另一個房間裡向香月夕呼彙報著此行的結果。
『敬禮!』
宗像美冴中尉口令一出,武一行八位衛士當即立正向香月夕呼敬禮。
「行了行了,都免了。都放輕松點」
夕呼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免去這等繁文縟節。
她向那群腳斜向跨出半步呈稍息狀的部下們瞥了一眼,接著立刻就進入了正題。
「彩峰、鎧衣。出列」
「是」
「是!」
夕呼走到向前一步出列的兩人跟前,把任命書叫到她們手上,淡淡地說道。
「即日起准許你們到橫濱基地就任。這段時間裡先聽從速瀨的指示。最終的安排你們事後和真理裳商量一下再做決定。沒問題吧,速瀨?」
「是!」
得到水月答復的夕呼依然面無表情,接著她將視線轉到了美琴那邊。
「對了鎧衣。你父親有些什麼東西寄在你身上麼?」
話題突然拋給美琴。略略思索一番之後,她很快就想到了些什麼:
「誒?啊、是的。爸…父親他的確有些土產要給香月博士……」
「說話自然點就行」
可能是因為事出突然而措手不及,也有可能是因為她本來就不擅長敬語,面對美琴那不得要領的言辭,夕呼不由得嘆了口氣示意她好好說話。
美琴在制服的口袋裡摸索了一陣,接著從裡面掏出了一個能放進手掌的細長物件。
「嗯,就是這個了。『安拉君人偶』。爸爸他真的很過分誒。他說什麼「雖然這是個能給人帶來福祉的神靈,但如果隨便扔掉的話,安拉的詛咒就會纏上你」。我怕得要命,所以就連駕駛戰術機的時候都一直帶著這個哦。
不過要是這個給部隊裡的伊斯蘭教徒發現的話,這可不是訓斥幾句就能了事了。總之實在是折騰死我了ー」
就連夕呼都看不出美琴的表情究竟是演技還是發自真心。
(該說她到底是那個男人的女兒呢)
尋思著這些,夕呼把美琴手中的『安拉君人偶』拿了過來。
「這個就作為紀念,我拿走了」
「誒?可是,詛咒……」
「沒問題。送給別人可算不上是「隨便扔掉」」
隨便找了個理由應付完愣住的美琴之後,夕呼便把那個人偶裝進自己白大褂的口袋裡。
「行了,你們接下來就自由行動吧。任務才剛剛結束,今明兩天我就安排你們休息吧」
說完夕呼便自顧自地走出了會議室。
「敬、敬禮!」
當美冴喊出口令,武一行人立正敬禮的時候,夕呼的背影正好被關上的門給遮住了。
旁若無人自我中心的夕呼離開之後,會議室中的速瀨隊一干人等心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
「休息啊。不過話說回來,昨天實際上也盡是在Megarider裡睡覺而已啊。身體雖然是有點疲勞倒是。嗯?怎麼了,彩峰?」
突然有人從後面拉了拉正在凝神思考今天接下來的安排的武的袖子。
回頭一看,拽武袖子的人事彩峰慧。面無表情,僅僅不停地忽閃著眼睛的彩峰用一字一頓的語調向武搭話道。
「白銀、炒面面包,天然的」
彩峰這句話就仿佛出自一個剛學會日語的外國人之口一般是一句破句,但這句破句已經足夠表達出她想表達的意思了。
他想起Megarider的一天裡談起過「橫浜基地弄到了一些由α-numbers輸入的天然食材」這一話題。
「啊、嗯嗯。多半已經到貨了吧?以前跟阿拉多他們聊天的時候一說到『炒面面包』他們就懂了」
「帶我去」
武忙不迭地連連擺手。
「不成不成。你先看看時間啊,至少等到午餐時間再說吧!」
現在是早晨剛過六點。拉凱拉姆的小賣部恐怕都還沒開張。
「我對炒面的愛不是這句話所能阻止的」
「停下來!停不下來至少也暫停!」
