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聽說「她」已經很久沒來他的辦公室？

　　感覺還是有點不習慣，明明「她」就記得不久前才來過……可是換季了，牆上的日曆也撕到了她陌生的日子，早晚的涼冷、身上的衣服更提醒她，她的確少了三個月的記憶……

　　這兩天一直找不到哥哥，看樣子他真的把她催眠了，他現在一定很怕她不理他，或者對他生氣，所以存心躲著她，想等她氣消，他知道她這個人最不記仇了，時間一久什麼都會忘記。……沒關係，等他想她這個妹妹了，自然就會出現，不過這一次，她絕對不會輕易原諒他了，除非……他答應她和高驚天結婚，並且高高興興的祝福他們，否則她就哭給他看！都是因為他，害得驚天的身邊無緣無故多了一個她不知道的女人！

　　坐在高驚天辦公室的沙發裏，她拚命吸著小娟送進來的綠豆沙牛奶，把頭低低的，趁師妍妍的「餘威」還在，趁著她還有些賭氣，她趕緊開口，「我來是告訴你，我們暫時不要結婚！」

　　高驚天坐在她的身邊，正凝神瞅著她。

　　「暫時不結婚……是什麼意思？」一聽到這個話出自愛慕他的可姍的口，他隨即狐疑眯眼……又是有戀妹情結的棠晁麾在搞鬼？

　　「妍、妍妍……啊，不、不是的，是、是我想說……哥哥他很疼我，我不能傷他的心，所以，還是等我哥哥答應我們結婚了，我、我才嫁給你。」如果高驚天有誠意，他真的愛妳，他就會想辦法讓妳哥哥點頭，妳把難題丟給他，一方面可以試探他，一方面順便解決妳哥哥這個大麻煩……師妍妍這麼對她說，還特地交代，不能把她的名字牽扯出來……她好奸詐哦。何可姍不由自主地噘嘴。

　　高驚天眼裏若有所思，仰靠沙發椅背，緩緩點頭，「好吧，那就暫時不要結婚了。」

　　「啊──」她慘叫一聲，可沒想到他會答應得這麼快！妍妍還教給她好多絕招來說服他答應，還說要是他不答應，就掉眼淚哭給他看──可、可是，她連掉眼淚的機會都沒有，說到「暫時不結婚」，他馬上就點頭答應了……會不會他的心裏其實已經有那個女人？

　　何可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拚命的忍住想告訴他「那些都不算，我們馬上結婚」的衝動。她、她實在不應該答應妍妍的，她等了九年才等到的男人，萬一因為她這麼一回的「故作姿態」就給跑了──那她絕對要上吊給師妍妍看！什麼好朋友嘛！她後悔了！

　　腦袋轉了又轉，既然有句話叫「重色輕友」，那照著做就不會有錯……

　　「驚、驚天，我想……我們還是──」話到了嘴邊，一轉頭和他對望，她就臉紅了，閃著兩眼星星，頭昏腦脹，馬上就忘了今夕何夕。

　　「什麼事？」他瞅著她嬌羞的模樣，嘴角勾起一抹笑，伸手撫摸她猶如染上桃花紅的雙靨。

　　她張大著嘴巴，直勾勾望著他──他……笑了！他、他的手……

　　「可姍……妳有什麼話想說？」她粉嫩的觸感，緊緊吸附著他的手指，他捨不得放手，連眼光都溺著她。

　　「啊？……我……」直望著他的笑，他的眼，她忍不住吞口水，好──真的好……「好愛你！」她猛然就把心底的話給沖口而出了，他可能有另一個女人的芥蒂，糊裡糊塗地就在她心裏連根拔除。

　　他一愣，凝視著她……緩緩笑了，「我也是。」

　　我也是……我也是──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沙啞的聲音不停在整個腦袋裏盤旋，她幾乎不敢相信他的回答……我也是……天啊！她、她的……高驚天耶！

　　他說──他也是……他也是好愛她……她的眼淚忽然就落下來了！九年耶，愛了他九年了……

　　「可姍？」他怔愕了一下，心裏莫名一緊，她……

　　她連忙搖頭，咧開了嘴角笑得猶如春天的花兒，「我、我好高興，我……我真的好高興……你真的愛我了……」

　　只是一句話而已……她這麼容易的感動，竟也莫名感動了他，他忍不住把她小心摟進懷裏，這一刻，想好好珍惜她……不只是這一刻，永遠，他將永遠珍惜可人的她。

　　「……可姍，在妳失憶的時候，我就曾經說過我愛妳了……其實，我一直都愛著妳，我沒有說，是因為妳的愛太深太重，我怕我負擔不起，直到妳失憶，我才恍然沒有比珍惜眼前的愛更重要的了，我再也不想失去妳，妳知道嗎？」曾經說出口的心底話，要說第二次就輕易許多，他想再重新說一次已經對她說過的話，如果她再忘了，他會再說一次、一百次，他永不厭倦對她說，他愛她，只要她喜歡聽。

