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已經很晚了。」
他轉眼打開計算機,瞪著屏幕開啓,對她的聲音充耳不聞。
「可能是我跟自己過不去吧?我希望你相信,我很深很深愛著你以後,我不會再想過去喬民毅」她站在門口,乞求的眼神望著他。
「你先睡。」他無法平息怒氣。
她緩緩搖頭,走進書房來,靠近他對他一眼都不肯再看她,莫名心畏,一顆心緊緊縮起。
「我陪你。」她睡了,醒來還能再見到他嗎?如果明天她就此回去,他們兩人不會漸行漸遠?他還肯見她嗎?
「你放心我只是不想在這個時候,繼續傷害我們的感情。你去睡吧。」他彷佛洞悉她的憂慮,緊繃著聲音說。
「我陪你。」她眼淚流下來,第一次嘗到被他冷落疏離的滋味但是一直以來,即使她內心不是這麽想,她表現出來的,帶給他的是否一直都是這種感覺?
要回去了?
嗯。
出去小聲點,別吵醒我媽。
要回去了?
嗯。
慢走。
所以,他每次甩門離開她的床,不是沒有原因,她總是在惹怒他因爲,她從來不曾留下他。
即使如此,他還是每個禮拜花了時間來找她,是因爲他愛她
「讓我陪你好嗎?」她緩緩抱住他,趴在他的背上,她不能離開他,也不想離開他,一個人回去房裏面對冰冷的大床。
那個房間,那張床,有他爲她布置的心思,他一直渴望把她留下來,她一再讓他失落。
他沒有推開她,但也沒有回頭接受她,只是任她抱著他,靠在他的背上哭泣。
她等了許久,等不到他的溫暖,而她的眼淚已經流到心裏去,這時才曉得抱著一個不肯看自己的人,內心有多冷這幾年來,她以爲任他予取予求在他眼裏,她交出的也只有身體
「我我愛你在第一次見到你時,就已經愛上你但,再見到你時,你已經有女朋友了,你是我的初戀,也是我的初次失戀,喬民毅我愛你十多年了!你怎麽可以不看我?」
他的頸項被她緊緊勒住,瞪著屏幕的眼神從冰冷到冰融逐漸有了溫度。
「你初次見到我,不是在宿舍?」
他聲音略顯冷硬,她緩緩擡起頭,看著他兩手擺在桌面上,他依然沒有轉過身來看她,她頓了一下,提起勇氣拉開他的手,坐在他大腿上,主動落到他的視線裏,對上他的眼睛
「以前,我常去喬奶奶的冰輔,那時你念國中,暑假或假日偶爾回來我看你總是很專注顧著小喬,餵她吃飯,餵她吃零食,陪她玩,我看著你很溫柔的眼神,那時好想你也看著我轉過來看我一眼但你從來沒有。」
「我怎麽不知道這件事?」
「因爲已經被你管很嚴了,不想讓你更得意。」她看著他深暖的眼裏映著她的身影,兩手勾住他的脖子,緩緩微笑,有更深的喘息落在心裏,深深松了一口氣。
「你早說的話,也許我能給你更寬廣的世界」他看她瞬間發亮的眼神,好像已經找到自由要飛了,莫名心頭一緊,隱隱扯眉道:「只是也許。」
她望著他,想起這十多年來她不停增進的欲/望。
曾經,以爲他回頭來看她一眼就足夠了。
直到他回頭來看他,她的願望改變了,她希望他看著她,同時能愛她。
只要,能夠得到他的愛,無論要她做什麽,她都願意現在擁有他的愛了,她還想要更多,她怎能夠如此不知足?
「有件事」她張口,突然想到他好不容易才消火,萬一說出來又把他惹火,他會把她趕出書房甚至趕出門去吧?