正當武試圖說服失控的彩峰的時候,夕呼剛通過的出入口又打開了。
「果然在這裡嗎」
隨著機械門哢嚓的一聲,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得集中在了那扇門上。一位身著黑色聯合國軍制服的青年女性昂首挺胸地走了進來。
「呃、神宮司教官!?」
入內的人正是伊隅戰乙女隊現在的代理隊長,神宮司真理裳少校。面對這位出乎意料的不速之客,武的驚訝脫口而出。
「白銀少尉,我現在是少校代理中隊長,不是什麼教官。要我說幾次你才明白?算了,你們也都進來」
數落著屢教不改的白銀,在走進會議室的真理裳的授意下,伊隅戰乙女隊神宮司分隊的成員們也陸續進來了。
榊千鶴少尉。珠瀨壬姬少尉。築地多恵少尉。高原麻裡少尉。朝倉舞少尉。
身著黑色聯合國軍服的五位女衛士繼真理裳之後也走進了會議室。
「那、那個、神宮司少校,這是?」
事先沒有被知會過的水月也是一頭霧水。真理裳拋給她一個精悍的笑容。
「啊啊。我們現在也正為五天後的出擊而休養呢。時間相對地還是比較寬裕的。闊別三年再度重逢,還是所有人都一塊兒比較好吧」
「是,感謝您的關照!」
「那麼,中午之前她們就交給你了。麻煩你擔待一下」
「是!」
「敬禮!」
和夕呼不同,性格認真的真理裳也回以一個標准的軍禮,接著便獨自一人離開了會議室。
要是曾經的教官,現在的上司,也就是自己在場的話,恐怕會破壞這難得的氣氛——這是真理裳對這群學生們的關照。
真理裳離開之後,剩下的一行人就仿佛忘記了自己身為軍人一般,齊刷刷地躁動起來。
「鎧衣,好久不見」
「嗚哇,壬姬? 你一點沒變啊-」
「啊哈哈,鎧衣你也一樣啊」
年過二十都還像個少女般的女孩,和另一個年過二十還像個少年的女孩雙手相牽,為彼此平安無事而喜悅。
「說真的,小珠和美琴跟三年前相比根本沒變嘛」
一邊的武也笑了起來。
要說和三年前相比無甚變化的話,其實所有人都是如此,但壬姫和美琴原本就顯得稚氣未脫,因而她們的無甚變化就顯得更醒目了。
看著現在的壬姬和美琴,能識破她們其實是「兩個年過二十的女性」的人恐怕已經是極少數了。
「真是的,武的話裡面總感覺有惡意在裡面-」
「不不,我可沒什麼別的意思啦,嗯嗯」
這邊廂正沉浸在笑容和重逢的喜悅之中,而那邊廂的兩人正死死地盯著對方,火花四濺。
「…………」
「…………」
舊207B訓練分隊裡眾所周知的一對死敵,榊千鶴和彩峰慧。
兩人一度在武盡力的斡旋下握手言和過,但她們根本上的性格差異卻無法調和,這場闊別三年的重逢是從一陣充斥著緊張感的沉默開始的。
「……好、好久不見了」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千鶴。
她故意扶了扶那大大的圓框眼鏡,向對面闊別三年的天敵搭話道。
「嗯,好久不見」
「你、你還活著呢」
「怎麼?我不能活著嗎?」
「從、從沒有人這麼說過吧!?」
千鶴的聲音馬上提高了八度。
總是慵懶地揶揄他人的彩峰,還有無法和身邊油腔滑調的人妥協的千鶴。
別說讓她們互相認同了,兩個人的本質實在是差了十萬八千裡。
「啊哈哈,千鶴也沒有變呢-。你們倆不可以這樣啦。別一見面就吵架呀」
「彩峰也是榊也是,都冷靜一點啊」
讀懂兩人之間的險惡空氣的美琴和壬姬打起了圓場。
千鶴也意識到在此地突然吵起架來也未免太過笨拙,她連忙一概態度。