　　她靠在他的胸膛，一顆心如小鹿亂撞，他的話更令她驚喜若狂，一顆小頭顱拚命點，拚命表示她的欣喜、她的信賴，無論他說什麼，她都相信，她都毫不懷疑，他說愛她，一直就愛她……原來他們早就心心相印了！

　　「驚……驚天，我一定會嫁給你，我一定會和你結婚，我……我真的好想……」好想立刻嫁給你！她望著地，一雙眼睛泫然欲泣，好不委屈，要不是礙于「他阿姨」，她就不用這麼忍耐了。

　　望著她淒悽楚楚的表情，他抹去她臉上的淚，她的腦袋裏想什麼，他幾乎一眼就看透了。

　　「……我真希望，我們可以馬上結婚。」他捧起她的臉，對著她微笑。

　　「啊！我也是！可是妍妍說不可……以──」礙…阿啊啊──慘了０剛……剛剛說的都不算，都不算，不是妍妍說的，是我說的，我的主意，不是妍妍的主意，真的！真的！」她拚命對著他點頭，企圖挽回她不小心的出錯，真的不能完全怪妍妍，畢竟也是她同意的──

　　一個詫異的眼神閃過，他可沒想到這回「阻礙者」會是師妍妍這個自家人……高驚天一雙眼陰暗，濃眉緊鎖，「……如果妳哥哥不答應我們的婚事，也沒有關係，三年、五年，我可以等。」

　　「什──那怎麼行啊！」三月、五月她都度月如年了！都怪妍妍啦０你、你放心好了，我哥哥他一定會贊成的，他最聽我的話，只要給我三……」她比出三根手指，但馬上就折回來了，三個月，實在太長了啦！她勉強伸出一根手指，「一個月！我哥哥一定會點頭的！」

　　他捧起她臉兒，深邃的眼神注視著她，她一下子就被他迷得茫茫然、醉暈暈了，「可姍，妍妍給妳出了什麼主意？」

　　「妍妍……」她一怔，連忙強迫自己清醒，趕緊搖頭，「沒、沒這回事，不關她的事。」

　　他的手指輕觸她豐潤紅唇，他緩緩湊近她，親吻她的唇……

　　她整個人都傻住了──是、是她的初吻耶！他他他……吻她了！

　　「驚、驚天……你、你第一次……吻我……」她細細的聲音飄飄然，一顆心早已飛撞得亂七八糟。

　　「不是第一次了，只是妳不記得了。」他凝視著地，聲音變得低啞。

　　「是、是嗎？」她訝然地瞪大眼睛，他們早就接吻過──她忽然好氣她哥哥，害她連她的初吻怎麼獻出去都不曉得！

　　「……妳喜歡我吻妳嗎？」

　　「嗯－…嗯。」她猛力點頭，又害羞低頭，嘴角偷偷地勾成了上弦月下不來。

　　「那妳告訴我，妍妍和妳都說了些什麼？」他低沉的嗓音吐在她的唇上，充滿曖昧與誘惑。

　　他深邃的眼神靠得很近、很近，他性感的嘴唇幾乎貼近她，他溫熱的呼吸吐在她的唇上了……呀啊──

　　「妍妍……妍妍說，要讓你和我談戀愛，就不能這麼快答應結婚，她說……有另一個女人愛你，秋欣姨很喜歡她，她經常去你家，所以我就有點生氣了，就答應妍妍，來告訴你暫時不要結婚，妍妍還幫我找了藉口，就把不能結婚的原因都推給哥哥……」她的聲音輕輕細細，甜膩得像蜂蜜加糖漿，一下子就把自己的心事和師妍妍給出賣了。

　　高驚天抬起頭，濃眉緊鎖，一張臉變得嚴肅，「妳那麼輕易就受她影響，那我們還是不要結婚。」

　　何可姍一聽他的話，一看見他的表情，一下子就著急了，慌掉了，也傻掉了……眼淚唏哩嘩啦掉了下來──嗚……嗚……嗚……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天上掉下來的好運不會持久，老天爺不會給她拿款兒的機會，妍妍……妍妍還說……沒問題……

