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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病大學》第109章
第109章 城市不死

  駛離省體育場的武生班在喬司奇的帶領下一路奪命狂飆,最後也不知道又鑽進了哪條小巷。

  之前在三環附近還可以說不算絕對的市中心,可現在都二環內了,喬同學還能完美避開所有主幹道、寫字樓、步行街、商業區等等,准確找到這種極富年代感的民宅小巷,而且一找就是連續一片,車在裡面穿梭起來就沒完了,時光彷彿一下子倒流幾十年,戰友們也是打心底佩服的。

  不知是武生班運氣好,還是喪屍們都集中到寬闊地帶或者高口大廈密集的商業區去了,這一路上小伙伴們再沒遇見成規模的喪屍,偶爾零星幾個,一腳油門也就擦過去了。

  這時已是正午,天氣卻突然晴轉多雲。

  吉普車和轎車一前一後,行駛進了一個城中村。都是老樓,外牆斑駁,加上亂搭亂建,早看不出本來面貌。樓與樓之間挨得很近,再算上亂堆亂放的雜物,垃圾,能通行的寬度甚至不到三米,一輛車勉強可以,但寬如喬司奇的吉普,還得把車速放到最低,小心謹慎地往前蹭。

  很不幸,即便這樣,車頭車身還是輪著番的刮,在垃圾桶上,三輪車上,甚至不知道裡面醃的什麼的大缸沿上,留下牧馬人亮紅色的油漆。

  「你們說喬司奇他爸知道自己兒子開的是碰碰車嗎?」眼見著又一個藍色塑料桶被牧馬人頂飛上天,宋斐收回視線,感慨萬千。

  「肯定不知道,」周一律壓著車速,跟在牧馬人後面,「否則應該給他買輛坦克。」

  「為什麼不是沒收殺人工具反而還要增強殺傷力?」趙鶴壓下鄺野大腿,身體前傾過來插話。

  周一律歎口氣:「還沒看出來嗎,那就是個慣孩子的爹,就差沒給喬司奇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鱉了。」

  「我要是他爸,直接吊銷他駕照!」高難度姿勢橫塞在後排四伙伴懷裡的鄺野渾身上下就嘴能動。

  傅熙元:「那也太便宜他了,我要是他爸,先一頓胖揍,再沒收駕照!」

  吳洲聽到這裡,終於耐不住良知的煎熬:「我覺著咱們可以仇富,但不能背後占人家便宜吧……」

  一直饒有興味聽著的宋斐,聞言捂住胸口,語帶認真:「經你這麼一說,良心是有點痛……」

  周一律白他一眼,看著那臉上強忍的笑,剛想說你就裝吧,忽覺餘光一暗,本能回過頭來!

  只見不知哪刮來的一件藏藍色工作服,正貼在擋風玻璃上。

  周一律虎軀一震,手忙腳亂去開雨刷器,動作十分慌張,動靜也很大。

  宋斐被嚇了一跳,等看清擋風玻璃,哭笑不得:「一件衣服而已,不至於這麼害怕吧。」

  「你不懂,我現在只要看不見喬司奇那破車,我就心慌,總覺得……操!」

  話沒說完,雨刷器已經把衣服刮下去了,而視線一直沒敢離開擋風玻璃的周一律,幾乎是在視野清明的瞬間就發現喬司奇已經停車,於是腳下比大腦更快給出反應,一腳剎車到底!

  轎車隊小伙伴們無一防備,全被猛閃了一下。

  有宋斐這塊定山石坐身上的戚言受波及最輕,也回神最快,可下一秒就瞪大眼睛,連身上齜牙咧嘴的BF都顧不上了,猛然伸手過去抓住周一律要按喇叭的手:「你瘋了——」

  在這裡按喇叭簡直就是告訴喪屍,快來抓我呀。

  周一律在吼聲中清醒過來,甩開戰友的手,換擋,倒車!

  戚言這才明白周一律為何要按喇叭——前面的紅色吉普正緩緩向後倒!