「也、也對。是了,真對不起。歡迎鎧衣你回來」
「嗯,我回來了。千鶴也回到橫濱來了呢」
「是啊,雖然直到去年我都還屬於帝國軍。回來到現在還不滿三個月。啊,說起來鎧衣是中尉了呢。那以後不注意平時的措辭可不行」
「你說是這麼說,但干嘛盯著我看啊,班長?」
被那鏡片後面的眼睛盯緊的武連呼冤枉。
「誰讓你是最危險的分子呢。你聽好,白銀。就算鎧衣是我們的同伴,但對外可是比我們大一級的上司,我們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我知道了啦,我也不是以前的我了」
「此話當真? 在我看來,不管過幾年白銀還是白銀」
千鶴用狐疑的眼光打量著武的同時,一旁的彩峰無意義地挺起胸膛,自鳴得意地插話道。
「沒錯沒錯,白銀你可得好好向我們致敬才行」
「我知道了啦…不對等等,美琴也就算了,彩峰你跟我軍銜是一樣的吧!」
「是啊,再說為什麼你還只是個少尉!?你在最前線待了有三年了吧?」
千鶴的疑問可謂是切中要害。
由於與BETA作戰的死傷率非常高,因此據說前線衛士們只要能夠活下來,軍銜都會自動漲到上尉。
和一直被養在橫濱基地裡的武跟珠瀨,以及在『竹之花作戰』之前一直處在帝國軍,實質上是父親庇護下的千鶴不同,彩峰和美琴一直在最前線奮戰,一次都沒有調往後方,硬是活了下來。
至少和美琴一樣是中尉才對,不然也未免太過奇怪了。
「呸」
這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彩峰立刻別過頭去,躲開千鶴的視線。
但千鶴還真打算打破沙鍋問到底了。既然沒法從當事人嘴裡套出話來,她便把目標轉向了另一位和她朝夕相處了三年的衛士。
「鎧衣?」
話頭拋給美琴,她毫不顧忌地和盤托出。
「嗯嗯。其實慧都當上中尉好幾次了。我記得貌似是三次吧?不過每次當上中尉之後又會惹出問題然後降職。她總是說什麼「我可沒愚蠢到聽從無能上司的指示來浪費自己的性命」或者「上司無能的話便沒有聽其指示的必要」之類的話ー」
美琴這句話讓武一行人徹底震住了。一行人齊刷刷地嘆了口氣。
「你還真的是一點都沒變啊」
「虧你這樣還能當一名前線衛士」
之所以能夠得到容忍,首先是因為前線已經沒有把衛士關禁閉的余地;其次就是反正要按軍法處刑,倒不如讓其在戰場上出工出力;最後最重要的一點自然還是因為彩峰擁有讓人們公認為『實力強勁的衛士』的實力。
當然還有一點不容忽視,就是其他衛士們盡管嘴上不說,但內心中往往都暗暗贊同她的發言。
不過話又要說回來了。不管怎麼為彩峰開脫也好,她是個問題嚴重的問題兒童這一點是個不爭的事實。
當真相水落石出之後,彩峰反而坦蕩了起來,她光明磊落地說道。
「沒錯。所以要是我沒降職過的話,先在該是……少校?」
「這根本不可能吧。你真的能在這兒呆下去嗎?」
「沒關系。只要上司沒肉腳得太嚴重,我會服從命令」
「這哪裡沒關系了,首先你這個人…!」
面對屢屢放出重磅炸彈的彩峰,千鶴不由得再一次抬高了音量。這時有位扎著長馬尾的藍發女性出現在千鶴和武的身後,一手勾住一人的腦袋加入了戰團。
「喲喲。看來首先得讓你見識下上司的功夫有多俊才行呢」
「速、速瀨中尉!不、不是的、彩峰的發言其實…」
水月在勾住榊腦袋的那只手上加了幾分力氣,露出了食肉的貓科動物般得笑容。
「不打緊,別放在心上。嘛,前線回來的衛士反而是這種性格才讓人覺得可靠。那麼,你覺得怎樣?彩峰?雖然實力的評判標准並不僅限於操縱技術,不過至少先秀秀你的功夫如何?今天上午的模擬機反正空著」