　　高驚天臉色一白，心裏疼得比她的眼淚還快還急，隨即將她給摟住，慌張的趕緊哄她，「別哭、別哭……我說錯話，只要妳願意，我們馬上結婚，什麼都不管了，好嗎？」

　　「可、可是……你嫌棄我……」他嫌她耳根子軟，可那還不是因為她愛他，因為妍妍是他阿姨，她愛屋及烏的緣故。

　　「不是，我只是……」他突然語塞，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的心情，他希望可以影響她的只有他，他渴望獨佔她，不只是她的人，還有她的心，她的思想，她的情緒，她的一切……如果把這些都坦白了，會不會嚇壞了她？「可姍，我愛妳，我希望我們的感情建立在互信上，這樣才不會因為別人三言兩語就動搖了。」

　　她趕緊點頭了，「我、我知道，我早就相信你了，我沒有懷疑你，我……我只是在意別的女人喜歡你……我想獨佔你，不想別的女人看你，所以我才有些生氣，我沒有懷疑你，真的！」起碼在聽到他的告白以後，她真的沒有懷疑他了！

　　他凝視著她，心裏緩緩寬了，會心一笑。

　　「那麼，還要等妳哥哥同意我們結婚嗎？」他真想現在馬上娶了她。誰曉得師妍妍以後，還會冒出哪一個吃飽撐著，多管閒事的傢夥。

　　不等、不等了，再等機會又走了──何可姍本來就要點頭同意他們馬上結婚了……她一怔，柳眉又顰，又是快哭的表情，「可是，秋欣姨同意嗎？」她未來的婆婆耶。

　　高驚天揚起嘴角，「我想她會喜歡花筱梅，是因為她有兩個兒子。」

　　「她有兩個兒子，和她喜歡花筱梅有什麼關係？」那個女生叫花筱梅？連高驚天都說秋欣姨喜歡她了，那准不會有錯了，本來還期待是妍妍騙她來著──完了，她還沒嫁過去就有婆媳問題了，怎、怎麼辦？

　　「她希望星火娶她喜歡的女孩。」

　　何可姍訝異地瞪大眼睛，「你是說……那個女生是和你弟弟？」

　　高驚天想了想便點點頭，「也可以這麼說。」雖然八字還沒一撇。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是師妍妍誆她來著！她就說，人家秋欣姨一直都對她不錯嘛。

　　「可姍，妳哥哥，還有伯父、伯母那方面呢？」

　　她心裏一塊大石頭真正的落下了，立刻就燦笑如花，「你放心好了，我父母你早就見過了，他們本來就很喜歡你了，所以才任由我留在臺灣，他們如果知道你終於要娶我了，相信他們也會跟我一樣高興的，至於我哥哥，最近他正因為做錯了事，怕我生氣，現在正躲著我呢，就不用管他了。」

　　「他做錯了什麼事？」他狐疑地瞅著她。

　　一想到就要嫁給高驚天，她這會兒高興得簡直可以飛上天，說起話來更是百無禁忌，「我跟你說，其實我會失憶，那不是失憶，是哥哥把我催眠了，這件事情表哥也知道，他和表哥在談的時候被妍妍偷聽到了，哥哥最怕我生氣，知道妍妍來告訴我，就跑去躲起來了。」

　　他不可思議地眯眼。「棠晁麾他會催眠？」

　　「對啊，很多人都不知道，妍妍知道的時候也很驚訝呢。」她有些得意、有些炫耀地說，是她哥哥嘛。

　　難怪──難怪他會知道他吻了她……那就是破解催眠的方法？──那個變態！

　　拜他所賜，他這三個月來提心吊膽！

　　高驚天緊緊的咬牙，他立刻明白棠晁麾催眠她的原因，一定是要讓她徹底的忘記他！

　　他絕對不許這個危險人物再靠近可姍一步！

　　「……可姍，如果我們馬上去登記結婚，事後再補請親友，妳會介意嗎？」他若有所思地凝視她。

　　何可姍一顆心立刻用力狂跳，她大力、大力的點頭──又搖頭，「我不介意！我一點都不介意！」

　　他滿意的微笑，「那麼，我們現在馬上去登記。」

　　「好……好！」她連連點頭，一顆小頭顱都快被她點掉了，燦爛的笑容更掛在她臉上黏死了。

　　……她成為他的妻子，棠晁麾這個戀妹狂，就休想再見她！

　　☆☆☆

　　一到晚餐時間，師妍妍就抱著小妍愛回到高家來了，她把所有能夠安慰加調侃高驚天的臺詞全部都想好了，可憐的驚天哪，第一次求婚就被人家拒絕了，對方還是倒追了他九年的女孩哪，真是可憐哦，連追了他九年的姍姍，到了真要結婚都還要考慮，他真的沒女人緣哪，真淒慘呢，雖然不知道還活著幹什麼，可別想不開呀，好歹她這個阿姨特地回來安慰他了……