  作為司機,面對這種毫無道理的倒車,甚至很可能是溜車,按喇叭是本能反應。

  然而很快他們就發現了喬司奇倒車的原因——正前方,一輛大型廂式貨車已駛入這條小路,迎面而來且看架勢沒有任何退讓的意思。

  一路不容二車,人家廂貨不退,他們倆小破車只能認慫,乖乖讓路。

  好半天,武生班的兩輛車終於退到一處寬敞地,並默契靠邊。

  片刻後,廂貨駛出,小伙伴們這才看清車廂側面印的幾個大字——老戰友搬家公司。

  本以為廂貨開出來之後就該一騎絕塵,哪知道剃著平頭戴著墨鏡的司機在往他們這邊看了一眼後,忽然停住了車。

  並排靠在一邊的吉普隊和轎車隊都一頭霧水,而那邊的司機已經放下玻璃,半個胳膊搭到車窗上,沖著這邊問:「你們不好好躲起來,在外面亂晃什麼?」

  本地口音,卻透著一種特別的鏗鏘有力。

  周一律沒車窗,當仁不讓成了外聯,只得探出腦袋仰頭答道:「我們是剛從南郊大學城那邊逃過來的。」

  「大學生?」司機的口氣難掩意外,下一秒摘掉墨鏡,好像這樣就能把武生班看得更清,「就你們兩車?」

  墨鏡下是一張四十歲左右的臉,黝黑發亮,稜角分明,一看就是常年風吹日曬。但他的眼底有一種堅毅,這讓本來看著特有社會大哥範的他,一摘墨鏡,露出心靈窗戶,便瞬間換了個人似的,透著一股子英武正氣。

  「就我們兩車,大部分同學都還在學校裡躲著呢。」

  「你們為什麼不躲?」

  「沒吃的了,聽廣播說市區有空投。」

  「然後你們就一路闖過來了?」

  「嗯。」

  「沒遇見怪物?」

  「……大哥你是不是在逗我?」

  黝黑漢子愣了下,才轉過彎來,拍著車門大笑:「你們現在這幫孩子還真是……」

  剛把車玻璃放下來的喬司奇,被嚇得心臟差點漏跳,也顧不上尊稱了:「你小聲點!」

  黝黑漢子笑夠了,才擺擺手:「沒事兒,這裡偏著呢,我天天從這過,就沒見過幾個怪物。」

  周一律:「那住這裡的人……」

  「早躲起來了,不信等會你再開進去的時候,注意往兩邊窗戶裡看。」

  周一律正消化信息呢,那頭漢子又道:「能從大學城過來,你們肯定也有兩下子,但聽我一句勸,白天盡量還是找地方躲著,想干什麼,就晚上出來,晚上那幫怪物視力差,好對付一些。」