當然了,就算對方是上級,彩峰也不可能置這等明顯的挑撥於不顧。
「是,那就請多關照了」
彩峰正面迎著水月的目光,堂堂正正地說道。
水月露出會心的笑容,打了一個響指。
「很好,那就這麼定了。一樣都是要打,干脆就以二機分隊為單位吧。鎧衣,你一直都是跟彩峰組隊的吧。機會難得,我就一起給你們倆個一點顏色看看。喂喂白銀別發呆了,你也給我參加」
「好、好的。咦不對,速瀨中尉,你是說真的嗎? 我們這邊的模擬機全都是對應XM3的啊」
「哼哼,可不光只有如此而已哦。前天在α-numbers的幫助下,模擬機裡已經可以選擇光束武器了」
「那不更加尷尬了!在這種條件下彩峰和美琴怎麼可能贏得過中尉和我嘛!」
在武看來,自己這句發言完全是發自內心為彩峰和美琴著想,但對於那兩位三年來在地獄般的最前線幸存下來的衛士而言,這句話卻是一句絕對不能置若罔聞的挑撥。
「我懂了,白銀。你找的茬兒我們接下了」
「好過分啊,武。話說到這種地步,我可不會手下留情咯」
惡狠狠地瞪著武的彩峰,還有氣鼓鼓地嘟起臉頰的美琴。
「啊、啊咧?」
遲鈍如武也該知道自己踩上了地雷。
「啊呀,看起來都沒有異議呢。那好,我們去模擬機房吧。啊,當然都得等換上強化裝備以後再去」
不知不覺間,這一場二對二的模擬戰就已經成立了。
「了解。我絕對不會輸」
「了解。武、你看好了。我要讓你見識一下,前線歸來的衛士可不是吃素的。」
「……了解」
面對鬥志如烈火般熊熊燃燒的兩人,武意識到再怎麼抵抗也是徒勞,只得無奈地嘆了口氣。
【2005年3月27日、日本時間7時01分、橫浜基地、地下十九層香月夕呼研究室】
當武他們前往模擬機房的同時,回到研究室的夕呼正在等候自己的副官皮亞提夫中尉拿來自己囑咐她的東西。
「哼,真是個做工粗糙的人偶,還有就是那生硬的笑話」
夕呼用手指戳了戳橫躺在桌上的『安拉君人偶』。
這原本是鎧衣左近想交給夕呼的東西,但情非得已之下交給了自己的女兒。
『安拉君人偶』的頭顱被悲慘地擰下,還被分成了前後兩塊。
仔細一看,它的頭部中有著一處能夠收容某種小型圓柱體大小的空間。
被藏在它頭部裡的東西此刻就在夕呼手中。
是一卷被卷成圓筒形的微型膠卷。
『博士、我把投影儀帶來了』
聽到副官的聲音通過傳聲筒進來的夕呼的視線離開了桌面。
「辛苦了。麻煩把它帶進來調配好」
『是。那我失禮了』
門哢嚓地一聲打開,伊麗娜·皮亞提夫中尉雙手推著一套碩大的投影儀機材走進了夕呼的研究室。
皮亞提夫向夕呼致意之後,一言不發地把投影儀安置在一個能夠在牆面上投影的位置,接上電源之後便離開了。
「我失禮了」
「辛苦了」
夕呼適當地慰勞了自己那位忠實的副官,將微型膠卷裝入了投影儀。
好久沒擺弄過機材了,一時之間還掌握不到要領,但稍稍擺弄一下就能明白這套東西該怎麼用。畢竟這本身也不是一套很復雜的機材。
夕呼為了以防萬一,先把房間的燈關上,接著把微型膠卷裡的畫面投影到了牆面上。
牆面上映出了畫面。
「原來如此……」
夕呼嘴角微微上翹,快速地瀏覽起膠卷裡一張張的畫面來。
「那個男人說這個人偶是從『砂漠裡救的燈神』那邊拿來的。那燈神的國籍是『蘇聯』麼?還是『歐盟』或『非盟』?也有可能是內部分裂。那個國家分眾議院和參議院,執政黨也不同。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一個不小的弱點」