　　「來，小妍愛，小嫂嫂抱哦。」

　　她張著嘴巴，眼睜睜地看著何可姍從她手裏把妍愛接過去，抱著小妍愛在一旁邊搖邊和她玩……

　　「小妍愛，妳以後不能叫我小姑姑了哦，我跟妳驚天哥哥結婚了，人家說嫁雞隨雞，所以我以後就是妳小嫂嫂了，知道嗎？」

　　「嘻、嘻嘻……」

　　「乖哦，小妍愛。」

　　「──妳說什麼？」師妍妍一時失去了理性。

　　她這一聲大吼，把何可姍那成了漿糊的腦袋給拼湊了回來，她望著師妍妍張狂的臉色──礙…完蛋了，她第一天結婚太高興，把她不小心出賣了師妍妍，還背叛了她的事情都給忘了……

　　「何可姍──」

　　「礙…我、我、我……我以後都會叫妳阿姨，他們不叫，我叫，妳、妳、妳……妳別生氣了──」

　　「妳實在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妳這個癡情種一碰上高驚天就癡了、傻了、笨了──了……」她尖銳又「痛心」的聲音，到了高驚天面前，抖了，沒了。

　　何可姍一見到高驚天下樓來，就趕緊抓著他擋在前頭，自己抱著妍愛躲到身後去。

　　「妍妍，我們結婚了，妳不恭喜我們嗎？」高驚天瞅著她，臉上毫無表情，聲音和冰塊的溫度差不了多少。

　　師妍妍一臉心虛，瞧何可姍的態度就知道她已經把什麼都給透露，她真後悔，早就不應該指望這個「高驚天癡」能夠整得了高驚天，算地笨，算她沒眼光，算她……她緩緩扯起眉頭，睇向躲藏著的人，很快的揚起嘴角，滿臉笑容。

　　「恭喜、恭喜，祝你們早生貴子，白頭偕老，兒孫滿堂……不過我還是很生氣耶，為什麼不是找我當伴娘呢？都沒事先讓我知道，我連禮金都還沒送呢，真失禮。」

　　那顆小頭顱從高驚天背後探了出來，「我們去登記結婚，還沒對外發佈──」

　　「什麼，登記結婚？是說連婚禮也沒有？」她望著何可姍滿臉同情，「唉……就算沒有一場豪華盛大的婚禮好了，最起碼一場簡單隆重的婚禮就不應該虱…我就說嘛，任人予取予求，對方就隨便了、敷衍了事了──」

　　「不、不是的，驚天說會補辦！」何可姍趕緊站出來為老公說話。

　　「……都不知道結婚對女孩子而言是何等大事，一場婚禮對女孩子來說是多麼重要，居然用‘事後補辦’的方式，一點都不尊重女方，真是汙辱人呢。」歎氣再加上歎氣，把一對新人歎到雙雙皺眉。

　　「妍妍──」高驚天抱起胸膛。

　　「可是……我只要能夠嫁給驚天就好了……就算沒有婚禮也無所謂。」她一點都沒有不受尊重，有被汙辱的感覺啊，她困惑地望著小妍愛，她知道她媽咪在說些什麼嗎？

　　師妍妍一怔，忍不住深深的扯起眉頭──被她打敗了！

　　高驚天瞅著新婚妻子，緩緩揚起嘴角……他轉向師妍妍，眼光隨即嚴肅了，「妳還要興風作浪嗎？」

　　「……算了、算了，我算是完全服了她了。」雖然她丟盡了女人的臉，不過她實在服了她對愛情的執著與癡傻，完完全全的服了……她望著這一對新人，揚起真心的笑容，「恭喜你們了。」

　　「那……妳不生我的氣了？」她還是小心翼翼地瞅著師妍妍。

　　「叫聲阿姨來聽，我就原諒妳。」

　　「阿──嗚……」

　　高驚天捂住老婆的嘴巴，把她拉進餐廳，「別理她，我們去吃飯。」

　　「高驚天！」可惡、可惡！他怎麼可以把她唯一的樂趣也剝奪！

　　「我真懷疑，妳是不是和唐時焌過得不幸福？」高星火從沙發上轉過身來。

　　師妍妍瞪起眼睛……緩緩揚起嘴角，「今天花筱梅沒來呀？」

　　「……一堆三姑六婆！」

　　「秋欣！妳兒子罵妳三姑六婆──」

　　「師妍妍──」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