  喬司奇恍然大悟:「難怪我們開一路都沒見著多少人,原來都是晝伏夜出啊……」

  黝黑漢子一臉「你以為呢」的無奈:「也就你們這幫愣頭愣腦的孩子,不管不顧瞎往前衝。」

  喬司奇不樂意聽:「我們在學校裡的時候也是夜行戰士,這不是才開出來不熟悉市區戰況嘛……」

  黝黑漢子忽然嚴肅起來:「性命攸關的事,別當玩笑!」

  喬司奇瞬間閉嘴。

  武生班所有伙伴也被震得一抖。

  氣場全開的司機大哥簡直太有威懾力。

  「你們現在要去哪?」

  「喬司奇家。」周一律乖乖回答,速度奇快,說完了還貼心意識到大哥可能不懂,立刻進一步解釋,「就是……金什麼灣。」

  「金色瀾灣!」喬司奇馬上查缺補漏。

  黝黑漢子皺眉:「那可挺遠,非得過去嗎?」

  周一律解釋:「我們都是外地的,也找不著其他落腳點,剛才想去省體育場,可那邊已經……而且運氣好的話,他家還能有點兒吃的。」

  黝黑漢子點點頭,表示懂了,然後忽然打開車門跳了下來。

  武生班全體怔住。

  黝黑漢子卻徑直走到車尾,啪啪拍了兩下車廂門。

  車廂裡顯然有人,很快門從裡面打開,但沒人出來,而是漢子跳了上去,並且進到裡面。

  武生班隱約聽見司機在跟人說話,好像還不止一個人,但隔著車廂,既看不見,也聽不真切。

  不過很快,車廂裡就探出好幾個腦袋打量這邊,全是司機同款,三十五六、四十歲,皮膚黝黑,眼神剛毅,只是這會兒,剛毅裡還透著好奇。

  打量沒有持續多久,腦袋就縮了回去,司機抱著兩箱東西跳下來,往武生班這邊走,車廂裡則伸出兩隻胳膊,把門拉回去關緊。

  「拿好,省著點吃。」司機把兩箱方便面塞進周一律沒玻璃的車窗。

  後者條件反射地接住,但大腦有點空白。

  還是宋斐湊過來,不可置信地問:「給我們?」

  黝黑漢子被逗樂了,笑容讓他硬漢的臉上多了一絲柔情:「嗯,給你們。」

  貧嘴如宋斐,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憋半天,憋出來一句:「謝謝。」

  說完他都想抽自己。

  黝黑漢子笑著,不以為意。

  「既然你們聽了廣播,我就不廢話了。」俯身下來,他透過車窗環顧車裡的每個人,最後一字一句叮囑,「記住,堅持到底,就是勝利。」

  八戰友定定看他,半晌,用力點頭。

  黝黑漢子似乎放下心來,轉身回到車上,緩緩關上車窗。

  十六個小伙伴目送貨車起步,慢慢開走,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此刻的心情。

  哪知道沒開出幾米,黝黑漢子忽然重新放下車窗,探頭回望:「小鬼,下次再遇見我這個歲數的,叫叔!」

  武生班小伙伴面面相覷,噗嗤全樂了。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尤其是這樣一把火熱的炭,對於武生班小伙伴來說,不只是溫暖,還有一種被長輩呵護的幸福。

  說到底,他們也只是一幫沒出社會的少年,當然他們自己是不會用這個詞的,在同齡人聽來,絕逼是裝嫩。可放假回到家,誰不是跟爹媽撒潑打滾,犯二犯渾。

  長不大,是因為一直有人在寵著你。

  「應該是轉業軍人。」聊起車輛上的搬家公司名,戚言如此猜測。

  宋斐恍然大悟:「難怪,我就說怎麼走路姿勢看著那麼挺拔。」

  「誰是最可愛的人,」鄺野望著貨車消失的方向,眼底泛起熱氣,「魏巍誠不欺我。」

  重新開始上路,宋斐記起對方之前說過的話,忙不迭看向車窗外。

  從車的高度只能看見兩側住宅樓一層的窗戶,但足夠了,因為距離實在太近,甚至伸手都能摸到護欄。

  只見幾乎挨家挨戶都擋著窗簾,有的好像沒窗簾,於是用床單臨時遮擋。但不管是窗簾還是床單,只要有縫隙,就能隱約看見那後頭窺視著的人。

  他們警惕著,觀望著,帶著恐懼,帶著小心翼翼,帶著一切面對危險時會產生的情緒。

  卻唯獨,沒有惡意。

  所以即便感覺到了這種來自暗處的窺視,武生班也沒有覺出太多的不舒服。

  相反,知道還有這麼多人安全,竟讓他們有一種安心和踏實。

  ——這是一座寂靜的城市,但不是死城,沒有比這更值得慶幸的了。

  駛出城中村之後,沒多久,武生班就在喬司奇的帶領下進入一條菜市場小路。

  攤販自然不見,但攤檔還在,小篷車一個挨一個,訴說著昔日的繁榮。

  市場盡頭是一排住宅樓,比城中村裡的樓看著新一點,但也有年頭了,喬司奇隱約看著樓前晃蕩幾個喪屍,打定主意一出菜市場,就急轉彎往右走。

  對講機裡給周一律通氣的也是這個路線。

  可沒等他開出市場,住宅樓下的喪屍卻越聚越多,眼看就要密密麻麻堵住市場出口!

  喬司奇沒法再淡定,一腳油門開始往前沖。

  見吉普車加速,周一律也趕緊跟著轟油門。

  兩輛車一前一後,趕在喪屍牢牢堵住菜市場出口之前,突出重圍,卻不料右轉過來,迎面又是一群喪屍!

  喬司奇徹底慌了神,也顧不得從長計議,哪能跑就往那邊跑,最後竟一溜煙沖出未改造區域,誤闖回商業區!