被儲存在微型膠卷裡的畫面裡映出一個完好無損的『工房』。
它微微地釋放者磷光,很顯然還在『活動』著。但它似乎並沒有在『運作』,看不出正在釋放G元素的樣子。
G元素制造工廠、通稱『工房』,就僅僅存在於第五階段以上的HIVE中。
至今為止,人類成功攻略的HIVE共有六個。
其中第五階段以上的HIVE就只有兩個。其中一個是位於歐洲的『甲12號』裡昂HIVE,在攻略的時候反應爐連同工房都被破壞得無法復原,那番景像也被向全世界公開。
那麼這卷膠卷裡所映出的就只有一個可能。
『甲9號』安巴爾HIVE。
繼橫濱之後,第二個不破壞『反應爐』就成功攻下的HIVE。但是主導攻略戰的美軍時候發表聲明稱,工房已經被轟得無影無蹤。
這個HIVE此後也被披著聯合國軍外衣的美軍獨占著。看起來裡面的水比預料得還要深。
「鎧衣美琴知道它的真相麼?也罷,不管知不知道都無所謂」
即使是鎧衣左近,恐怕也無力將這種資料帶出國外。於是就把它作為土產,交給了安檢相對比較寬松,在同國最前線戰鬥的女兒身上。
盡管他很清楚,如果內容暴露的話,主人幾乎百分之百將會性命不保,但他就是這樣一個為了達成目的不惜將他人卷入的男人。
「遺憾的是,這個來之不易的秘密也會因為毫釐之差而讓價值大幅縮水」
夕呼皺了皺眉頭自言自語道。
昨天夕呼這兒也得到了『安巴爾基地』放棄,陷落的消息。
現在看來,她終於能夠明白為什麼面對不管怎麼想都不可能對抗的大舉進攻之際,『巴格達基地』都不得不抵抗到最後的最後一秒才獲准撤退。
恐怕是因為美國直到最後一刻都不願意放棄這個『活著的工房』。
但在臨界點之際不再寄希望於奇跡,而是采取最現實最理智的應對方式——這才是那個超級大國的可怕之處。
不管怎麼說,安巴爾HIVE的反應爐和工房已經於昨天城頭變幻大王旗。
在現在的情勢下,這套膠卷只能作為證明「美國坑了全世界一把」的證據。
雖然這同樣是一張強有力的好牌,但夕呼更希望安巴爾HIVE還在美軍控制下的時候得到這套膠卷。
要是那時手中有這張王牌,她就可以放出「我或許能啟動工房」的風聲,然後被秘密招至工房。
光是假設都讓她懊惱不已。
「算了。貪心也不是件好事。那這張牌就留到我以後拒絕美國要求時再出吧」
說完,夕呼關上投影儀的電源,重新打開房間的照明。
為了讓眼睛重新適應變亮的房間,夕呼頻繁地眨了眨眼睛。
「不管怎麼說,這一情報都沒有必要立刻公布出來。現在火燒眉毛的地方並非中東與非洲,而是亞洲大陸」
夕呼這麼自言自語道,試圖轉變自己的思考方向。
由於中東BETA出人意料的南下,安巴爾基地陷落。在這等重大變故之下,世界情勢更將按照預定,向著『甲16號』重慶HIVE攻略的方向發展下去。
形式上將主導本次作戰的統一中華戰線的所有戰力已經在各大基地集結,隨時都能夠出戰。而真正的主力α-numbers也萬事俱備,只需要在岩國基地做最後的檢查即可。
由於同盟關系,日本帝國也將派遣極小部分的戰力登陸中國大陸。一艘滿載著包括預備機在內共計四十台的不知火一型丙以及九門受夕呼所托少量生產的,安裝有黑匣子的『99式電磁投射炮』的戰術機母艦正整裝待發。
不管怎麼樣,現在世界變化的中心不在於中東,而在遠東的東亞。
由統一中華戰線命名的『萬鄂王作戰』,馬上就距開始不足5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