「什麽事?」他眯起了眼,看見她眼底藏著小心翼翼,立刻沈臉警告她:「你有什麽事情瞞著我,趁現在說出來還能商量。」
聽見他仔細挑著字眼「說服」她,她只感覺「更不能說」,她還是繼續等「良辰吉日」再說好了
「我想問你你是不是故意不避孕?你想讓我懷孕?」這個行事嚴謹卻老是不戴套的男人,她早該懷疑他了。
「是問這件事?」他一臉狐疑。
「嗯。」她避開了他的眼神。
「嗯。」他也跟著吭了一聲。
她坐在他懷裏許久,才低著頭罵他:「奸詐。」
「我要奸詐,連你的藥都換掉了。」他冷冷哼,雙手在她身後銷緊。
她唇畔彎彎,一顆心暖,仰起頭看他,感覺臉頰燙熱地說:「我若有了孩子,你會負責吧?」
「你有了?」
她凝望他的表情好半晌他眼底瞬間閃過「得逞」的光芒,神情隱隱透著喜色,很不容易才忍下嘴角的一撇上揚。
「我只是說「如果」。」他這種表情,實在讓她很不忍心提醒他。
「那再說吧!」沈冷的聲音,又把他的高傲給帶回來了。
她被他瞪了一眼,好像她把他耍了一樣,明明是他自己故意要漏聽。
她兩手圈著他的頸項,緩緩把臉貼近他,貼靠著他頸窩,偎進他懷裏說:「我以後不吃避孕藥了可以嗎?」
「真的?」他的嗓音變得嘶啞,好像終于等到一直以來的期待,連眼眶都熱了。
「嗯我愛你。」其實這陣子她常常忘了吃。她感覺到兩顆心髒迅速的跳動敲打在一塊兒,緩緩轉臉吻上他的唇。
「要是有了,我會負責。」他的執息吐在她唇上,下一刻已經伸手解她的衣鈕。
當她察覺他沒打算要回房問去時,已經來不及了,她的衣服一下子就被他剝光了,落在書房的地板上
「不要,喬民毅--」
「小月,看著我」
他深深吸吮她的唇,她隱隱聽到他自喉嚨裏輕輕顫出的嗓音吐出
我愛你。
她緊緊抱著他,遺忘刺人的光線,遺忘身在何處,聽著他的聲音,只能夠看著他意亂情迷,完全交出她的身體,她的心
「喬民毅你真的好可惡」許久之後,她才忍不住抱怨他很迫不及待想要讓她「有了」,連回房間的一點時間都不給她。
「要先見你的家人,還是我的家人?」當他擁著她,和她一起躺在床上時,他吻著她的臉說。
她慶幸,這時她是閉著眼睛的,她慢慢把呼吸調整,直接睡了。
感覺到摟著她的腰的手收緊,她真的就睡著了。
溫柔小鎮悠然咖啡館
「嗯的確很有趣。」她喝了一口服務生端上來的果汁,點點頭笑著附和。
坐在她對面的康主任話匣子打開了,滔滔不絕已經說到他以前在醫院急診室實習時的趣聞。
秋曰的涼風徐徐,吹得她昏昏欲睡,努力撐起眼皮,睜大眼睛,看著對面的男人。
她把手伸向後頸摸了下,心想,要不是後頭那股森寒的陰氣不停飄出來,她大概已經打起盹來。
阿縱的店開一年了,他算是個面包天才,常有新點子、新技術和新口味出爐,他的店門外每天都大排長龍,生意很好。
他這個人不藏私,喜歡和大家做技術交流,共同研發,所以一直都有一群年輕的面包師傅在追隨他。
前陣子,他不安定的靈魂又跑出來,兩個禮拜前又出國去流浪了,他竟然異想天開想把店交給她,她當然沒答應他,後來他把店交給其他的面包師傅暫時管理。
比起經營一家店,她最喜歡的還是待在烘焙廚房裏享受做面包的樂趣,光是家裏的面包店就夠她忙了
要先見你的家人,還是我的家人?
嗯這可能要慢慢想想
隔日早餐上,他又問過一次,她睜眼望著他,只好這麽說。
結婚,不是他和她兩個人的事情。
以前她母親一直希望她能嫁住鎮上,如果是面包師傅更好,將來一起經營「陽光面包坊」。
她也不知道爲什麽,遲遲無法下定決心和他走入禮堂,明明已經到「不得不」的時候了是啊,「不得不」,這是她目前的心情,所以才惹他不高興
他無法理解她,嘴裏說深愛他,卻不肯和他結婚。
她總在這個時候會想起那件被她深藏在衣櫥裏的洋裝,和那把大剪刀也許是現在兩個人的感情好不容易穩定下來吧,她希望能夠再維持一陣子再說。
她摸摸涼到發酸的後頸,望著康主任講到「解剖學」,努力凝聚精神去聽,只聽幾句,思緒又飄開
唉當然還有其他因素
她伸手摸向頭發上的發夾,實在受不住這股森寒!
「你敢!」
後頭,傳來冷飕飕的聲音,喝住她的手。
「陽小月,趁你男人不在出來相親?」
低冷的聲音伴隨一股陰森森的冷空氣吹拂她的後頸,她的手停在頭發上僵硬著。
「有說有笑,很開心?」
她這時才發現難怪她從坐下來就覺得後頸一股陰風森寒,原來是他坐在裏面他怎麽會在這裏,什麽時候回來的?