  這下可熱鬧了,喪屍不是成倍增長,是成幾次方的往上翻。

  喬司奇再顧不得什麼大道小路,先逃命要緊!

  周一律跟得這叫一個辛苦,好在轎車給力,才沒跟丟。

  可一步錯,步步錯,哪哪都是喪屍,哪哪都有追兵。

  就這麼不歇氣地飆了二十分鐘,才總算甩開所有喪屍,來到一處僻靜地。可悲催的是,這地兒喬司奇也沒來過,徹底懵逼。

  見車速有緩下來的趨勢,周一律索性把車開到他左邊,兩輛車並駕齊驅,讓宋班幹部方便跟喬司機交流:「又怎麼了?」

  喬司奇呃啊半天,才尷尬承認:「這路我不認識……」

  宋斐囧:「你不是橫中直撞過,一次拍不著嗎!」

  喬司奇黑線:「那我也是往租的房子開,不是全城亂竄啊!」

  戚言把宋斐腦袋扒開,對著喬司奇冷靜道:「我們剛才大方向一直是往東,現在再往西就能回市中心,到了市中心你不就知道了。」

  喬司奇看了眼天上越來越厚的雲層:「現在連太陽都看不著了,你知道哪邊是西?」

  戚言晃晃手裡的BF手機:「有指南針。」

  喬司奇:「我們要往東,你指南有什麼用啊!」

  戚言:「……」

  全體戰友:「……」

  喬司奇:「呃,我剛剛說了什麼?」

  周一律:「你們車就不能派個人把這智障收了嗎!!!」

  這邊周一律剛分心,那邊望著前路的宋斐就瞪大眼睛驚叫:「小心井蓋——」

  周一律猛然回過神,就見前方赫然一個下水井,井蓋被挪開放到旁邊,露出黑洞洞的井口!

  眼下這車速壓上去不是車輪卡裡面就是直接爆胎!

  周一律趕忙踩剎車,可是已經來不及了,車速太快,眼看就要壓過去……

  忽然一雙胖乎乎的手探出井口,嫻熟地勾住井蓋,飛一般扯回去蓋住。

  但周一律的車速還是太快了,井蓋還沒徹底蓋平,已經咯登一聲壓了過去。

  可這一幕還是驚呆了武生班小伙伴,都已經開過去了,周一律還是沒松開剎車。

  最終車在井口七八米外停住,喬司奇比他剎車踩的晚一點,又遠出幾米。

  十六個小伙伴無一例外回頭看那神奇的井口。

  連鄺野都感受到了不對,掙扎著爬起來往後張望。

  被輪胎壓過的井蓋半搭在井口,構圖是一種微妙的和諧。

  風吹過路面,一切都靜悄悄的。

  宋斐咽了下口水,也不知道是問戰友還是問自己:「忍者神龜?」

  「不能吧……」馬維森從吉普車副駕駛探頭出來,認真眺望,「不符合國情啊……」

  肉肉小手忽然又伸出來了。

  所有人心裡一緊,再不敢出聲。

  仍然是嫻熟地抓住井蓋,不過這回不是蓋上,是重新推開。

  下一秒,臉上貼滿白紙條的卷髮大媽從井口冒出頭,火氣十足地嚷:「大白天亂竄不要命啦——」

  說完也不管武生班什麼態度,反正人家爽了,小手一勾,井蓋平整。

  風吹過路面,一切還是靜悄悄的。

  要不是大媽的尾音還在遠方沒全散,武生班小伙伴們真的會以為這只是一場風花雪月的幻覺。

  林娣蕾忽然問:「你們說阿姨輸了多少把?」

  羅庚百思不得其解:「我更關心那底下有地方玩嗎?」

  趙鶴聳聳肩:「她們總會有辦法的。」

  李璟煜搖頭歎息:「果然,沒有人能戰勝中國大媽……」

  黃默莞爾:「喪屍也不行。」

  宋斐忍了半天,實在辛苦,索性放任嘴巴咧開,露出歡樂白牙。

  前言收回,這個城市不僅不是死城,也根本不寂靜!

  勃勃生機,藏在任何可能或者不可能的地方,這是這個民族特有的樂觀和堅韌——他為能生長在這樣一片土地上,感到驕傲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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