「怎麽,脖子僵了,轉不過來嗎?還是夜路走多見鬼了,不敢跟你的男人打聲招呼?」
她的男人她的男人是從別的女人床上撿來的,身邊還有一個把他伺候得服服帖帖的「私人」秘書。
這個男人老是在吹他的風流史,卻不許她身邊有風吹草動。
沒想到,最後的下場是被他逮個正著,如果她說這純粹是一場尴尬的誤會,她是到現場才知道是來相親她回想剛才和康主任有說有笑的態度,他坐在裏頭都看到了,現在跳入幾條黃河也洗不清吧?
何況,別說他不相信,這種謊話她也說不出口。
但是,唯獨這場「相親」,她是真的不知情。
現在,該怎麽辦?
她望著康主任呆愕的臉,心跳了幾下,起身向他鞠躬道:「很抱歉,沒有事先告知,其實我是社裏的職員,對您進行「模擬相親」以便深入了解您,是希望能夠盡快在社裏爲您搭配到最合適的對象。」
「原來如此。」
「抱歉」對康主任真的感到很抱歉,這回真是阿姨給她安排的相親,她真是跳入黃河也洗不清了。
「哼」身後,傳來他很低沈的哼聲,把她已經厭覺到受寒的身子又凍了一遍。
陽家老宅
他一臉冰冷,在客廳的單人沙發裏坐著。
她倒了杯水給他,放在茶幾上,瞥見桌面上擱了樣東西,隨即轉開目光裝做沒看見他脫下來的手表。
他已經火到連手表都要丟還她了。
「我媽說,以前我們住的那棟宿舍賣掉了,姨丈的投資生意失敗,賣了家産還債,只剩下阿姨經營的紅娘社維持生活,社裏的會員數愈來愈少,所以我才答應去充當會員偶爾參加聯誼。」她摸著胃,挑了一個離他遠一點的位子坐下來。
「多久的事?」他持冷的口氣壓抑著一股暴怒。
「大概兩年前」她緩緩捂著口,低頭避開他的目光,不想讓他繼續追究她騙了他多久,她趕緊說:「後來阿姨說,社裏的會員配對成功機率很低,爲了提高成功率,她想到「模擬相親」的辦法,希望我個別跟男會員吃飯,深入去了解真正適合他們的類型。」
「所以你去陪吃飯--陽靓月,就憑你能夠當「婚姻專家」,你阿姨的紅娘社早就倒了!你想騙我應該去找更象樣的借口!」
她瞥他一眼,深深歎了口氣如果早點找他商量就好了。
「我沒騙你被騙的是我。」爲什麽他一下就聽出來這是場騙局,她卻聽不出來?她有點難堪地說:「前一陣子我才知道,姨丈的生意做得好好的,紅娘社也經營得很好,宿舍沒有賣都是我媽跟阿姨兩個人演了一場戲,爲了騙我去相親。」
她說完,客廳裏一陣死寂無聲,他沈默不語是光火到連罵她都不想了嗎?
她憂心地擡眼,望著他很冷的臉色,完全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麽。
「今天,我真的不知道只是人已經到了,顧慮到阿姨的立場,她也是一片好意,所以喬民毅,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說。」
他冷怒的眼角余光睨著她,她臉上寫著想要轉移他怒火的「心機」,他緊握拳,「陽靓月,我開始發覺我完全不了解你了,我可以選擇體諒你的做法,相信你的心情和苦衷,甚至我原諒你單「蠢」到被騙!今天的事情,你休想要說服
我!你早可以說出我們的事情!」
到現在,她仍不肯說出已經和他住交住,今天才會被騙去相親!
她臉色刷白,熊法辯解。
「你還不想結婚,找可以等你,找不明白你爲什麽要隱瞞跟我交往的事?」他起身,冷冷瞪著那只表,喉嚨酸澀,他壓著嗓音說:「已經沒什麽好說了。」
喬民毅,這表送給你,如果有一天你想結束這段關系,你把手表丟掉,我就曉得了。
現在就給我戴無形手铐?
啊?這個不是手铐,我只是想這樣很方便「辨識」。你想結束關系就把表拿下來,你是自由的。
她低頭看著他脫下來的手表,緩緩仰頭凝視他高大的背影走出她的家,差點說不出話來
「你真的要跟我分手嗎?」她眼淚滾落,看他停在門口,背影沈默,她坐著無法動彈,「我愛你喬民毅,我很愛你!你聽到了沒有?」
「我已經是自由的。」
他冷漠的話,更加速她眼淚滑落,瞪著他殘酷的背影,她好不容易才擠出聲音來:「你說過你會負責的。」
她用手背拭去滿眶熱淚,方才清晰的視界看見他回過頭來,門外的光線模糊他的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到他沙啞了嗓音問她:「你想說什麽?」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月事遲了。」她難掩怨氣,眼淚又滑落,阿縱出國去了,這陣子她感覺很疲勞,告訴他,不要叫司機過來接她,而他他沒來,她已經兩個多禮拜沒見到他了!
「有了?」他動容,連聲音都熱了。
「嗯,我懷孕了我不想在電話裏告訴你,想等你來再說。」
他迅速走回來,停在她的面前,瞪著她
「爲什麽不早說!」
「你臉色那麽冷,一進門就把表脫下來,我要怎麽說?」
他蹲下來,看著她滿臉淚痕,臉色蒼白,有些心急,「一切都好嗎?」
「不好,因爲你的關系,我可能會生一個憂郁寶寶。」
他瞪著她,還沒准備原諒她今天的事情,但想到她現在是孕婦,不能太受刺激,他沈默半晌,勉強咽下這口氣。
「唉」
看著他深深的歎息,她輕輕碰他的手,「相親的事情,我被騙已經很丟臉了,說不出口,也是怕你生氣你還記得我媽見過你嗎?那時她已經看出我喜歡你,一直叫我不可以去搶室友的男友,我當然說我不會我不是要隱瞞,是怕我媽還記得你。」
雖然經過這麽多年了,但他這張臉,見過的人很難忘的。她到時要怎麽跟她母親解釋?而且她說她有男友的話,她父母一定會叫她馬上把人帶回來。
「現在還是得說。」他沈下臉,對她拖到事情都曝光了才肯坦白,忍不住氣。
「喬民毅,你生氣真的很可怕,我婚後要繼續承受你的怒氣嗎?也許一直讓我不安的,是你管我太嚴這件事。」他現在不會「出聲」管她。只是「悶聲不響」瞪著她看,讓她知道他不高興而已。
「你怎麽不想想,你的單「蠢」惹出多少傻事來?認真跟一個男人扯「炒飯」,讓一個男人靠著你睡,你還莫名其妙睡到讓人脫光衣服也不曉得!你說,我們分隔兩地,不好好看住你,我能安心嗎?」
她張大眼,終于聽到他的內心話,卻讓她很無言--
「做這些事的人都是你!你竟然把帳算到我頭上?」
「好了,你現在不適合生氣,別討論這話題。」他坐下來,拉著她坐到他腿上,抱著她,很溫柔地親吻她的臉。
她感覺到他很有「心機」地想要安撫她的情緒,讓她很不滿但他說得也對,她現在要做胎教,免得以後生出一個動不動就生氣的孩子,苦的人也是她。
「你今天回來也不跟我說」還一個人跑到「悠然」去吃飯,要去那裏吃飯,也早點通知她,剛才差點把她嚇到流産,她一開口就察覺觸到他的情緒開關,自動把剩下的「怨聲」消音。
他伸手撫摸她還很平坦的腹部,才告訴她:「公司有新建工程,下午要舉行動土典禮,我先回來處理一些事情。本來是打算給你一個驚喜,才沒告訴你。」
「什麽工程?在鎮上?」她好像想起什麽
「嗯,我們要在沿海附近興建大型生技水産養殖中心,未來會把水産養殖技術移回地方發展,同時結合觀光産業,設置展覽館、餐廳、釣蝦場等,提供休閑娛樂。我會有一段時間留在鎮上。最近都在忙這件事,所以才抽不出時間過來。」
「沿海附近是齊家那片土地?我家外面進去那塊地?」
「嗯」他沒說出口的「驚喜」是,他的家人全回來了,他也托人邀請她的父母到場,下午兩家人一塊兒見面,就能解決她想要先見誰的家人,這個必須讓她慢慢想的問題了。
不過現在,他想,晚上要多安排一場飯局,兩家人一起坐下來討論婚禮細節。
他滿足地撫摸著她的腹部,笑著親吻她的唇。
她緩緩摟住他的脖子,紅著臉低聲問他說
「你婚後,會不會忙到兩個多禮拜都不想我?」
他眯起眼,蹙起眉頭,擡起手腕發現他的表還擱在桌上,他擡頭看牆上的時鍾,濃眉更深,把她抱回沙發上好好去坐著,同時嚴厲的糾正她--
「陽小月你現在有孩子了,留意你的說話態度!」
她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好一會兒,不知道自己又哪裏惹到他?直到瞥見他其實很想知道她的反應,她趕緊憋住笑意。
看著他把表戴回去,她才滿心甜蜜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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